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詩朗誦的尷尬
來源:解放日報 | 孫琴安  2017年01月04日08:37

朗誦是門藝術(shù)。話劇、影視、演講、相聲、說書、主持人、播音配音等,多少都與朗誦有些關(guān)系。就文學(xué)作品而言,詩文朗誦與小說又有不同,而詩與文之間也有差別。近些年來,上海的詩歌活動很活躍,詩朗誦演出和朗誦比賽也很不少,但不知為什么,味兒總覺得與以往不一樣。

詩在古代是吟誦的,到了新詩出現(xiàn),稱朗誦,連舊詩也像新詩那樣朗誦起來。所以對于我們現(xiàn)在的詩朗誦,多半是指新詩。朗誦新詩在民國年間就有,柯仲平在延安時就喜歡當(dāng)眾朗誦自己的詩,眉飛色舞、興奮不已??箲?zhàn)爆發(fā)及勝利后,艾青、田間的詩都曾傳誦一時。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詩的朗誦效果,尤為朱自清所稱道。共和國成立之初,賀敬之、郭小川、聞捷、張永枚等人的詩也曾廣為流傳。特別是賀敬之的《雷鋒之歌》《回延安》《三門峽——梳妝臺》《西去列車的窗口》等詩,曾影響過幾代人,其中不少篇章我至今能背。

我是非常喜歡聽朗誦的。聽歌有時也會用心,也會感動,但大多仍帶有娛樂成分,屬于休閑性質(zhì)。而聽詩歌朗誦卻不一樣,一般都會聚精會神地豎耳恭聽,特別是胡慶漢、喬榛、劉廣寧等人的詩朗誦,不僅令我著迷過癮,而且常常打動我的心靈,使我淚流滿面、震撼動容。更重要的是,它還會帶來精神層面的提升,凈化聽者心靈,使你的感情和思想境界變得高闊起來。小學(xué)時讀葉挺的《囚歌》、陳然的《我的“自白”書》,老師放朗誦的錄音,既無配樂也沒影像,但感染力強,那種鏗鏘有力的語氣、聲調(diào),至今猶在耳邊?,F(xiàn)在的詩歌朗誦,幾乎全有配樂,不少配有影像,更有字幕,按理說朗誦條件要比過去好得多,但不知為什么,所收到的效果卻并不一定如以前那些無輔助手段的朗誦,往往聽時感覺不錯,聽后即忘,也沒引起模仿和誦讀的欲望。這個問題始終困擾著我,為此,我也曾有意無意地詢問過一些專業(yè)朗誦者、詩朗誦愛好者和普通聽眾,他們?nèi)收咭娙?,智者見智,但也各?zhí)一詞,沒有一個共同的認識。無奈之下,我只得綜合眾說,再摻和進自己的一些想法,對于今昔詩朗誦的效果差異,歸結(jié)出兩個原因——

首先,詩朗誦的核心和主角仍應(yīng)是詩。最初的詩朗誦是沒有配樂的,配畫面更是后來的事。即使有了音樂和畫面,二者仍是配角,是為了配合詩的朗誦,使其更有效果。過度的配樂和配畫面,都會沖淡詩朗誦的效果。說嚴重點,是喧賓奪主,會分散聽眾對詩的注意力。在詩朗誦的過程中,音樂和畫面實際所起的應(yīng)是烘托人聲的作用。對于表現(xiàn)力強的朗誦者,沒有音樂與畫面也無妨,適當(dāng)配些也許會更好。對于表現(xiàn)力弱些的朗誦者,配樂和配畫則可補其不足,助其一臂之力。因此,適當(dāng)?shù)呐錁放洚?,是有助于詩朗誦的效果的,但一定要恰到好處,否則,便會適得其反。

其次,對于被朗誦的詩本身來說,也存在著適合朗誦和不適合朗誦的差別。在古遠年代,詩主要是靠譜曲彈唱和聲口相傳兩大途徑得以傳播。因此,詩歌語言的通暢流利、音節(jié)和韻律的美感,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就顯得非常重要。近世以來,特別是象征派、意象派詩人出現(xiàn)后,不再強調(diào)詩的音樂與節(jié)奏,而側(cè)重追求詩的意蘊和隱喻,或是內(nèi)在的節(jié)奏,出現(xiàn)了不少僅供靜態(tài)觀賞的詩。于是,在傳統(tǒng)的以聽為主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又產(chǎn)生了一種以看為主的詩。這種詩看起來很美,具有極大的觀賞性,也很耐人尋味,卻不容易記住,看后只給人留下一些美的印象;朗讀起來也未必順暢,背誦和聆聽就更成問題。而我們現(xiàn)在所寫所朗誦的新詩,大多都是這種適合以看為主的詩,有的則介于可觀賞和可誦讀之間,昔日那種以聽為主、適于朗誦的詩已銳減。以前一場精彩的詩歌朗誦會下來,總會有一兩首詩流傳開來,如今的詩人很難再有這份榮幸。這恐怕也是當(dāng)今詩歌朗誦難有效果、詩歌難以流傳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可否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詩歌已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流派眾多,佳作林立。但這其中大量的作品只適合目讀,卻未必適合朗誦。也就是說,當(dāng)前詩歌的藝術(shù)性仍在不斷提高,卻未必都在追求朗誦效果,也未必都有利于朗誦的發(fā)揮,這對詩的朗誦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嚴峻的挑戰(zhàn)。挑什么樣的詩歌朗誦,考驗眼光,考驗詩歌修養(yǎng),也考驗對于聲音與詩歌融合規(guī)律的把握。

當(dāng)然,詩歌發(fā)展有其自身的趨勢和方向。詩從以往以聽為主轉(zhuǎn)變?yōu)槿缃褚钥礊橹?,也有其自身原因,殆非主觀意愿所能逆轉(zhuǎn)。不過,對于當(dāng)代詩人來說,在寫詩時是否也可兼顧和考慮到一些誦讀的元素?這與詩歌藝術(shù)的整體追求其實也并不矛盾,既有利于詩本身的傳播,也可推動詩歌朗誦活動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