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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之思:流淌在東干人血液里的情結(jié) ——評巴隴鋒長篇小說《絲路情緣》
來源:中國民族報 | 常文昌  2017年04月11日09:51

作者:巴隴鋒 出版者: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6年12月

東干人,是清代后期遷移到中亞的中國甘肅、陜西回族的后裔。1942年,蘇聯(lián)以“東干”一詞為這個族群命名。一百多年來,東干人還保持著陜甘回民的語言文化及生活習俗。

一位具有東干血統(tǒng)的華裔少女雅詩兒,懷揣爺爺?shù)睦舷鄡?,口唱《我的中國心》,從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一路東行、一路高歌、一路漫游,到達絲綢之路的起點——中國西安尋根問祖,感受故國的舊夢新景。在這里,她墜入愛河,愛上了陜西小伙兒鄭能亮,最終嫁回老舅家……

故國之思、赤子之情,是中亞幾代華裔東干人的共同感情。東干書面文學奠基人、東干第一代著名詩人亞斯爾·十娃子的《北河沿上》表達了詩人的尋根(中國大舅和阿拉伯老爸)意識,《我爺?shù)某恰肥銓懥嗽娙说臓敔斣谑罆r念念不忘銀川的中國情結(jié)。東干第二代詩人伊瑪佐夫的《一把親土》是《我爺?shù)某恰返睦m(xù)篇,描寫了詩人從中國帶回一捧黃土到爺爺墳上祭奠的動人故事。亞斯爾·十娃子的外甥女愛莎·曼蘇洛娃延續(xù)了十娃子的尋根主題,寫下《我有兩個祖國》,歌頌吉爾吉斯斯坦和中國,她的《喜愛祖國》則專寫中國:“我太潑煩,想你哩,/喜愛祖國?!薄拔业淖孑呍谥袊?,/我不得見,/大聲大聲,我哭哩,/心都疼爛?!备星橹钜缬谘员?。東干第三代著名詩人十四兒也有類似的詩作,他對回族的“回”字的尋根思考意味深長。

幾十年后的今天,一位具有東干血統(tǒng)的華裔少女雅詩兒,懷揣爺爺?shù)睦舷鄡?,口唱《我的中國心》,從哈薩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納,一路東行、一路高歌、一路漫游,到達絲綢之路的起點——中國西安尋根問祖,感受故國的舊夢新景。在這里,她墜入愛河,愛上了陜西小伙兒鄭能亮,最終嫁回老舅家?!@是中國作家巴隴鋒長篇新作《絲路情緣》中的故事。小說的這一主題與東干作家遙相呼應。

讀巴隴鋒的《絲路情緣》,感受最深的是其突出的思想內(nèi)涵,即主人公濃濃的中國情結(jié)和對故國的深深眷戀。作家以小說這種藝術形式,生動地反映出“一帶一路”戰(zhàn)略下中亞華裔的回歸之路。作家既寫出了一路勝景、一路風情、一路文化,更寫就了一路故事,刻畫了中亞華裔的心理回歸歷程。

雅詩兒生活在阿斯塔納,學有所成,也有一個富豪男友伊萬,本該享受安排妥當?shù)摹胺€(wěn)穩(wěn)的幸?!?。可是,骨子里的中國血脈讓她拒絕了上帝“仁慈”的安排,她“逼迫”男友組成車隊,沿絲路東歸中國西安。她的中國基因表現(xiàn)在生活的各個細節(jié)中:她記得爺爺教給她的風水講究,懂得陜西村父老的風俗習慣,對老舅家的任何歷史遺存都心存敬畏,對包括東干文化在內(nèi)的中國文化更是處處留心——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集體無意識——這也最終促使她留在中國,促成她與研究東干文學的碩士鄭能亮的愛情。細細品味,作品的這一人物關系設計,具有突出的隱喻特征。

《絲路情緣》在題材上是一個新的開拓。近年來,就反映絲路文化的書面成果而言,理論匯編及人文研究者眾,小說創(chuàng)作者寡,巴隴鋒的《絲路情緣》可以說是以現(xiàn)代小說表現(xiàn)“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先河之作。長期以來,以敘事藝術反映東干族群生活、東干人尋祖的作品實屬罕見,至今,國內(nèi)反映東干題材的創(chuàng)作尚屬空白。究其原因,一是民族歷史題材敏感,二是作家缺乏相關的生活積累,恰如王夫子所云:“身之所歷,目之所見,是鐵門限?!?/p>

《絲路情緣》突破了上述拘囿,將主人公雅詩兒定位為東干后裔,同時,作者發(fā)揮自己在蘭州大學讀研究生時從事東干研究的優(yōu)勢,調(diào)動創(chuàng)作潛能,巧妙地將東干文化、東干文學、東干研究等元素融入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之中,并做到了揚長避短。作者的藝術勇氣和創(chuàng)作熱情,值得充分肯定。

《絲路情緣》著力表現(xiàn)了中華文化的巨大魅力。且不說張騫通西域后中華文化在絲綢之路的傳播與輻射,東干先祖到達中亞后也帶去了中國文化,他們自稱“中原人”,認同中原文化,這種認同表現(xiàn)在物質(zhì)文化與精神文化的各個方面。如東干人的蔬菜經(jīng)營和水稻種植,在蘇聯(lián)時期就頗為出名。在中亞,連韭菜和粉條的發(fā)音也來自東干語音。

《絲路情緣》熱情歌頌中華文化,集中表現(xiàn)在主人公雅詩兒把尋根問祖放在首位,對中華文化充滿向往之情。她在阿拉木圖奔向冼星海大街,懷著敬仰的心情瞻仰冼星海紀念碑。進入中國國境后,她全身心地感受著中國文化,不僅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令她陶醉,連歌舞演唱、詩詞誦讀及民風民俗、飲食文化,她都著迷般地喜愛。這部作品藝術化地展現(xiàn)了當今中國的文化自信,以及中華文明的巨大凝聚力。

不同的讀者,對作品會有不同的感受。筆者是西北人,在中亞任教多年,熟悉那里的陜西村和甘肅村,因此讀《絲路情緣》之時便生出了親切感。這部小說展現(xiàn)的自然風光、人文景觀令人目不暇接,如阿斯塔納大帳篷、伊希姆河的風情、楚河河畔的美麗風光、陜西村的民風民俗、碎葉城遺跡、霍爾果斯口岸景致、新疆的胡楊林、山丹軍馬場、西安古跡等。小說宛如旅游路書,但這些景觀描寫都被融入年輕好奇的主人公的青春游歷情節(jié)之中,讀來毫無違和感。

同時,書中引用的民謠、民歌、詩詞、傳說、典故等,很是恰切,如“月亮月亮漸漸高,騎白馬帶腰刀……”被選入東干中小學識字課本,是婦孺皆知的東干民間兒童歌謠,還有甘肅花兒(東干人不叫“花兒”,只叫“少年”)的運用,使得小說增色不少。

作品構(gòu)思巧妙,充分發(fā)揮了游記體小說的長處。整部作品以時空轉(zhuǎn)換為明線輔線,以主人公感情變化、情感糾葛為暗線主線,讓主人公在宏大的、具有歷史感的時空舞臺上演繹個人(也是民族的)具體而微的情感活劇。從哈薩克斯坦的阿斯塔納到中國的西安,幾十天里經(jīng)歷幾千里路云和月,雅詩兒不僅見識了祖宗文化,也深深愛上了祖宗生活的地方,并收獲了新的感情。這種游記體小說,是對傳統(tǒng)游記體小說如《西游記》《鏡花緣》《老殘游記》的借鑒和揚棄,展現(xiàn)了絲綢之路沿線的風光、風情和中國的大國氣象。

巴隴鋒在小說文體和風格方面有自己的堅守,不重復自己的創(chuàng)作手法。繼長篇小說《云橫秦嶺》的年代傳奇寫法和《永失我愛》的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寫法之后,作家在創(chuàng)作時再次變臉,在《絲路情緣》的故事情節(jié)設計和寫作風格上嘗試青春時尚寫作,以適應網(wǎng)絡讀者的閱讀喜好,這無疑這是一次新的探索與突破。

誠然,作家對于東干人的生活積累還嫌不夠,人物的典型化處理尚需雕琢。但“春江水暖鴨先知”,這也使得我們對同類型題材作品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