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銳第一人稱童話:“我”的意義和局限

http://134apc.cn 2014年08月06日07:16 梁 燕

  “童話”一詞在《辭!分械幕窘忉屖恰皟和膶W的一種,經(jīng)過想象、幻想和夸張來塑造藝術形象,反映生活,增進兒童性格的成長”。一般我們印象里,童話是白雪公主,是海的女兒,是非人類,是擬人和想象,讓現(xiàn)實中的“我”出現(xiàn)在童話里,這并不稀奇,但若要游刃有余,處理得當,則是一件難事。

  童話發(fā)展到今天,第一人稱的童話數(shù)量并不少,許多童話作家都嘗試讓“我”進入童話世界,也出現(xiàn)過一些品質很好的第一人稱童話作品。但它的難度也是不言而喻的:作為一種想象的藝術,童話的輕盈和植根在現(xiàn)實中的“我”的沉重某種程度上是相悖的,在現(xiàn)實和想象之間,在沉重與輕盈之間,如何開拓出一片更廣闊的空間,周銳為我們做了不懈的努力,并為讀者奉獻了一大批有分量的好作品。

  童話里各種各樣的“我”

  “我”以怎樣的面貌出現(xiàn)在童話里,“我童話”呈現(xiàn)出怎樣的審美效果,這是讀者第一關注的問題。在周銳的“我童話”里,“我”呈現(xiàn)出紛繁多彩的面貌。

  首先是“我”身份的多種變化。

  在周銳早期童話里,“我”更熱衷于一些醒目的標志。比如職業(yè)的不同:《眼淚失蹤》中“我”是演員;《古棋》中“我”是象棋協(xié)會的副會長;《廢城蠟燭》里我是去探險的學生;《我與一只蚊子的盟約》里“我”是一個駐外大使;《B我消滅A我》里“我”是個警察;《生日點播》里“我”是電臺工作人員;《宋街》里“我”是旅游局的職員……身份的不同帶來的是故事的差異化,象棋協(xié)會的人帶來的是與象棋有關的故事,探險的學生帶來的是探尋被風沙掩蓋的廢城的秘密;大使帶來了異域的風景;電臺工作人員帶來的自然是與電臺有關的故事……不同的職業(yè)帶來不同的體驗,這是顯而易見的。“我”的多樣職業(yè)化必然帶來故事的多樣化和新鮮感。

  此外,年齡的不同亦是一個很好地規(guī)整“我”的身份的角度。在周銳的童話里,“我”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年齡的人,一是成年人,一是學生。成人帶來的是成人世界的故事,關注的是成人社會熱點,而學生的角度則必然帶來有點學校和孩子氣息的故事。比如《月亮上找到你的笑》,是個渴望和女孩子交往的男孩子,映射著學校里男生女生的交往;《我被槍斃三個月》則是一個英武的警察的視角,對應的故事是更成人的社會的有關法制的話題;《廢城蠟燭》對應的是生活中渴望冒險的男孩子的想象;《向明星進攻》則是當下追星一族孩子的寫照……

  “我”的身份的標簽里還有性別的變化,男或者女,這也帶來敘事角度和敘事節(jié)奏的不同。

  周銳童話里,時空的改變也帶來“我”的變化。在《拯救伶仃草》中,與未來的溝通就把“我”放在了一個更加遼闊的空間里。時空的改變必然改變當下的“我”的思考,并朝向作者設定的意旨走去。

  可以說,在周銳的第一人稱童話里,職業(yè)的變化、時空的變化、性別的變化、年齡的變化,幻化出各種各樣的“我”,而我們不能忽視的是,各種各樣的“我”里,還有一個更貼近真實世界里的“我”在童話里。這個更加自我的“我”在周銳1997年病后的童話集《出竅》中有更多的表達。這個我從當下的真實出發(fā),投入更多的個體心理和感慨,在更大尺度的現(xiàn)實下進入想象,讓作品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面貌。比如《麻雀與空調》,作者上來就告訴讀者:“那時候,我剛動了手術,出院不久,每天起來少,躺著多。妻子上班去了,兒子上學去了,我就在家里望天花板。靜極了,聽見客廳里那盆植物一邊吸水,一邊長葉子!痹谶@樣的境況下,“我”聽到了麻雀的話,并借麻雀的口來解釋了為什么我可以聽到他們說話了,“因為你病了。你們人,在沒生病的時候,對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什么都感覺不到。非要到生起病來,而且輕病不行,一定要是重病。”作者平常地展開故事,不打算故弄玄虛,不愿意繞很多圈子,只是表達在這樣的一種心境下個體與童話的近距離或者說是零距離。而《手多手少》則是在一種對自我身體健康的擔憂下的一種童話式的調試,如果自己將失去一條手臂,那么“我”得怎樣生活?作家從自身狀況出發(fā),想象著這個宇宙中還有獨臂星和三臂星,于是想象的過程變成自我心理調試的歷程,“我”最終帶領讀者一起抵達生命的堅強。

  “我”在童話里的意義

  各種各樣的“我”帶來各種各樣的故事,如果說這樣的設置主要是一種寫作技法上的嘗試,這樣的嘗試首先帶來的是閱讀上的親近感。

  面對兒童的寫作,如何貼近孩子,讓孩子愿意接受,可能有多種途徑可以到達!拔摇钡脑O置,首先是一種作家全身心投入的姿態(tài)和一種與孩子平等溝通的愿想,“我”愿意把“我”的事情講給你聽,“我”的真實可感讓讀者心理上放松,并勾起閱讀的欲望。在創(chuàng)作談《我,我,我》中,周銳用兩個例子來介紹第一人稱和第三人稱的效果:“如果你對別人說:‘外國有個人中了彩票,成了百萬富翁!瘎e人不一定很驚訝。但要是你說:‘我在馬路邊摸獎,一下就摸到個一萬元。’不,你只說一千元,或者一百元,人家也會對你瞪大眼,‘真的?!’”接著周銳思考曲藝節(jié)目里第一人稱的運用和妙處,嘗試在童話里植入各種各樣的“我”。

  無疑,這樣的“我”帶來了親歷性,親歷性帶來了親近感,這是“我”在童話里的第一層意義。

  由親歷性帶來的,則是現(xiàn)實與想象世界的巨大反差而帶來的審美的驚異!洞蹬4笸鯕v險記》以“我”的口吻來講戰(zhàn)爭中的離奇經(jīng)歷,殺死過鱷魚,騎過大炮,上過月球,見過奶酪島……所有這些夸張的想象離奇的情節(jié)都冠以“我”的親身經(jīng)歷,這樣的落差帶來更大的美學張力,讓讀者在開始的懷疑中進入,并被這樣的夸張和幽默吸引。周銳第一人稱童話里,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這樣的傾向于“荒誕”審美效果的作品!豆牌濉分小拔摇币阉^的“正宗”棋藝發(fā)揚光大,和宇航員一直下著一盤只有將和帥的棋局,始終無法結束。這樣的夸張在現(xiàn)實里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的,但在童話設定的語境下,則成為一種必然。《賣身前后》里我和富翁交換了身體,成為超級大胖子,因為不鍛煉,富翁把健美運動員的身體很快又變成了一堆肥肉。這樣的假設都有它的合理性,沿著一定的合理性童話最大限度地拉大了反差,造成審美上的愉悅感。

  “我”的故事貼合著現(xiàn)實,從現(xiàn)實的角度出發(fā),必定給童話帶來思考和寓意,這在一定意義上說,是給好玩的故事增加了有分量的內核,是給童話帶來可資玩味的意蘊的!蹲詈笠粋冬天》是對全球氣候變暖的反思,帶著一絲傷感的氣息!墩攘尕瓴荨肥菍ξ磥砦锓N滅亡的反思;《森林手記》是對人與動物關系的深刻反思……反思帶來童話的深度,特別是當這些反思與有趣的情節(jié)、不同尋常的想象結合在一起的時候,其帶來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

  此外,不能忽視的是,“我”的進入讓周銳童話在文體上的拓展更加明顯:小說、散文的因素大量進入童話,寓言的意義更加突出,這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傳統(tǒng)童話的概念。周銳的“我”一般不涉及動物,或非人類,他專注于一般意義上的人,發(fā)掘人性的力量,揭露人類的弱點,歌頌人心的善,為童話注入更多思考和深度。

  散文化的表現(xiàn)在《出竅》中的許多作品里都可以強烈地感覺得到,前面的《麻雀和空調》是一例,《手多手少》中也是這樣的敘述:“我讀小學的時候,媽媽就常對我說:‘要好好讀書,才能考進好的中學;進了好的中學,才容易考上好的大學;從好的大學畢業(yè),才會有好的工作。’我很努力地照媽媽說的做,好不容易在好的大學拿到了文憑,可這時出了點兒意外,在這意外中我失去了一條手臂!边@樣的敘述平淡而真實,故事就在這樣的拉家常一樣的散文化敘事中展開,為了找到好工作,“我”來到獨臂星球,遇到另外的人,體悟到生命的真諦。

  對于周銳童話的寓言性我們前面也有所涉及,像《黑底紅字》總結出一個深刻的人生教訓:要珍惜自己已經(jīng)擁有的,不能把健康作為交易;《阿牙》是對睚眥必報的行為的批判;《拯救伶仃草》是對自然生態(tài)的反思;《炒命》是對當下股民的反思……

  文體上的這種變化在《出竅》等更加貼近現(xiàn)實的那個“我”的作品里有更突出的表現(xiàn)。在這一階段,作家因身體的原因,對自我對生命都有了與以前不一樣的思考,他從個人經(jīng)歷出發(fā),找到幻想與自我之間的契合點,這樣的狀況下,文體的思考成為第二位的,散文的真實,小說的敘述,以及寓言的意味,都糅合在“童話”的名下,讓這一時期的童話呈現(xiàn)出一種特別的面貌。

  “我”帶來的意韻層面上的局限

  “我”為周銳童話帶來了清新的面貌和閱讀快感,同時,“我”也不是萬能的,“我”的嵌入也不可避免地在一些童話中顯示出局限性。

  第一人稱的嵌入,因為和現(xiàn)實的貼合,有時候會拉扯到想象的飛翔,讓童話的想象缺少輕盈和自然,比如《阿牙》,講“我”的一個同事的故事,這個同事最大的特點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他不斷遇到各種事,而面對各種人和事他都要睚眥必報,想著法子報復回去,尋得平衡。故事的一次次敘述之間是一種平行前進的關系,最后直達寓意:“老頭兒勸阿牙把字磨掉。‘沒有這些字笑起來會更好看。’”整篇童話雖然有極度的夸張,但情節(jié)都在“設計”的圈子里簡單進展,“想象”的因素退位到次要的地步。

  “我”的角色設定,是基于現(xiàn)實而來的,周銳的第一人稱童話里,有許多童話涉及各種社會現(xiàn)象,剖析人性,反思人類的生存狀態(tài)等,有一個從現(xiàn)實中來的“我”的加入,無疑讓作者達成主旨更方便,而同時,因為方便,有些主旨就比較外露。《手多手少》兩次星球行,都非常明顯地聚攏在作者的意圖之下,《用獎杯吃飯的餐廳》有一些新穎的構思,給我們新奇的片段的想象,但最后的結局則在意料之中,而當我們被作者帶到這樣的結局的時候,其實是心有不甘的,因為我們只是被給了一點甜,然后就迅速地來到了結尾:只用獎杯吃飯是沒有辦法真正成為冠軍的。

  具體分析個別故事,我們會看到第一人稱的“我”的設置有時候還沒有達到一種更貼合更自然的狀態(tài)。《阿牙》就是這樣,這個“我”處在一種無力的狀態(tài)里,不會對情節(jié)等產(chǎn)生直接的推動作用,“我”是一個旁觀者,為讀者講述他人的故事。這樣的姿態(tài)雖然可以拉近讀者,有一種親近感,但在具體的行文中,當我們把“我”去掉的話,基本上不影響故事的完整性,故而顯得很無力或者多余。

  童話是緊貼著現(xiàn)實的飛翔,想象和現(xiàn)實如何達到更妥帖的糅合,這是一個有難度的話題。第一人稱的“我”無疑給童話作家周銳帶來更廣闊的表達空間,糅合著周銳童話好讀、有趣、有意味的特點,個別篇章里“我”的發(fā)揮沒有達到最佳的效果,可能也是在所難免的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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