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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劼人致巴金信札兩封
來源:文藝報 | 胡嘉  2016年12月12日07:08

李劼人致巴金信

李劼人致巴金信

珍藏于中國現代文學館的書信中,有兩封是李劼人寫給巴金的,內容篇幅均不長,但是信息量很多,折射出李劼人1958年3月初和1962年1月底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情況,并談及友情、健康和物價水平等,該史料具有珍貴的研究價值。

1891年出生的李劼人和1904年出生的巴金相差13歲,而二人都有過早年留學法國的經歷,受過法國文學的熏陶,又同為川籍知名作家,在新中國成立后都曾為全國人大代表,每年的二三月份都有機會到京相逢,雖然一位身在滬地、一位留守蓉城,但二人惺惺相惜之感不在話下,僅通過以下兩封書信內容便可見一斑。

第一封信如下:

巴金兄:

剛由醫(yī)院檢查回菱窠,奉到二十八日手札并剪報。讀罷,不勝惆悵!我于二十五日午抵蓉。甫下火車,即聞廖靜秋死訊。明知其不起,仍悲淚欲滴。誠如尊言,她的生命力如此之強,而近代科學竟不能挽救于九死之中,令人扼腕之至!幸有《杜十娘》一片留傳人間(《思凡》才是她的絕唱,可惜未先拍出來?。直人S多前輩強多了。但前年寫申請時,得力閣下兩句抄辭動人,此功亦不可沒。我擬在一年內寫一篇《廖靜秋的平生》,以志哀悼,并用此鼓勵后輩,尊意以為如何?

回蓉后,仍時感厥暈心跳。承組織照顧,許我靜養(yǎng),故得專心寫作。只是每天僅能寫出千余字,多則不支。昨日血壓高度為一八〇度,在我不算高,惟低度為一二〇度,都過高了些?,F在再度澈底(徹底)檢查中。煙酒仍未入口。在成都吃水果蔬菜都較北京方便。希望尊駕能再蒞蓉小住為幸!此祝健康!

李劼人 頓首

三月四日薄暮

此信落款沒有年代,而根據內容“即聞廖靜秋死訊”可以查對,該信寫于1958年。廖靜秋(1925年—1958年),川劇表演藝術家,是20世紀四五十年代有名的川劇旦角,1956年查患癌癥。同年在出席全國人大會期間,巴金、李劼人與沙汀聯名提交申請,呼吁將廖靜秋主演的《杜十娘》拍成電影,申請由李劼人執(zhí)筆,根據巴金的提議特別寫道:“現代科學固然不能挽救她的生命、減輕她的痛苦,但可以保留她的藝術?!边@一建議得到文化部的肯定,時任文化部副部長的夏衍把拍片的任務交給了北京電影制片廠。廖靜秋強忍病魔的折磨,終于在1957年底完成了我國川劇史上第一部彩色藝術片《杜十娘》,1958年初病歿。從信上看來,李劼人為廖靜秋的去世感到非常難過,惟一能聊以慰藉的便是此前與巴金、沙汀一道促成了《杜十娘》的拍攝一事,稱其藝術生命“又比她的前輩強多了”,使廖靜秋為川劇藝術留下了一份珍貴的遺產。李劼人在信中表示“要寫一篇《廖靜秋的生平》,以志哀悼”,其篇目并未為后世所見。而巴金即于1958年2月28日的《解放日報》上發(fā)表了回憶散文《廖靜秋同志》。

李劼人于1958年2月時出席全國人大一屆五次全會,期間一度心臟病發(fā)作,導致“體力不支”等健康問題,所以回成都后能“承組織照顧,許我靜養(yǎng),故得專心寫作”,他在信中所提到的“寫作”,一指已經從1956年開始的《大波》的重寫工作,二是少量短篇及回憶文章。

此信還提到“在成都吃水果蔬菜都較北京方便”,此時全國還沒有進入“三年困難時期”,其家庭經濟壓力的影響尚未有明顯表現。

第二封信如下:

巴金老哥:

今天接到賜寄的《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第六冊,非常感謝!得此,則此書變成完璧,將來于我參考時大為有利,感謝!感謝!

三月初在京晤面,還要面謝!同時,希望您不要忘記了前歲托購的三星牌蚊香,極愿三月在京當面交我,至請!至請!

拙著《大波》第三部,趕在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寫完,現正復習資料,不日即將著手寫第四部了。

成都的物質生活開始好轉,黑市浪潮已被壓退,生活費用開始降低,不過要回復(恢復)到一九五七年的程度,似乎尚有待耳!知泛并聞,一切俟在京面談可也。

專此并頌

新年納福

李劼人 頓首

一九六二年一月四日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三年多,李劼人和巴金的友誼不斷,除每年開春在北京開會的見面外,平時更有不少書信往來,此信中巴金寄去的“《北洋軍閥統(tǒng)治時期史話》第六冊”,李劼人大為感謝,稱此書“將來于我參考時大為有利”,體現出李劼人重視史料,是在以史為據的前提下,再鋪陳故事、刻畫人物的寫作特點。

信中所及將為有利的那作品,也就是后面提到的“拙著《大波》第三部,趕在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寫完”,可以明確李劼人改寫《大波》前三部的時間為1957年6月至1961年12月28日。此后至李劼人去世的1962年12月24日為止,其改寫的《大波》第四部未完成。

需要說明的是,《死水微瀾》和《暴風雨前》的改動內容相對均不影響原出版作品的整體內容,而《大波》的改動內容則由50萬字改寫了40萬字,基本是重寫。雖然同為《大波》之名,內容上幾乎是兩種風格,可以視為兩部作品。對于該作的重寫,巴金曾在《談〈秋〉》一文中提到:“我很佩服比我年長13歲的李劼人同志重寫《大波》的決心和毅力”,李劼人生命的最后五年半時間都在重改《大波》。2011年由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的《李劼人全集》,同期收錄了1937年版的《大波》和1957年后改寫的《大波》,顯而易見的是,1937年版的《大波》是更為珍貴的。

巴金曾于1961年1月5日到李劼人的菱窠住所看望,同行的還有時任《四川省志》編輯委員會副主任的張秀熟,以及老朋友沙汀。李劼人和巴金相見的最后一面應該就是信上提到的“一切俟在京面談可也”,即1962年3月在北京的全國人大二屆三次會議上,而誰曾想,這竟是最后的面見。

李劼人的去世是那樣戛然而止,1962年12月25日,在李劼人病逝的次日,巴金在唁電中沉痛地說:“文藝界失去了一位杰出的作家,我失去了一位良師益友”,“他不僅是一位熱血俠腸的好人,還是繪聲繪色的小說家,也可以說他是成都的歷史學家,他的小說豈止是成都的風俗志”,而最重要的是“過去的成都活在他的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