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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還有那么多的牽掛

http://134apc.cn 2016年04月25日15:29 來源:中國作家網 葛水平

  奇怪的是,時隔多少年我都難以忘懷鄉(xiāng)村的舞臺,舞臺上的一些事,或是由各種關系將我的從前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人,或許不曾有過任何生活的記憶,或許因為不曾記得的矛盾,甚至一場單純的口角,彼此那么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他們舞臺上的妖嬈形象。這些記憶是扎了根的,在心里,有時候做什么事情,也不知為什么就感覺那種從前的舞臺就非常熟悉地來了。綻開來,仿佛頹敗的美好越來越大地澒洞開去。我把他們框在腦子里,很久之后,就想把他們一一畫出來,可惜我沒有那么多的天賦或秉異。我想,就隨性而畫吧。

  想象一種情景時,腦海中出現(xiàn)的畫面不是出自自己的視角,而是像靈魂出竅一般,因為真切地感受過他們的喜怒哀樂,動筆之前,他們只是視覺上一種強烈的刺激帶來心尖上的一陣顫抖,墨落下時,黃昏跟隨寂寞爬滿了我的小屋。一件事情開始之時,我總是懷揣著一個很大的抱負,看著紙上的他們,突然明白,抱負只是暫時被替換了,我還是一個寫作者。天邊光線的層次穿過云層誠實地映射到我的臉上,我是我,我的畫只是內心的一份不舍。不管怎么說,只要寫作,只要畫畫,都可以洗滌我腦海中一些煩惱。

  想起童年,鄉(xiāng)下的歲月彌漫著戲曲故事,炕圍子上的“三娘教子”“蘇武牧羊”“水漫金山”,廟墻上的“草船借箭”“游龍戲鳳”“鐘馗嫁妹”,八步床臉上更是掛著舞臺,人人都是描了金的彩面妝,秀氣的眉與眼,或者水袖,或者髯口,骨骼間飄逸著秋水、濃艷般的氣息。伴隨著日子成長,后來又學了戲劇,可惜沒有當過舞臺上的主角。慶幸更多的日子里站在臺子下看戲。正值好年華,那時候,有村就有廟,有廟就有臺子,有臺子就有戲唱,有戲就會唱才子佳人。舞臺上人生命運錯落紛紜,連小腳老太都坐著小椅子,拿著茶壺,在場地上激動呢。我看臺子上,也看臺子下,臺子下就像捅了一扁擔的馬蜂窩,戲沒有開場時,人與人相見真是要出盡了風頭。臺子上,一把楊柳腰,烘托著纖纖身段,款款而行,每一位出場的演員一代一代,永遠傾訴不完人間的一腔幽怨。

  人這一輩子真是做不了幾件事,一件事都做不到頭,哪里有頭呀!我實在不想輕易忘記從前,它們看似不存在了,等回憶起來的時候卻像拉開了的舞臺幕布,進入一段歷史,民間演繹的歷史,讓我長時間倘徉在里面。塵世間形形色色的誘惑真多,好在塵世里沒有多少東西總是吸引我,惟有戲劇,沉入期間我沒有感覺到缺失了什么。比如人生缺失了什么都是緣分,都得感恩。

  現(xiàn)在,我手上握著一支羊毫,盡管我只是一個初學者,很難操控我對好的繪畫偷窺,很害怕自己喜歡上了別人的東西,很怕被人影響,但是,不影響又能怎樣?喜歡的同時又覺得,別人那么畫挺好,我喜歡,但是,不是我心里的東西。我想畫什么,技藝難以操控我的心力,或者說心力難以操控我的技藝,惟一是,想到我經歷過的生活,我感到我自己就不那么貧乏了,甚至可以說難過,有些時候難過是一種幸福。因為,我活不回從前了,可從前還活在我的心里。

  文人學畫,其實是走一條捷徑。即便是誠心畫,許多難度大的地方永遠過不了關,簡單的地方又容易流于油滑,所以畫來畫去,依舊是文學的聲名,始終不能臻于畫中妙境。我始終不敢丟掉我的寫作,畫為余事。

  想起張守仁老寫汪曾祺,題目叫“最后一位文人作家汪曾祺”,說,汪曾祺的文好、字好、詩好,兼擅丹青,被人稱為當代最后一位文人作家,這是因為天資聰穎的他從小就受了書香門第的熏陶。汪曾祺之后,誰還是最后一位文人作家?我自稱文人畫,有些時候我會臉紅。其實,我只是覺得從前還有那么多的牽掛,在精力的游移不定中,文學和畫,都是我埋設在廉價快樂下面的陷阱。我為之尋找到了一種貌合神離的辯解,隨著日子往前走,有如河床里的淤泥層層加厚,我厚著臉選擇了我的生活,而你們給了我一個最高的褒獎“文人畫”。我只能說落入任何陷阱都是心甘情愿的。

  春天了,風吹著宣紙,飛花凌空掠過,一層景色,一番詩情畫意。浪漫而不無虛榮的記憶中,與生活有關,與風霜有關,與情感有關,站在千年文化的凝結點上,需要有和宣紙一樣悠遠沉靜的內斂,我才好去撫慰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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