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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阿云嘎:蒙古族作家應該發(fā)揮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來源:中華讀書報 | 舒晉瑜  2016年08月01日12:36


阿云嘎

  年輕的時候,阿云嘎曾經(jīng)無比熱愛詩歌,并固執(zhí)地認為蒙古族是詩的民族。哪怕是歷史經(jīng)典《蒙古秘史》,其中也有很多用詩歌的形式表達的內容。這個傳統(tǒng)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他因此覺得自己幾乎生活在詩歌的海洋。在鄂爾多斯報蒙古文版當編輯十幾年,每天來搞中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基層牧民寫的詩歌。前些年,在草原上甚至出現(xiàn)了以家庭為單位的“詩歌那達慕”,吸引了很多詩歌愛好者前去參加。當然,阿云嘎也喜歡寫詩,并發(fā)表過四首詩,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沒有詩的思維,轉而改寫小說。

  從1976年11月11日發(fā)表于《內蒙古日報》的《鷹飛不過去的沙梁上》算起,阿云嘎的創(chuàng)作已歷經(jīng)40年。為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成立95周年暨紅軍長征勝利80周年,最新一期的《民族文學》在“七一特稿”欄目發(fā)表了阿云嘎的《天邊那一抹耀眼的晚霞》,從幼稚到成熟,手法也變得更為老到,唯一不變的,是阿云嘎樸實、冷峻的風格。

  讀書報:1980年代,您的兩個短篇——《大漠歌》和《“浴羊”路上》獲得內蒙古自治區(qū)文學創(chuàng)作“索龍嘎”獎一等獎。能談談這兩個短篇的創(chuàng)作嗎?

  阿云嘎:《大漠歌》里寫了一個孤獨的牽駝人。牽駝人本來是孤獨的,他拉著駱駝頂風冒雪(駱駝運輸一般在冬天)走在茫?;脑?,他要去很遠的地方。但牽駝人同時又是自信而勇敢的,他們藝高膽大,瞧不起躲在暖屋里的膽小鬼。他們還有一種自由精神,說走就走,誰也管不了。風雪、沙暴陪伴著他們,也許還遇到強盜和野狼,也有相好的女人在等著他們。但《大漠歌》里的牽駝人吉格吉德的自信卻遇到了挑戰(zhàn)——他頂著狂風在半夜趕到與他相好的女人家時,卻發(fā)現(xiàn)一個跑個體運輸?shù)目ㄜ囁緳C在那里。他不得不承認駱駝運輸已經(jīng)過時,牽駝人的光榮與驕傲也即將一去不復返。于是他又離開女人,走進了風沙中。但在《大漠歌》里并沒有簡單地否定牽駝人吉格吉德,而是想挖掘駱駝運輸即將過時這個現(xiàn)象背后的文化意義:其實牽駝人身上有好多美好的,傳統(tǒng)的東西,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那些美好的東西正在被丟棄。這是一種必然,但也是一種悲劇。

  《浴羊路上》寫的是三個十幾歲的男孩性意識覺醒的過程。我對這篇小說很滿意,因為它沒有力圖表現(xiàn)政治觀念、價值觀等社會學層面上的東西,而是表現(xiàn)了人性。

    讀書報:您一直是由母語創(chuàng)作嗎?為什么不直接用漢語創(chuàng)作?

    阿云嘎:年輕時我一直用母語創(chuàng)作,因為當時我對自己駕馭漢語的能力信心不足。因為我中專畢業(yè)時才能夠勉強用漢文寫信。后來看漢文的報刊、文學作品多了,對漢語開始有了感覺,就用漢語寫了一些短文,也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今年《民族文學》上發(fā)的長篇《天邊那一抹耀眼的晚霞》就是直接用漢文寫的。

    讀書報:《滿巴扎倉》這部小說的構思緣自什么?在創(chuàng)作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難是什么?

  阿云嘎:滿巴扎倉是我家鄉(xiāng)邊上的一座寺廟,坐落在山坡上。1964年我離開家鄉(xiāng)到呼和浩特念書,路過那里。年老的僧人告老還鄉(xiāng),年輕一些的都還俗娶妻,都走了。當時在內蒙古這種現(xiàn)象很普遍,搞破除迷信,搞大躍進,好多寺廟都斷了香火。所以當時我看到的是一座人去屋空的寺廟。一處空無一人的寺廟,給人的感覺是奇特的,那是一種荒廢的感覺,甚至是陰森的感覺。當然也會讓人想到,這里大概發(fā)生過不少事情。那以后我再也沒有去過那里,只聽說那座寺廟在“文革”中遭到毀壞,后來又重建了。但當年那種奇特的感覺卻一直伴隨著我。但我也沒有想到要寫一部長篇小說。后來我對蒙醫(yī)學的發(fā)展歷史有了一點了解?,F(xiàn)在的蒙醫(yī)學是從藏醫(yī)學演變而來的,但我又聽說,在歷史上蒙醫(yī)學是很發(fā)達的,后來失傳了。這樣我又想到了民族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問題。這樣我又想到了滿巴扎倉,因為那是一座專門研究醫(yī)學的寺廟。這部長篇就這樣開始構思的。

  還有一點,我過去寫的東西故事性比較差,我認為應該彌補這個不足,所以寫《滿巴扎倉》時我特別重視故事,結果就寫成了懸念比較強的東西。寫作中最大的困難也是編故事。憑空虛構出一個比較長的故事并非易事。尤其是那些懸念,最后必須有個結果,真是讓我大費心思。

    讀書報:您的創(chuàng)作技巧嫻熟,有掌握那么豐富的資源,是否創(chuàng)作相對輕松?

  阿云嘎:創(chuàng)作永遠是艱苦的,因為文學創(chuàng)作是不能重復的。好在我有個優(yōu)勢,那就是我對草原生活比較熟悉,那里有好多鮮為人知的東西,真是取之不盡。我認為蒙古族作家應該發(fā)揮這個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讀書報:獲了很多獎,也取得很高的成就,您仍堅持不懈地寫作。這種動力來自什么?

  阿云嘎:寫作純屬個人愛好,但也經(jīng)歷了幾個階段。年輕時主要是喜歡,也希望出點名賺點稿費,所以那時候想到什么就寫什么。但寫著寫著我又發(fā)現(xiàn),任何民族的作家都離不開社會,離不開自己那個民族的命運,我們身邊每天上演著人間的悲喜劇,讓我們感動,讓我們遺憾。好多美好的東西我們丟掉了,好多新的考驗又來了。你不想關注都不可能。這個時候作家就會感到有了一種責任。有些東西我看到了,就想寫出來,這就是動力。

    讀書報:您的小說地域特色明顯,往往寥寥數(shù)筆就能把人帶到美麗的草原。您如何看待地域文化對自己的影響?您對家鄉(xiāng)懷著怎樣的感情?

 

  阿云嘎:寫小說離不開場景,寫好場景就必須寫自己最熟悉的,最讓你動心的,最為刻骨銘心的那些場景。關于家鄉(xiāng)的記憶就是屬于這樣的場景。我相信每個作家的筆下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寫了不少來自家鄉(xiāng)的記憶。我十幾歲到呼和浩特念書,念完一個學期回到家,當你遠遠地看到自己的家、羊群、母親的身影,看到牧羊狗迎著你跑過來,你會是什么心情?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任何地方讓你產(chǎn)生那種心情。不管你后來到什么地方生活和工作,也不管你扮演什么樣的社會角色,但你永遠是你家鄉(xiāng)的孩子,你的生命、命運、優(yōu)點和不足都是從家鄉(xiāng)那個巴掌大的地方起源的。

  地域文化對每個作家都是至關重要的,沒有對地域文化的把握,你甚至都寫不出像樣的作品。我們現(xiàn)在偶爾能夠看到“草原題材”的影視作品,有關草原的場景會有很多,比如拉馬頭琴,賽馬、祭敖包、婚禮等等,但你仍然會覺得缺少了一點什么?缺少了什么?就是地域文化特色。要知道,草原是個很大的概念,其中存在著好多地域,而我們有些搞影視的人卻不了解其中的任何一個地域,又在那里拍作品,能搞好嗎?

  讀書報:《天邊那一抹耀眼的晚霞》非常吸引人。這似乎是您的作品一貫的特點,敘述很有張力,且富有懸念。為什么會選擇這一題材?

    阿云嘎:我是想寫一部表現(xiàn)“高原好漢”的小說。高原好漢是蒙古族歷史上曾經(jīng)存在過的一個特殊的群體,有人稱他們?yōu)椤摆s馬大盜”。寫高原好漢就必須為他設立一個對立面,我就把日本人寫成其對立面,這樣就寫成了抗日小說。去年是抗戰(zhàn)勝利七十周年,但我一開始真的沒有把這部小說跟七十周年聯(lián)系起來想。

    讀書報:很好奇您為何一直保有持久的創(chuàng)作生命力?

  阿云嘎:你肯定會從生活中不斷發(fā)現(xiàn)一些新的東西,就必然會產(chǎn)生寫作沖動,就會不斷地寫下去。

    讀書報:您如何評價內蒙古的整體文學創(chuàng)作,似乎年輕的作家不太為人所知。

    阿云嘎:目前內蒙古文壇上活躍著一大批青年作家,他們善于接受新的文學觀念,視野開闊,知識面廣,其中好多人還懂外語,這是他們的優(yōu)勢。我認為什么事情都有周期性,到了一定的時候他們會脫穎而出的。他們代表著內蒙古文學的希望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