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文學概念的一點質疑

http://134apc.cn 2014年10月13日07:26 劉安海

  先看到一本《生態(tài)文學》的教科書,主編在“后記”里說:“凡是關注生態(tài),對原初自然生態(tài)的仁慈與美好有體認,對人類制造的生態(tài)危機有警覺,對正確的生態(tài)理念有闡發(fā),對生態(tài)珍惜有渴望,對生態(tài)教育有努力,對生態(tài)保護有行動的所有文字的、圖像的、聲音的文本都是生態(tài)文學文本。包括傳統(tǒng)意義上的生態(tài)報告文學、散文、小說、詩歌、影視作品等文本,也包括不能被納入傳統(tǒng)文學范疇的法律法規(guī)、政策文件、水文訊息、檔案資料、工作總結等文本!闭窘滩恼且勒者@樣的文學概念編寫的。接著今年8月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看到一篇《人民幣圖像數字敘事的生態(tài)表現》的論文,并被安排作了大會發(fā)言。暫且不論人民幣圖像上到底有多少關于生態(tài)敘事的表現,即使有又與文學有多少關系呢?在我看來應該沒有多少關系了,但作者竟將這樣的論文提交給關于生態(tài)文學的學術研討會,而且學術研討會主持者還安排了發(fā)言。由此可見,他們所持的文學概念和上述《生態(tài)文學》的文學概念是一致的。

  什么是文學?今天提出這樣的問題可能會遭到一些人的譏笑或諷刺,可是,我覺得這樣一個屬于文學ABC的問題關系到文學的本體、文學的本質屬性、文學的審美特征等一系列問題,關系到今后的文學理論、文學創(chuàng)作、文學批評、文學研究的具體操作以及發(fā)展走向等問題,所以覺得有提出來加以一議的必要。

  眾所周知,現代意義上的文學概念是逐步形成的,對于這一點中外文學理論家、文學史家都有共識。英國的特雷·伊格爾頓對英國現代“文學”概念的成型作了簡單的梳理。他指出,18世紀,英國文學概念表示社會上有價值的寫作的總和,所謂有價值的寫作包括哲學、歷史、雜文、書信以及詩歌等等。在那個時代是否能稱為文學完全取決于思想意識方面,只有體現了占統(tǒng)治地位的貴族階級的價值準則和口味的寫作方可稱為文學,“而街頭小調、通俗傳奇乃至戲劇,則沒有資格稱為文學”,“小說這種形式是否可以算是文學,是非常值得懷疑的”。當時的文學包括一整套意識形態(tài)方面的事物:雜志、咖啡館、社會和美學方面的論述、宗教說教、經典著作的翻譯、指導禮儀和道德的小冊子等等。英國現代意義上的文學19世紀以后才逐漸流行,最初的變化是文學的范疇逐漸縮小,所謂文學僅僅限于“創(chuàng)造性的”和“想象性的”作品。我國著名學者郭紹虞梳理了中國文學概念演變的情形。他說:“周秦時期的所謂‘文學’,是最廣義的文學觀念……當時所謂‘文學’,是和學術分不開的,文即是學,學離不開文,所以兼有‘文章’和‘博學’兩重意義。到了兩漢,‘文’和‘學’分開來講了,‘文學’和‘文章’也分開來講了。他們把詞章一類的作品稱之為‘文’或‘文章’,把含有學術意義的作品稱之為‘學’或‘文學’!M到魏晉南北朝,于是對‘文學’認識得更清楚,看作學術中間的一種,遂有所謂‘經學’、‘史學’、‘玄學’、‘文學’的名稱。這時‘文學’一名之含義,始與現代人所用的一樣,這是一種進步。不但如此,他們再于‘文學’中間,有‘文’與‘筆’之分!摹敲栏械奈膶W,‘筆’是應用的文學;‘文’是情感的文學,‘筆’是理智的文學;那么‘文’、‘筆’之分也就和近人所說的純文學、雜文學有些類似了!睆乃麄兊恼撌鲋锌梢钥闯,文學概念是由最初的無所不包的泛指到最后的“創(chuàng)造性的”和“想象性的”、富于“美感”的“情感”的特指,與最初的情形相比,其所指的范疇“逐漸縮小”。

  雖然在文學發(fā)展過程中屢屢出現諸如新新聞小說、紀實文學以及泛文學、雜文學、大文學等概念,但都只不過是文學發(fā)展過程中的小插曲而已,從來就沒有形成氣候,也從未影響文學向前發(fā)展的總的趨勢。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問題是在文學概念已經為大家所共識、所熟悉、所掌握的今天,為什么要人為地提出并運用與通常的文學概念相左的概念呢?為什么一定要倒退一步甚至幾步呢?難道不提出不運用這樣的概念就不能討論生態(tài)文學嗎?就是保守、就是固步自封、就是不創(chuàng)新、就是不與時俱進嗎?

  試想,如果我們都同意并運用上述概念,或者有相當一部分論者同意并運用上述概念,那么,今后的文學領域該是一種怎樣的情形呢?文學理論學科該怎么界定和確立?文學創(chuàng)作該如何進行?文學史該怎樣編寫?文學研究該怎么樣著手?以生態(tài)文學為例,假若你用小說、散文、詩歌、戲劇影視劇本寫生態(tài)文學,我用消息、新聞、專題報道寫生態(tài)文學,他用小結、總結、心得、體會寫生態(tài)文學,在你我他之外還有人用社論、廣告、標語口號、微博、微信、路牌、指示牌或者其他什么形式寫生態(tài)文學;你分析人民幣圖像上的生態(tài)敘事,我分析公交卡、銀行卡、購物卡、優(yōu)惠卡、貴賓卡上的生態(tài)敘事,他分析身份證、工作證、學生證、通行證、駕駛證、房產證、教師資格證、復員軍人證、退休證、老年證、護照上的生態(tài)敘事(所有這些所謂的生態(tài)敘事與文學又有多少關系呢?)……到頭來生態(tài)文學豈不是一片亂象嗎?如果生態(tài)文學之外的其他所有文學都如法炮制,文學界豈不也是一片亂象嗎?

  學術研究、理論探討,首先要把概念弄清楚,定準確,不然要么是自說自話,要么是各說各的,難以展開學術對話和學術交流。學術研究是非常嚴肅的事情,對所研究的論題要搞清楚它的來龍去脈以及它的歷史和現狀,不能像某些家庭主婦那樣,到了冬天把壓在箱底多年的陳舊的棉衣拿出來曬一曬或者翻新翻新就可以穿在身上過冬御寒了,換湯不換藥不行。同時,學術界應該形成這樣一種共識,即一旦出現某些不利于學術研究的苗頭,就應該及時地展開討論,不要使那些可能產生誤導、造成混亂、混淆視聽的見解蔓延開去。它們一旦蔓延開去,到時候再來糾偏或改正就比較困難,學術研究也要走不少的彎路。這樣的教訓在很多方面很多領域都出現過,我們應該記取已有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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