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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聶魯達》:一場隱喻的追捕
來源:澎湃新聞 | 庹焉臻  2017年04月28日09:30

繼多年前的《郵差》(Il postino)之后,去年又有一部以聶魯達(Pablo Neruda)為主人公的電影走向世界影壇,它便是由詩人的老鄉(xiāng)、智利著名導演帕布羅·拉雷恩(Pablo Larraín)執(zhí)導的《追捕聶魯達》(Neruda)。

在我看來,這部電影是去年誕生的一眾文藝片里罕見的燒腦片,它不“好看”,但可以看很多遍,每看一遍都可能產(chǎn)生新的看法。

《追捕聶魯達》聚焦的是這位舉世聞名的詩人、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者人生中最顛沛流離的一段時期。彼時,二戰(zhàn)剛過去不久,作為參議員的聶魯達(路易斯·尼科飾)成為議會中的眾矢之的。

很快,大批智利共產(chǎn)黨員遭到獨裁政府的抓捕,聶魯達也自身難保,追捕他的任務落到了警察偵察隊隊長奧斯卡·佩盧恰努(蓋爾·加西亞·貝納爾飾)身上。在一次次的“貓鼠游戲”中,奧斯卡總是距離聶魯達一步之差。最后,聶魯達還是如愿逃離智利,而奧斯卡也接受了屬于他的命運。

單看片名和以上梗概,很容易把《追捕聶魯達》設想為一部希區(qū)柯克式的懸疑驚悚片。如果抱著這樣的觀影預期,恐怕百分百要失望了。

事實上,《追捕聶魯達》的節(jié)奏非常松散,既沒有千鈞一發(fā)的死里逃生,也沒有勢均力敵的斗智斗勇。

逃的人不緊不慢,逛妓院、開派對、散步、創(chuàng)作,正經(jīng)、不正經(jīng)的事,一件沒落下;追的人也優(yōu)哉游哉,看書、勾搭詩人的前妻、跟詩人現(xiàn)在的妻子探討存在命題,連半點酷刑都沒用過。

與題材相悖的還有影片著意營造的詩意氛圍。奧斯卡的獨白貫穿影片始終,剖析自己,也剖析他追捕的對象。聶魯達則借著各種契機,反復吟詠那首著名的《今夜我能寫出最哀傷的詩句》。

攝影風格也一脈相承,室內(nèi)的明暗打光頗具倫勃朗風格,而外景則采用略微的曝光過度,顯得溫暖和曦,絲毫沒有大難臨頭的緊張感。

乍看之下,《追捕聶魯達》的確有導演帕布羅·拉雷恩在裝腔作勢之嫌。

不過,《郵差》里的一個片段倒可以作為解讀這部電影的一把鑰匙:在聶魯達向馬里奧解釋何為“隱喻”后,后者蹦出了這么一個金句——“整個世界對于其他事物都是隱喻。”

由此出發(fā),故事對于《追捕聶魯達》而言,只是骨架,隱喻才是這部電影的血肉。而且每個觀眾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玩味聶魯達與奧斯卡的關系,或者是文學與政治,或者是創(chuàng)造者與角色,又或者是作者與讀者。

在我看來,其中尤以“作者與讀者”的關系剖析得最為徹底。

雖然片中的主人公一個是舉世聞名的大詩人,一個是獨裁政府的鷹犬,但影片從一開始就將兩人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近景均采用了仰拍視角,并且在關于兩人身世的點滴敘述中尋找來自底層的共性。

在奧斯卡還沒有讀過聶魯達作品的時候,他就因后者的聲名而認識他,并追蹤他的足跡。而在搜尋聶魯達的住所獲得“贈書”后,他開始通過文字進入詩人的精神世界,真正地了解他。

另一邊,借著旁人之口,影片道出了聶魯達的意圖:希望借這場世紀追捕成為永遠被銘記的偉人。

如同韓塞爾與葛雷特撒下面包屑一般,聶魯達在逃亡的過程中,不斷遺留下自己的作品,仿佛以此引領著奧斯卡,讓他一步步更靠近自己,不然,又有誰會在乎他呢?

他請求裁縫替他保密腰圍的尺碼,可裁縫卻告訴他“沒人會關心的”——他的作家身份對裁縫來說毫無意義。

可是,奧斯卡卻不放過聶魯達接觸過的每一個人,從他們身上細嗅他的蹤跡。雖然聶魯達妻子的話(“我們都是他的故事里的配角”“你是由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你是虛構(gòu)的”)令他感到有些沮喪,卻也是他為自己正名的動力。即便在外人看來,他只是“傻子和白癡的綜合體”。

最終,逃亡到海外的聶魯達聲名得到進一步彰顯,享受著各種敬仰和愛戴。而奧斯卡在完成全新的身份認同,并得到聶魯達的承認之后,重獲新生。

在經(jīng)歷了一場超現(xiàn)實的追捕之后,作者與讀者實現(xiàn)了各自的成就,也證明了互相依存的關系——唯有一方的存在,另一方才能成為永恒。

以上的解讀或許只是一家之言,相信不同的觀眾,又或者是同一位觀眾每一次觀看后,都會對這部電影有不同的認識。

《追捕聶魯達》是一部歡迎闡釋,甚至是過度闡釋的電影。導演將內(nèi)容和類型片的元素壓至底限,正是為了給闡釋預留足夠的空間。美中不足的是,鏡頭語言和對白本已足夠,過于密集的對白反倒顯得畫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