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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樟子松
來源:中國作家網  | 尹漢胤(滿族)  2016年07月05日23:02

初秋的漠河大地,沉靜地舒展在湛藍的天空下。線條柔美的淺山,隨性起伏在天際。森林的樹木并不高大,然而蒼郁中卻蘊藉著一股凜然不屈的氣質。這片古老滄桑的土地,上世紀80年代曾經歷過一場滅頂的大火,時至今日,在這片土地上,依然留存著不堪回首的痛苦記憶。無情大火過后,將漠河化為了一片死寂的灰燼。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在被燒毀的土地上,一片樟子林卻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成為了親眼目睹這場浩劫全過程的見證者。是上蒼有意安排了這一目擊者,記錄下這無情的毀滅過程?還是特意留下這生命的象征,以期浴火重生?面對這片沉默的樟子松林,尋不出任何的答案。如今這片樟子松林被冠以“松苑”,成為了漠河最古老的“歷史遺跡”之一。

走進這片松林,劫后余生的一棵棵樟子松,樹干一律呈現著黑森森的顏色。默然穿行在林中,空氣中似乎依然彌漫著一股焦糊味。林中一株百年樟子松,扭曲著身軀,頑強地挺立在林中。那痛苦的姿態(tài),使人仿佛看到了它當年陷身于烈火,佝僂著身軀祈望上蒼的無奈神態(tài)。粗礪斑駁的樹干上,有如雕刻般縱橫著深深的瘢痕,相信在那一道道瘢痕中,一定深嵌著當年大火中許多痛苦的信息。環(huán)顧四周,幸存下來的每一棵樟子松,都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原地,默默注視著來此的人們。它們早已將那段痛苦的記憶沉淀在心中,深刻在肌膚中,于日月晨昏中,化為了生命歲月的年輪。

站在金屬制成的北極紀念碑制高點上放目遠望。從廢墟中涅槃重生的漠河,竟然如同一幅色彩斑斕的印象派畫作,鮮艷奪目地展現于眼前。在光源色與環(huán)境色的交融作用下,一幢幢五顏六色的域外風格的建筑,異彩紛呈、色彩迷亂地跳躍在視野中。在四周沉郁的森林背景中,自然與現代建筑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人視覺一時有些不適應。然而,就在這不協調的色彩對比中,一輪朝陽冉冉升起,將小城照得格外明亮耀眼,新的一天又充滿生機地開始了。

面對生機勃勃的現實景象,已很難讓人將眼前的漠河,與那段痛苦的記憶聯系起來。無疑時間在迅速消弭著過去的印記,只有千百年來承載著漠河的歷史與現實、蜿蜒流淌在漠河大地上的河水,始終不離不棄地守望記錄著這片故土的一切,將這里發(fā)生的事情無一遺漏地深深浸透在這片土地里,追隨著時光的腳步永遠流傳下去。

一條寬闊的大道,筆直地伸向遠方。額木爾河畔,一處正在興建中的漠河新區(qū)已初現端倪。從矗立于路旁的一幅巨大建設規(guī)劃圖上,我看到了這座現代社區(qū)的未來圖景,一排排新穎別致的樓房、縱橫的道路、模式化的布局,以中國任何城市似曾相識的景象,預示著漠河未來的遠景。

當車子駛出漠河,奔馳在莽莽林海之中時,屬于大自然的本色圖景出現了。只見從焦土中重新挺立起來的大興安嶺,在燦爛的陽光中,呈現一派生機盎然的生命景象。連綿起伏的森林中,高挑的樟子松,如同挺拔的青年,一棵棵極力向上伸展著身姿,高昂著頭仰望著藍天。以高聳、強勁、健美、蒼翠詮釋著生命的意義。一路上,在茂密的林中,不時有道道白色的樹影掠過。仔細一看,竟然是白樺夾雜于其中,在茂密的樹林中,白樺的身影,仿佛是在綿延不絕的大興安嶺森林中畫出的生命刻度,標明著歲月歷史的進程。據當地朋友介紹,那場大火過后不久,生命力最強的是樟子松,其次便是白樺,它們在焦土中孕育、發(fā)芽、生根,自然成林。其頑強的生命力,不禁使人對它們充滿了敬意。由此聯想到祖祖輩輩生存在這塊土地上的漠河人,他們早已與這山川土地融為一體了。那一棵棵圣潔的白樺,仿佛在用潔白的顏色啟示著我們,災難對于人類來說是自然常態(tài),身處災難與惡劣環(huán)境中的萬物,浴火重生,是人類延續(xù)至今的必然選擇。中華民族發(fā)展的歷史,不也是在無數次的災難和廢墟中重新崛起的歷程嗎?

來到邊境線上的洛古河村,只見俄羅斯的石勒喀河與中國的額爾古納河在這里怦然交匯在一起,激浪翻滾中匯成聲勢浩大的黑龍江滾滾向東而去。在黑龍江南岸上,坐落著中國版圖上最北的一座邊防派出所。在藍白相間的洛古河村,我見到了駐守在這里的民警、村委副書記賈晨翔,以及他的妻子王曉蓮、兒子北北。

洛古河的秋天,細雨中已感到絲絲襲人的涼意。據說洛古河漫長的冬季,最低氣溫可達零下52度。整個冬季里大雪封山,洛古河便成為了一座孤島。在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中,賈晨翔已在這里整整堅守了5年之久。面龐黝黑的賈晨翔,堅毅淡定的表情中,透露出一種發(fā)自內心的自豪感。他站在派出所門前,以標準的軍禮向我們致意。那一刻,我從心中由衷地對他涌起一種敬意。望著他警容整潔的身姿,堅實地站在祖國的邊境上,使人真實地體會到,我們社會安寧幸福的生活,是由無數的他們忍受著孤獨寂寞,在嚴酷的生活環(huán)境,用自己的血肉身軀,組成了國家的生命界碑,維護著祖國的安全與尊嚴。

賈晨翔是一位優(yōu)秀的警官,但卻是一個“叛逆的兒子”、“失職的父親”。2005年,他毅然離開繁華都市優(yōu)越的生活,告別父母故鄉(xiāng)入伍,來到遙遠寒冷的邊疆,成為了一名邊防武警戰(zhàn)士。在這里他幸運地遇到了一位深愛著他、理解支持他的妻子王曉蓮。王曉蓮畢業(yè)于哈爾濱商業(yè)大學法律專業(yè),在哈爾濱律師事務所做律師。與賈晨翔結婚后,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了舒適的生活、優(yōu)越的工作,追隨丈夫來到洛古河派出所做了一名協警員,與賈晨翔共同組成了“洛古河夫妻警務室”。在祖國最北端神圣的邊境線上,樹起了一道最美的愛情風景線。作為普通責任區(qū)的一名民警,賈晨翔沒有將工作停留在職責范圍內,而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通過駐村警務室將派出所的服務窗口延伸到了邊疆群眾的家中,深入到群眾生活的各個方面,努力踐行著人民公安為人民的服務宗旨,將洛古河村建設成了愛民固邊的模范村。

告別時,透過車窗望見賈晨翔、王曉蓮和他們的兒子北北三人一字排開,站在郁郁蒼蒼的邊境線上向我們揮手,告別的身影漸漸遠去。腦海中立刻強烈地放映出了這一路上望見的偉岸高大、剛勁不屈、浴火重生的樟子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