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到,就一定會失去

http://134apc.cn 2014年10月13日07:25 劉曉閩

  林那北短篇小說《鏡子》

  《作家》2014年第7期

  一面橢圓形的鏡子,古樸的,沉甸甸的,在余家大厝老宅里掛了許久許久,卻驟然被余多順不小心撞了下來,墻上立即顯現(xiàn)了一個橢圓形的簇新的痕跡,像是“一張喊叫的大嘴”……林那北的中篇小說《鏡子》,要讓這鏡子告訴我們什么?

  土改時期,“六子科甲”世家的末代子孫余多順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他以100元的代價,被心懷鬼胎的鄉(xiāng)村干部鄧宏三強行“買”走了祖宅里所有的家當,也包括那面幾乎被他遺忘了的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鏡子。余多順的人生從此被改寫,他遠走他鄉(xiāng),并改名為“余剩”,從一個身世顯赫的少爺淪落為民間一個卑微的手藝人。他當然不會想到,這個交易竟然給他的后半生帶來無窮的事端,以致他始終被一種無以名狀的煩惱情緒所困擾。

  先是遠在臺灣的外甥馬宗圣“從天而降”貿(mào)然登門,向他深深地一鞠躬,最后轉(zhuǎn)彎抹角地提出來要向舅舅討幾樣“東西”,他拿出一張母親(余多順的姐姐)當年在舊宅的照片,指著照片背景里的幾個瓶瓶罐罐,問余多順把這些東西藏到了哪里?余多順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外甥馬宗圣顯然非常仔細地研究了余家的家世,一一列舉出那些正三品、從二品的歷代高官,以及他們回鄉(xiāng)時車水馬龍的盛況,接著又指辨了那些瓶瓶罐罐就是當今價值連城的器物等等。

  馬宗圣的出現(xiàn)讓余多順平靜的日子從此不得安寧。就在余多順返鄉(xiāng)尋找鄧宏三的同時,馬宗圣聯(lián)絡了一串表兄弟姐妹紛至沓來,要余多順交出祖先的器物。而妻子汪毛毛和小兒子汪水則聯(lián)合對他譴責與逼問,汪毛毛甚至以離婚來脅迫,汪水一氣之下遠走深圳。就連留美深造的大兒子汪山也回來了,他根據(jù)法律條文歷數(shù)祖上遺產(chǎn)有他的多少繼承份額,并估算出10000元遺產(chǎn)他應該有1111元的繼承份額,何況那些古器一個都要賣百萬千萬。

  一場討要余家祖上遺產(chǎn)的爭斗如火如荼地在余多順身邊展開;一場追尋祖宗寶物的行動也在悄然進行——

  面對巨大的利益,所有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直至刺刀見紅。世事的詭譎多變和人生的波瀾起伏交織在利益和貪婪的明爭暗斗之中,人性的無限欲壑由此被赤裸裸地展現(xiàn),親情、友愛、憐憫、關懷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貪欲的猙獰恐怖讓人有種血淋淋的驚悚和戰(zhàn)栗。大兒子汪山生命垂危,他的妻子也不忘演出一場現(xiàn)代苦肉計,開口還是索要那寶物;馬宗圣以臺商身份回鄉(xiāng)辦廠實是為了每個月去舅舅家討要那批寶物;汪水以被黑社會追債的借口威脅父親趕快拿出寶物贖命。

  最后,當余多順費盡心機、幾經(jīng)周折終于追尋到那面橢圓形會發(fā)出香味的鏡子并決意取回的時候,遠近聞名的“余鎖”余多順竟出人意料地拋棄了他高超嫻熟的開鎖技術,舉起了手中的鐵錘——“砰”的一聲,宣告了一切的終結。“一下,再一下,這時候他看上去歡樂得像一個擂鼓的秧歌隊員!毙≌f在這里畫上了句號,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jié)?此戚p描淡寫的一句話,恰是全篇最絕妙而酣暢有力的一筆。余多順將壓在心頭幾十年來的恥辱、憤懣和憋屈全部交給了手中的鐵錘,這一聲“砰”也昭示著所有貪欲奢望的覆滅——想得到,就一定會失去。這場驚心動魄的鬧劇只能是滿盤皆輸?shù)慕Y局。

  好小說需要精心構思,巧妙布局!剁R子》的敘事從容綿密,故事曲折內(nèi)斂,有懸念的埋設,有時空的交錯。小說中當年鄧宏三拉走的一馬車瓶罐如今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可是鄧宏三和那些寶物都去哪兒了?為找鄧宏三,余多順幾欲妻離子散,而鄧宏三的相好陳菊花守候一生、望斷秋水,惟有那面沉甸甸的鏡子留下了一絲線索。鏡子線一般穿起人物的命運、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這面鏡子里,我們看到了財富對人性的摧毀和扭曲,財富成為人性的試金石。小說中鄧宏三、馬宗圣、汪山、汪水以及汪毛毛等人的發(fā)財夢注定是水中的明月,鏡中的桃花,看似美妙燦爛、搖曳多姿,須臾間泡影破滅,縹緲杳然。但《鏡子》要告訴我們的又何止是一場夢?《鏡子》不僅照見了歷史深處的幽微與隱痛,也照見了命運的無常與無奈,照見了人性的詭異與莫測。這也正是文學的洞見之處和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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