“雪山宗”與李晨嵐

玉龍小景（中國畫） 李晨嵐

　　玉龍是聞名天下的云南麗江玉龍大雪山的簡稱，“雪山宗”則是在上世紀之1940年時，由對玉龍萬千變化的壯美氣概感悟至深，以至皈依雪山的二位畫家李晨嵐、李霖燦提出并為之獻出畢生才華。并且，這也被沈從文先生寫進了以二李在玉龍游歷為背景的小說《虹橋》之中，借此為李蘭(李晨嵐)、李燦(李霖燦)的主人公代言：是來給山水畫法雪山開宗的。光陰似箭，這已是70余年前的事了。

　　記得在1961年底，李晨嵐先生由渝遷昆定居，住在昆明西郊黃土坡云南藝術(shù)學院旁一個村子里。我有幸成為了跟他學習中國畫的一個小弟子，我當時十四五歲。晨嵐先生當年中等個子，微胖，待人笑容可掬，操著河南口音。他在給學生授課時，通常是創(chuàng)作示范、技法講解、名作分析、畫史畫論穿插進行，使學生如穿行于畫史、畫廊和錦繡山河之間，不知不覺間就漸入中國畫的圣殿。有一天，我去交作業(yè)時，老師認為我“從現(xiàn)在掌握的筆墨技法看，可以試著寫生和自己創(chuàng)作。”接著老師在鋪開的棉紙上，沙沙地動筆給我作示范。他時墨時水，疾徐點厾，勾皴點染，干濕濃淡，只見飛云中一塊突兀巨崖，似動非動地高聳于一片霧松之上。他放下畫筆時，我尚自砰砰心跳。他說：“這是玉龍雪山上的一個小景，是當年寫生后的創(chuàng)作，我的畫和大多數(shù)畫家一樣，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我早年到過玉龍雪山，游歷過金沙江峽谷，那里有畫不完的畫，是取之不盡的寶藏�！逼溏娗橛谟颀埖那閼押土魬伲�溢于言表，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以后，我摸索著寫生，試創(chuàng)小稿，并不斷了解遠在滇西北的玉龍大雪山。

　　1976年老師病逝于家鄉(xiāng)河南羅山縣。對老師的懷念，對老師那種關(guān)愛學生、終身勤奮、不顧境遇，全身心創(chuàng)作探索精神的敬仰，使我長時間尋訪老師的經(jīng)歷和創(chuàng)作。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才萬分驚訝地明白了，當年我們竟然不知道老師原來是一個有著深厚學養(yǎng)和很高成就的新國畫先驅(qū)者之一。

　　發(fā)出“雪山宗”豪言的李晨嵐、李霖燦先生皆河南人。晨嵐先生出生于1910年，霖燦先生出生于1913年，晨嵐先生以近十年的時間先后畢業(yè)于河南藝術(shù)師范學院、京華藝專、杭州藝專(國立藝專)，先后師從齊白石、李苦禪、吳鏡汀、林風眠、潘天壽。在抗日烽煙中隨杭州藝專西遷昆明，在杭州藝專與李霖燦先生成了同窗好友。國立藝專到昆后，一個偶然的機會，在沈從文先生的指點下，二李慨然以“國立藝專麗江工作站”的名義遠赴麗江玉龍雪山，作邊地民族藝術(shù)考察和創(chuàng)作。這一去，成了二李終身事業(yè)的起點。前往麗江途中，他們登雞足山北望，數(shù)百里外藍天下的玉龍雪山如白蓮般涌出群山之上，使見過多少海內(nèi)名山的二李恍如夢中，晨嵐先生當即立志要為之創(chuàng)出皴法百種！及至到了玉龍雪山，見到開滿各色鮮花的田莊，而橫空出世的玉龍大雪山高聳在棕櫚樹之上，如剪影般懸在藍天白云中；上了玉龍，一連七天的流連，千姿百態(tài)的雪峰，瑩瑩的綠雪，玉峰壁立，雪谷深徹，陰晴明滅，朝霞夕暉……千古不化的雪山晶瑩剔透、氣象萬千，使二李產(chǎn)生徹骨的感悟，當即拜倒皈依了雪山。面對壯麗河山，他們痛感當時山河破碎，民族危亡，深感文化人傳薪繼火、發(fā)揚民族精神的責任，于是立下了創(chuàng)立新雪山宗的宏愿。他們認為玉龍大雪山的雄壯奇麗，是中原及江南畫家無緣親見的，中國現(xiàn)代的山水畫家正苦于擺脫不了舊的軀殼，而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分明就是中國山水畫家的一條新路、新課題。他們認為只要捉住此地的真景實感，雪山宗可以變成新中國文藝復興的晨號。此志一立，二李為之做出了畢生的努力。之后四年，他們在麗江玉龍、金沙江、瀘沽湖一帶寫生創(chuàng)作，學術(shù)考察，與當?shù)厝艘步Y(jié)下了很深的情誼。以至麗江有“二李到，雪山笑”之口諺流傳。當年李霖燦先生就把他們的所見所感以精彩的文字寫了出來，通過沈從文先生發(fā)表在昆明出版的《今日評論》上，引起了轟動。之后李霖燦1948年作為原中央博物院受聘專家到了臺灣，以后他的著作《大西南游記》《神游玉龍》《西湖、雪山、故人情》等記錄和宣傳了他們的藝術(shù)生活和理想。李晨嵐對西部地區(qū)以玉龍雪山為主要內(nèi)容的創(chuàng)作也取得很大成就，晨嵐先生因之被尊稱為“李雪山”。他謳歌玉龍大雪山的作品《綠雪洞天》入選全國美展，在西南地區(qū)美展上也有五幅作品入選。之后晨嵐先生又把云南西雙版納綺麗風光作為創(chuàng)作重點，其中一幅立軸入選1957年的莫斯科新中國畫展。而且他創(chuàng)作的很多作品，尤其是竹簾畫，一時成了創(chuàng)外匯的亮點。

　　時隔四十年的1983年，畫家吳冠中先生不甘落二李之后，又往玉龍雪山，也頗有收獲，創(chuàng)作了《春雪》《月下玉龍》《奔馬》等一系列作品。在此前后，版畫家李忠翔先生在初步了解了二李之事、之志后，也發(fā)出了繼承“雪山宗”之志的志向，開始了新的努力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