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磚拓記
在前不久落幕的《我拓我家·李瑾傳拓新作展》上，有一組饕餮紋飾磚拓引起了不少觀眾的興趣。這是一個六條屏的琴條組合，是李瑾從家里收藏的眾多漢磚中挑選出來，重新排列組合，精拓而成的。
饕餮紋亦稱為獸面紋，是中華先民憑想象創(chuàng)造出的一種亦人亦獸的頭部正面像。它融合了自然界各種猛獸之特征，因極富裝飾性而常被附著于各種器物之上。據(jù)考證，最早的饕餮紋飾出現(xiàn)在良渚文化的陶器和玉器上，距今已五千余年矣。
早期的饕餮紋飾常常被鑄刻在金屬器物之上，以殷商青銅器達于頂峰。有專家認為，這是殷商先民尊神意識的體現(xiàn)。至周代則發(fā)展為“敬天法祖”的意念，其根蒂依舊是借助饕餮的猙獰恐怖形象來顯現(xiàn)王權(quán)的神秘威嚴，讓百姓望而生畏。作為統(tǒng)治者當然還有另一層意圖，即借助饕餮的神力與神界溝通，取悅乃至乞求神靈來維護其對世間的統(tǒng)治。
史籍中有關(guān)饕餮的記載甚多?！秴问洗呵铩は茸R篇》載：“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全身?！薄蹲髠鳌份d：“縉云氏有不才子，貪于飲食，冒于貨賄；侵欲崇侈，不可盈厭；聚斂積食，不知紀極。不分孤寡，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兇，謂之饕餮?！倍蓬A(yù)注云：“貪財為饕，貪食為餮?！薄渡胶＝?jīng)》云：“饕餮，獸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p>
民間也流傳著不少有關(guān)饕餮的神話傳說。譬如，相傳黃帝大戰(zhàn)蚩尤，蚩尤被斬首，其首級落地化為饕餮。再如，以饕餮為龍生九子之第五子，他沒有身體，只生得一個大頭和一張大嘴，十分貪吃，所見之物必食之而后快，終因吃得太多而被撐死。饕餮由此而被視為貪欲的象征，直到今天，人們還把大飽口福稱之為“饕餮大餐”。早期的饕餮只有獸面雙目，后來才添加眉鼻之屬。有人以此認為這還體現(xiàn)著某些宗教的眼睛崇拜，致使饕餮又被蒙上一層神秘宗教色彩。
一代代華夏先民在饕餮的身上付出了無數(shù)心血和才智，使這一承載著諸多愿景和神力的神秘圖騰，逐漸演化成獨具魅力的藝術(shù)形象：時而肅穆，時而兇悍，時而輕松，時而親切，時而莊嚴凝重，時而神秘威嚴，真是千變?nèi)f化，形貌各異，構(gòu)成了一個豐富多彩的藝術(shù)世界。至秦漢年間，饕餮紋飾已經(jīng)從玉器和青銅器等廟堂器物中走向民間，延展至其他日常器物，其中最能體現(xiàn)這種民間化趨向的，就是饕餮紋飾大量地走進了秦磚漢瓦。正是在漫長的演變過程中，歷代工匠把各自的審美趣味添加進去，使其形貌變得更加奇譎詭異、變化多端了。以我的淺見觀之，饕餮紋飾是中華民族所創(chuàng)造的諸多審美載體中，難得一見的“以丑為美”的典型，它越是奇異越是怪誕越是丑陋越是兇悍，其審美價值就越高，審美內(nèi)涵也就越發(fā)獨特越加豐富越是耐人尋味。有人說，中華先民只會審美而缺乏審丑的能力，我只舉出一個饕餮紋飾就足以顛覆這一論點了。
《我拓我家》最早入展的饕餮器物是一片古燕半瓦，我們特意請著名建筑學(xué)家、好友覃力教授題跋。他完全是以一個建筑專業(yè)人士的視角，來題寫這段跋語的：“先秦瓦當已有飾動物、云紋、夔文圖案者，此類瓦當與后世差異較大。其中戰(zhàn)國之燕瓦，有饕餮之紋樣，風(fēng)格質(zhì)樸，獨具一格，向為藏家所重?！睅拙湓捑桶寻氩拷ㄖ范己w其中了。這件燕瓦實為饕餮紋飾與《我拓我家》結(jié)緣之始。而兩年之后的青島新作展，因我家又陸續(xù)購藏了一些饕餮磚，使得李瑾可以搜羅更多的饕餮紋飾精拓送展?！段彝匚壹摇放c饕餮紋飾的緣分也更深更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