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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江南的過云樓收藏,比落槌的天文數(shù)字更耐人咀嚼 來自10家文博機構(gòu)的84件過云樓舊藏精品蘇州再聚首
來源:文匯報 | 范昕  2016年12月29日15:23

清代胡芑孫、任薰《吳郡真率會圖》,描繪的是當時文人雅集的情形,畫中左一是過云樓第一代主人顧文彬。

過云樓舊藏明代文徵明湘君湘夫人圖軸(局部)。

過云樓舊藏清初陳鳴遠制紫砂水盂。(均展方供圖)

今天,過云樓于人們而言,不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只因,4年前在拍賣場上飆出2.16億元的部分過云樓藏書,太過驚天動地,至今保持著中國古籍拍賣的世界紀錄。落槌的天文數(shù)字背后,過云樓是什么樣的。近日 于蘇州博物館舉辦的“煙云四合———清代蘇州顧氏的收藏”特展,給了人們答案。

過云樓,距今已有近150年歷史,實為江南著名的私家藏書樓,位于蘇州閶門內(nèi)鐵瓶巷,世有“江南收藏甲天下,過云樓收藏甲江南”之稱。來自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博物館、南京博物院、南京圖書館、江蘇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蘇州博物館、蘇州圖書館、蘇州市檔案館、常熟博物館等10家文博機構(gòu)的84件精品難得聚首,包括過云樓主人顧氏一門所藏宋元明清歷代書法、繪畫、古籍、碑帖、文房用品以及他們的手跡等,為人們拼湊出一個完整的過云樓,不僅僅限于過云樓的收藏概貌,更有以顧氏為代表的前輩收藏家的生活與精神。

第一代主人辭官專事收藏

首先為過云樓贏得盛譽的是書畫,而并非最為今人熟知的古籍。這主要得益于過云樓第一代主人顧文彬眼光獨到的收藏。

原本,收藏之于顧文彬,只是受父親顧大瀾影響的興趣愛好。顧文彬1841年中進士,為官半世,1870年,年屆60歲的他從蘇州來到京城投供謀職,一待就是半年。這段時間,他的畢生志向悄然發(fā)生了變化。最終,顧文彬在京城等來的浙江寧紹道臺一職倒是不足掛齒,等候期間在琉璃廠以及各大藏家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淘寶”所獲才真真值得一書———日后過云樓很多重要的藏品就出自這段時間。當時,顧文彬心心念念的,是建一座自己的“小天一閣”存放這些藏品,過云樓就這樣被建了起來,那是1873年。哪知,小樓建成沒幾天,他就稱疾辭去寧紹道臺的官職,回鄉(xiāng)專事書畫收藏與整理,怡然自得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十卷 《過云樓書畫記》,就是顧文彬精選自己所藏書畫的250件編撰而成的。此次展覽中,人們得緣一見其中被列為卷首的 《釋智永真草千文卷》。隋朝僧人智永,是書法大家,也是東晉書圣王羲之的六代孫,蘇東坡曾評其書“精整之至,反造疏淡”。此墨跡卷首已殘,自“龍師火帝”起,共160行,每行12字,為宋以后臨本。它曾為董其昌舊藏,卷后有其長跋,其后歸馮銓、溫啟封,有郭尚先、李宗翰二跋。這件珍品與顧文彬之間,還有一段失而復得的緣分,其間的曲折在此次展出的 《過云樓日記》 《宦游鴻雪》 等中有所表露。1870年五月,身處北京的顧文彬在松筠庵的心泉和尚那里見到這件珍品,掩飾不住興奮,很快便在給兒子顧承的家書中寫道:“心泉和尚藏有智永千文墨跡紙本,卷后有思翁兩長跋。”一并透露的還有購藏之意。六月初二,顧文彬再觀此卷,以150金將其買了下來。不過,僅僅過了兩天,顧文彬就退了貨———不是不愛,而是當時官職尚無眉目,居京耗資巨大,為珍寶傾囊而出太不切實際。戲劇性的是,次年4月,赴任寧紹道臺之后,顧文彬沒有忘記至心泉和尚處將此卷再次買下。就在他寫于1871年四月二十五日的家書中,人們能感受到珍寶失而復得的狂喜,“智永卷反復審玩,的是奇寶,京中賞鑒家不少,蹉跎至今,仍落吾手,殆有夙緣”。及至十月初五,他在家書中仍難掩喜色,“近來所得之物,只要智永,無疑便已探驪得珠,此外皆鱗爪耳”。

此次展覽借自故宮博物院的宋代揚無咎 《四梅花卷》,其珍稀程度從其堪稱傳奇的遞藏史中即可略窺一二。在顧文彬收藏以前,它曾經(jīng)元代柯九思、吳鎮(zhèn),明代的沈周、文徵明、文彭、項元汴,清代的宋犖、笪重光、梁山舟、陸謹庭、程心柏、潘遵祁等人鑒藏,單單布滿畫卷的各個年代的收藏印就令人嘆為觀止。揚無咎墨梅的畫法很是特別,他以墨筆圈線畫墨暈花瓣,“變黑為白”,這種純用水墨、“疏枝冷蕊,清瘦絕人”的畫法,與當時流行的富貴艷冶的“宮梅”情趣有所不同。相傳當時有人將揚無咎的作品持入宮中,宋徽宗譏之為“村梅”,認為“不合上意”。揚無咎倒是索性以“奉敕村梅”自題,筆下梅花愈發(fā)清爽超凡。深得眾藏家青睞的這幅《四梅花卷》為揚無咎69歲應友人范端伯之請而畫。畫卷分四段描繪梅花從含苞到初綻、到怒放,直至最后凋零的全過程,純用水墨,不施任何色彩,卻分外注重濃、淡、干、濕、焦的變化。枝干皴擦用飛白法,花朵兼以雙勾和沒骨結(jié)合,用筆圓潤,既不同于描粉縷金的院派,也不同于落筆草草的逸體,墨韻高華,清氣逼人。據(jù)說顧文彬當年以一襲貂裘將其交換至過云樓。

追慕唐、宋、元書畫,對明四家青睞有加,注重清初前人業(yè)已判定的名跡……顧文彬收藏之嚴謹,從他庋藏選件的取向流露出來。

對文化藝術(shù)的敬畏代代相傳

過云樓的收藏其實是集成式的,書畫以外,還藏有大量的古籍、碑帖、文玩。

領銜天價過云樓藏書拍賣的宋刻《錦繡萬花谷》 就出現(xiàn)在了此次展覽中。這部書傳說在明代就已按頁論價,而過云樓竟擁有完整40冊,皮紙佳墨,品相精良。這是海內(nèi)外僅存的孤本,也是目前海內(nèi)外所藏部頭最大的完整宋版書,包羅天文地理人物風情,堪比宋代人的百科全書,難怪清代學者阮元曾有“書成錦繡萬花谷,畫出天龍八部圖”一說。海內(nèi)僅見的“因”字不損本 《曹全碑》 也從上海博物館借出現(xiàn)身展覽,讓人們一睹真容。《曹全碑》 全名為 《漢合陽令曹全碑》,刻于東漢時期,是公認的漢代隸書極致的代表作,明朝萬歷初年于陜西出土。《曹全碑》 出土后沒多久,就在搬動過程中損毀了右下角的“因”字,后又因狂風吹倒樹木被砸斷為兩段,因此現(xiàn)存碑拓均為受損后的拓片,而過云樓曾經(jīng)藏有的這一 《曹全碑》 拓片是明代 《曹全碑》 出土后的初次拓片,又稱“因”字不損本。

過云樓締造的私家收藏風雅傳奇,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歷經(jīng)幾代人集腋成裘,使得鑒藏成為一種家學濡養(yǎng)。顧文彬之于過云樓,僅僅開了個頭。顧文彬的第三個兒子顧承是位書畫鑒賞奇才,據(jù)說各種古董到他手中,立即能分辨出真假,一百次也難失手一次。十卷 《過云樓書畫記》 中,有很多內(nèi)容都是顧文彬與顧承商量切磋的。顧承之子過云樓第三代主人顧麟士更是將過云樓發(fā)揚光大,引向全盛。他孕育了著名的“怡園畫社”,當時也曾得名“當代虎頭”(東晉畫家顧愷之小字虎頭),還被張大千贊譽為“當代鑒賞第一人”。在顧麟士手中,過云樓藏書畫擴大為千余幅的規(guī)模,藏書則充實至包括宋元舊刻、精寫舊抄本、明清精刻本、碑帖印譜等800余種。其中,宋刻 《錦繡萬花谷》 就是其重要的收獲。

過云樓的門楣上,篆刻著顧文彬為子孫后代定下的收藏法則“十四忌”。天陰雨、地骯臟、有燭火、飲酒后、臨摹抄寫、強行借閱等14種情況下,都不得進入過云樓取閱藏品。巨細無遺的規(guī)則背后,是對文化藝術(shù)的一種敬畏。正因不僅僅把藏品視為物件,不斷遞傳的鑒學與鑒藏才得以在過云樓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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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云樓收藏今何在

如今,絕大多數(shù)過云樓收藏由私藏變成公藏,為更多的人們所共享。正如過云樓之得名,再珍稀的藏品也不過是過眼云煙,沒有人能將其永久占有,然而,對文化藝術(shù)恒久價值的認知、欣賞與守護,卻是可以代代相傳的。

1951年和1959年,過云樓顧氏后人先后兩次將家藏的總計300余件書畫精品捐贈給上海博物館。其中包括宋代魏了翁 《文向帖》,元代張渥 《九歌圖》、倪瓚 《竹石喬柯圖》,明代祝允明《懷知詩卷》、沈周 《送行圖》、文徵明 《風雨重陽》 詩畫,清代釋道濟 《花果冊》 等。

1960年,過云樓顧氏后人將家藏的124件文物捐贈給剛剛成立的蘇州博物館。其中,元代吳鎮(zhèn)、柯九思等合作的《七君子圖》堪稱鎮(zhèn)館之寶。

1992年,南京圖書館以40萬元向過云樓顧氏后人購得過云樓藏書總計541種3707冊。這批藏書約占過云樓藏書的四分之三,內(nèi)容涵蓋經(jīng)、史、子、集四大部類,版本類別完備精善,幾乎囊括古代紙質(zhì)書籍的所有類型,在時間上橫跨宋、元、明、清,地域上除了中國歷代版本外,還有少量日本刻本、朝鮮刻本。其中,7部宋刻本、10部元刻本以及多部明清刻本、稿抄本尤為珍貴。

2012年,由海內(nèi)外孤本、宋刻本 《錦繡萬花谷》 領銜的179種1292冊過云樓藏書被江蘇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以2.16億元在拍賣會上競得,與南京圖書館所藏的過云樓藏書團聚。兩家機構(gòu)也在攜手進行學術(shù)研究和再版工作,以發(fā)掘其重大的文化價值。

此外,過云樓還有少量舊藏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中國國家圖書館、南京博物院等文博機構(g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