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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大戰(zhàn)》是最成功的“邪典電影”
來源: 科幻Cube  | 馬之恒  2016年07月04日15:47

 

邪典電影

提到“邪典電影”(cult film)這個詞組,對電影稍有了解的人,都會想到那些在小眾影院或是通宵場放映的低成本電影。它們往往劍走偏鋒,風格特異,包含有不少看上去怪誕,乃至令人頗為不適的畫面與形象。但并非所有的“邪典電影”,都是低成本的粗糙作品。極少數(shù)“邪典電影”會由于制作精良、思想深刻等因素為大眾所接受,并成為影史上的經典之作,《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即是這些“例外”中的代表。

如果把時間撥回到1977年,也就是《星球大戰(zhàn)》問世的時間點,我們或許可以發(fā)現(xiàn)它取得成功的一項重要原因。相比于當時的絕大多數(shù)科幻電影,第一部《星球大戰(zhàn)》,也就是整個系列電影的第四集《星球大戰(zhàn):新希望》,是一個結合了多種流行元素的“拼盤”,包含了英雄主義、宇宙冒險、恐怖的外星惡勢力、仇殺與逃亡、不同外星種族的融合等多種主題,而且將它們有機結合起來,并行不悖地在故事里各居其位。

而在人物角色塑造上,《星球大戰(zhàn)》更是頗具“邪典”的特質。僅僅在第一部電影里,星際走私者韓·索羅的搭檔,就是一位壯實而且大智若愚的烏奇人猿丘巴卡。他怪異的外表和只有韓·索羅能聽懂的吼叫聲,讓這對搭檔給觀眾不可思議的感覺。在反派當中,達斯·維德和塔圖因黑幫老大赫特人賈巴的形象也讓人印象深刻。達斯·維德身披整合維生設備的黑色戰(zhàn)甲,黑色頭盔里的輔助呼吸裝置發(fā)出可怕的喘息聲,令敵我雙方都不寒而栗。赫特人賈巴原本被設定為某種極度肥胖且可以反重力的智慧生物,但因為當年的電影特效技術達不到,而改成了青蛙與蛞蝓混合體的丑陋模樣,擁有粗糙的皮膚、呆滯的金黃色大眼睛和貪婪的大嘴,整體形象幾乎可以說是不堪入目。但它慵懶又丑陋的狀態(tài),配上陰暗的宮殿、含混不清的語言、被鎖鏈捆綁的提列克女奴隸,以及由各種流亡外星人組成的樂隊、打手和賞金獵人團,出色地勾勒出了塔圖因星球上的丑惡和無政府狀態(tài)。而在此后的每一部電影中,都有不少令人不適的形象出現(xiàn),比如機器人首領格里弗斯將軍、花臉西斯武士達斯·莫洛等。這些角色,都有效地營造了影片橋段所需的氣場。

 

西方文明的深厚土壤

如果僅僅有機地整合多種成功的電影元素,以及塑造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并不一定能讓《星球大戰(zhàn)》系列成為無可取代的經典。它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可以歸因于從西方文明土壤中汲取的豐富養(yǎng)料,使電影故事具有厚度和深意。

盡管《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發(fā)生在一個幻想出來的世界,但在它身上也有不少人類歷史和文化的影子。阿納金·天行者“由原力受孕而生”與《圣經》中耶穌誕生的相似自不必說;從羅馬興亡到美蘇爭霸,這些人類歷史上里程碑式的事件,也都在《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里有所表現(xiàn)。

在歐美社會,羅馬從王政時代、共和時代到帝國時代,最終衰落和滅亡的過程,是大部分公眾都熟悉的歷史常識。而《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的故事線,也大體與羅馬從共和國時代向帝國時代過渡,繼而從帝國輝煌頂峰跌落的歷史相合。

在羅馬共和國末期,共和制度已經趨向腐敗和低效率,使凱撒得以實行獨裁統(tǒng)治,最終在凱撒的后裔屋大維手中轉變?yōu)榈蹏?。而在《星球大?zhàn)前傳》三部曲中,一條重要的故事線就是銀河共和國議會軟弱無力、存在腐敗與黨爭,帕爾帕丁議員則憑借權術爬上議長高位。他一點點攫?。〝U大)議長的權力,包括在絕地武士長老會里安插忠于自己且渴望成功的阿納金·天行者,秘密委托制造克隆人軍隊并在指令中設有“后門”等陰謀舉動,并以花言巧語蠱惑人心。最終,他建立起獨裁統(tǒng)治,操縱“民主”將共和國改為帝國。

當上皇帝的帕爾帕丁,對反抗者和異議勢力進行了血腥的鎮(zhèn)壓,這又讓他有了古羅馬暴君和納粹德國元首希特勒等獨裁者的影子。特別是《星球大戰(zhàn)前傳3:西斯復仇》中,帕爾帕丁下令處決所有絕地武士的“66號指令”,以及隨之而來的阿納金·天行者對絕地幼徒的大屠殺,是不是有些1938年德國納粹黨迫害猶太人的“水晶之夜”的影子呢?

至于1977-1983年間拍攝的三部“老星戰(zhàn)”,則多少反映出當年的世界熱點:美蘇爭霸和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20世紀70年代,美國在美蘇爭霸中基本處于守勢;1972年12月,美國提前結束了“阿波羅”登月計劃,讓太空殖民的夢想漸行漸遠;1975年,美軍全部撤出越南。而蘇聯(lián)則顯現(xiàn)出咄咄逼人的進攻態(tài)勢,不僅在核武器威力方面超越了美國,而且在1979年悍然入侵阿富汗,推翻了阿明政權。這樣的國際形勢,讓一些美國人擔心蘇聯(lián)將稱霸世界,“自由世界”則會受制于強權。在這樣的年景中推出的三部“老星戰(zhàn)”,顯然撓到了美國觀眾的癢處。而《星球大戰(zhàn)3:絕地歸來》的結尾,銀河帝國隨著帕爾帕丁皇帝(達斯·西迪厄斯)死亡而崩解,效忠于銀河帝國強權的達斯·維德則在臨終前回到“原力的光明面”,難免有些許提振公眾信心的意味。

 

東方文化的“加盟”

從歐美歷史和文化中汲取靈感的同時,《星球大戰(zhàn)》的世界觀,也含有大量的東方元素。最具科技感的星際冒險,與亞洲國家比如中國、日本、印度的修行、忠義、平衡等東方哲學,在大銀幕上碰撞出了意想不到的火花。

在《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里,源于日本武士文化的元素并不鮮見。從《星球大戰(zhàn):新希望》里出現(xiàn)第一次光劍對決開始,這種快速、激烈而致命的格斗,就成為《星球大戰(zhàn)》系列電影最重要的“標簽”。無論是正義的絕地武士還是邪惡的西斯武士,都強調光劍決斗必須集中精力,“運用原力”指揮身體去戰(zhàn)斗。這樣的設定,顯然與重視精神修煉和“一擊必殺”的日本劍道有相似之處。

如果仔細觀察,我們還能從絕地武士和西斯武士身上,找到更多的日本元素。除了為維持生命而身穿盔甲的達斯·維德等極少數(shù)例外,絕地和西斯武士都穿著利于格斗的東方式武術服。絕地武士常會在晉升和戰(zhàn)斗間隙休息時采用日本式正坐(跪坐)的姿勢,以尋求身心清凈。在圖書館或修行場所,絕地武士的禮節(jié)是類似日本武士的鞠躬。絕地武士對原力中光明面的信仰,其原型是日本武士道、中國禪宗等多種哲學體系的融合;西斯武士迷戀原力的黑暗面,以絕對的憤怒和恐懼激發(fā)戰(zhàn)斗意志,則與武士道中“武士怕死會失去體面,被仇恨裹脅會失去理智,有辱武士之名”等觀點相似。甚至,“絕地武士”這個名稱,也來自日語“時代劇”(jidai geki,基于嚴謹考據(jù)的古裝電視劇集)的字頭……

甚至,《星球大戰(zhàn):新希望》的故事脈絡,都與1958年日本導演黑澤明拍攝的電影《暗堡三惡人》有一些相似之處。在以日本戰(zhàn)國為背景的《暗堡三惡人》里,一個小國家被滅亡,國主家族只有一名公主幸存。這個國家的一名武士,和兩個見錢眼開的農民,一起保護公主和一批黃金穿越敵方領土投奔盟友,引出一連串冒險故事。而在《星球大戰(zhàn):新希望》里,指揮抵抗力量的莉亞公主,和維修機器人R2-D2體內的超級空間站“死星”的設計圖,成為推翻邪惡的銀河帝國的關鍵。初識絕地武士之道的盧克·天行者,和從事宇宙走私、只考慮經濟利益的韓·索羅,也大體對應著《暗堡三惡人》里的武士和農民。

如此眾多經過變形的“日本元素”,在《星球大戰(zhàn)》中集中展現(xiàn),顯然不是沒有原因的。在喬治·盧卡斯創(chuàng)意劇本的20世紀70年代,日本文化對于大多數(shù)歐美國家的人來說,還是有不少神秘感的。精致的日本器物,還有與之相應的“匠人精神”,令歐美國家的人們著迷。比如說,法國喜劇大師路易·德·菲奈斯在其代表作《美食家》里,就設計了一個關于日本人“匠人精神”的橋段:豪華法餐廳樂于討好美食家,對普通食客便隨意應付;日本移民開設的鐵板燒小餐館,沒有奢華的環(huán)境,卻以新鮮的食材和表演般的烹飪藝術,打動了法國著名美食家夏爾·杜世曼。

或許正因為這種神秘感,喬治·盧卡斯在劇本里創(chuàng)意了發(fā)生在宇宙戰(zhàn)爭中的劍術格斗,并將它與另一些當時正開始在西方流行起來的東方元素,比如古中國和古印度哲學中關于(善惡)平衡的觀點結合起來,為影片營造出一種令人震撼的奇觀感。到拍攝《星球大戰(zhàn)3:絕地歸來》時,劇組甚至選擇了中國的藏語,作為反抗軍同盟伊渥克人所用語言的原型。充滿東方式神秘感的“伊渥克”語,配上他們如同泰迪熊般的可愛身材和設在林間的樹屋,讓這段“叢林部落”與銀河帝國高科技武器的混戰(zhàn)顯得相當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