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勵孩子創(chuàng)造性地表現(xiàn)自己

——楊景芝談兒童美術教育

　　對孩子進行有意識有策略的藝術教育，是美術館公共教育的一個重點。每逢“六一”兒童節(jié)，中國美術館都會開展不同形式的公共教育活動。今年，中國美術館邀請著名兒童美術教育專家楊景芝教授通過案例分析、現(xiàn)場互動的方式為家長、教師講解藝術教育如何幫助兒童健康成長這一話題，同時，楊景芝還對兒童美術教育中存在的問題做了答疑。近日，美術文化周刊記者對其進行了專訪。

　　美術文化周刊：近年來，國家日益重視在中小學義務教育階段開展藝術教育活動。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這一問題的？

　　楊景芝：我從上世紀60年代就開始關注兒童教育改革，近年來國家開始在中小學義務教育階段開展藝術教育是一個非常大的轉(zhuǎn)變，非常可喜。國家撥款到學校，要求每星期有3個下午安排課外活動，特別要求加強藝術教育活動，實際上是想通過普及兒童藝術來提高全民素質(zhì)。藝術教育不是純粹的技能教育，而是對人的成長很有利的方式方法。

　　繪畫是兒童自身具有的潛在能力，孩子很小就喜歡用畫筆在紙上涂鴉，這是一個探索、認知的過程。在香港的一次國際博覽會上，我看到一本書叫《看圖知成長》，很受啟發(fā)，因為我發(fā)現(xiàn)原來從兒童繪畫中就能知道其智力成長的程度，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從孩子的幼兒期追蹤觀察，更加深刻地了解到藝術教育不只是教會孩子畫什么，而是教會孩子自己能夠畫，這是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后者是啟發(fā)性的，盡量讓孩子發(fā)揮自己的個性、認知能力、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從而促進其思維發(fā)展。

　　美術文化周刊：開展兒童藝術教育，應持怎樣的理念？兒童繪畫對人的成長有什么好處？

　　楊景芝：兒童美術教育最核心的價值一是創(chuàng)造力的開發(fā)，二是培養(yǎng)人的審美素養(yǎng)，審美教育在我國地位比較高。但在國外則不然，在央美舉辦的一次教育培訓中，我和來自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研究博物館公共教育的伯頓教授就兒童藝術發(fā)展的問題表達了不同的觀點，我認為我們國家是把兒童審美教育放在第一位的，而伯頓教授認為應該選擇“不干預”，“不干預”的問題在中國起到一定的負面影響，因為這樣一來，老師不敢教了，結果就造成有的老師無所作為。還有一種理論是“重過程不重結果”，我也不贊同，過程和結果都很重要，沒有結果，孩子就沒有信心了，而且也不能考察我們的教學成果。所以，國外的一些理論在某一時期也許有價值，但發(fā)展到今天，加之中國有自己的國情和文化積淀，我們應該創(chuàng)造自己的教育理論。

　　我寫過一本書叫《兒童轉(zhuǎn)型期》，在國外有學者認為兒童11歲后便進入繪畫低谷期，但通過教學實踐，我們發(fā)現(xiàn)在這個年齡段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是教育出了問題，而不是孩子自身有問題，只要經(jīng)過符合兒童身心發(fā)展的教育和啟發(fā)，孩子很容易就進入到專業(yè)美術學校，即使學工科也能很出色，很多實例給了我們很大的信心。這說明，美術教育在觀察力、記憶力、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和實踐能力等方面對孩子的智力發(fā)展有利。而且藝術表現(xiàn)是一種情感的表達，對人的情感的完善大有裨益。再者，美術教育對人的修養(yǎng)和品格的形成很有幫助，比如堅持力和抗壓力。

　　美術文化周刊：在多元文化發(fā)展下，兒童藝術發(fā)展有哪些不同的類型？兒童美術教育存在哪些問題？

　　楊景芝：根據(jù)羅斯菲爾德的理論，兒童智力反映在繪畫上有兩種類型：視覺型和觸覺型。據(jù)他觀察是從8歲開始分化，我卻認為從幼兒時期開始就有不同表現(xiàn)。視覺型的兒童，一般是指具有繪畫天分的孩子，比較注意空間關系、比較寫實。觸覺型孩子偏向情感的表現(xiàn)，不注意視覺觀察，從自己內(nèi)心表現(xiàn)事物，根據(jù)自己的情緒畫畫，往往比較夸張，也非常有才能，這類孩子未來有可能創(chuàng)作出表現(xiàn)主義繪畫作品。

　　目前兒童美術教育成人干預得太多，我們的團隊強調(diào)“兒童原生態(tài)繪畫”，就是兒童通過生活體驗發(fā)現(xiàn)美并表現(xiàn)出來�，F(xiàn)在幼兒園的孩子們畫的畫很相似，說明都是老師教著畫的，這不利于孩子的發(fā)展。

　　在和國外的教育工作者交流時，對方常常指出：中國孩子為什么畫得這么成熟？臺灣、香港的教育工作者也表示，大陸孩子的畫一看便知，都是模式化的造型。這就說明我們教學中存在的問題，我主張老師們鼓勵孩子去創(chuàng)造性地表現(xiàn)自己。

　　過去的美術教材設置往往由簡入繁，但我發(fā)現(xiàn)簡單、規(guī)則的難畫，復雜、不規(guī)則的反而好畫。我曾做過一個實驗，讓每個年齡段的孩子畫旅游鞋，結果發(fā)現(xiàn)9歲的孩子就能完全準確地寫生，比例、結構都對，但專業(yè)畫畫的人卻說畫得最棒的是4歲的孩子，因為孩子4歲時處于形象的敏感期，這時的孩子會把復雜型簡化為一個符號。舉個例子，畢加索畫公牛時，用了11張畫稿，最后才把公牛的形象畫成最簡單的符號，可見成人的簡化過程是通過不斷地思索、去偽存真才能得到精華，但兒童生來就具備這種才能。

　　美術文化周刊：請結合一些實例來談談應該如何評價和引導兒童繪畫。

　　楊景芝：如何看待兒童繪畫有很多種觀點：有人認為孩子的畫不能稱之為藝術品，也有人說每個孩子都是大師。這些說法我都不贊同，因為兒童繪畫有優(yōu)劣之分，但沒有對錯。成人用自己的眼光看待孩子的畫，往往否定的多，這是不對的。我用齊白石的名句來談這個問題，“作畫在似與不似之間為妙，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我們評價兒童畫也應該用這樣的標準。

　　但是，兒童繪畫不能僅僅停留在像與不像的范疇。所以，我對兒童畫的評價標準進行了更加系統(tǒng)的歸類：

　　一是神韻。我看過土耳其的一個孩子畫的一匹煩躁的馬，太傳神了，至今讓我難忘。在繪畫上，講究神韻很重要。能把精氣神畫出來的兒童畫特別多。

　　二是意境。我看過一幅名為《禮拜的行列》的兒童畫：半圓的山坡上有座小教堂，周邊的樹木是呈輻射狀、開放式的，做禮拜的人分為左右兩隊均勻?qū)ΨQ地進入教堂，整幅畫非常有美感。我對兒童畫的評價是只要畫面具有美感就有欣賞價值。為什么很多著名畫家都要向兒童繪畫學習，原因就在此，兒童自身具有審美靈感，并能在瞬間體驗中產(chǎn)生美感。沒有講過的美學規(guī)律，為什么會在兒童畫中出現(xiàn)呢？白云一朵一朵的排列，南飛的大雁由大到小的排列，這種重復的規(guī)律、漸次的規(guī)律，老師應該不斷地引導、強化。

　　三是寓意。南京青奧會舉辦的青少年兒童繪畫大賽上，有一幅名為《真正的冠軍》的作品是澳大利亞一個12歲的孩子創(chuàng)作的，畫的是游泳比賽的冠亞軍選手隔著賽道的繩子拉著手，寓意這才是真正的冠軍。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奧運精神通過畫面表現(xiàn)出來。

　　四是情趣。市場經(jīng)濟下產(chǎn)生的流行文化對孩子成長不利，流行文化在藝術中是不應該作為經(jīng)典被推崇的，很多孩子畫卡通美少女，我不倡導孩子學這些，很世俗，也沒有美感，我主張一開始就讓孩子知道什么是經(jīng)典，什么是最好的，當然大師的畫也要有所選擇地給孩子看。兒童的情趣需要家長和老師的引導，但孩子自己的感覺也很重要，就好像游泳時在水里漂浮的感覺。我就是從這幾個角度看待兒童畫的。

　　美術文化周刊：對美術館的公共教育活動，尤其兒童美術教育活動，你有什么建議？

　　楊景芝：對于美術館的公共教育活動，尤其是兒童美術教育，我希望能夠用更通俗的語言為孩子做一些解釋，這點還做得不夠，雖然現(xiàn)在很多美術館也有小喇叭為孩子講解名畫，但對孩子來說，不宜用成人的口吻和知識來講解。另外，公共教育部門的人力資源還需要再加大，應該為孩子們專門寫一些宣傳材料，這樣可能更有利于美術在兒童中的普及。

　　記者  李亦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