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星：紅色經(jīng)典在世界的傳播
《青春之歌》1978年英文版
《林海雪原》1965年英文版
紅色經(jīng)典所以能夠在海外獲得廣泛傳播，其主要原因在于用大量的歷史細節(jié)，真實、鮮活體現(xiàn)了時代精神風貌，因此獲得了海外具有輿論領袖地位的文學批評期刊以及相關輿論精英的高度關注，并逐漸影響到普通讀者。
偉大的時代需要偉大的書寫者！中國文學曾經(jīng)成功地書寫過中華民族站起來的時代，這個先行探索者，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涌現(xiàn)出的一批紅色經(jīng)典。這些紅色經(jīng)典，自出版以來便擁有了海內(nèi)外廣泛的讀者群，特別是獲得了海外學界、輿論傳播界的高度關注，歷久彌新。今天研究其在世界上獲得廣泛傳播的原因，對于當代文學如何抒寫富起來、強起來的偉大歷程，具有非同尋常的啟示意義。
精神力量是文學永恒生命
紅色經(jīng)典，通常以“三紅一創(chuàng)，青山保林”為代表，即《紅巖》《紅日》《紅旗譜》《青春之歌》《山鄉(xiāng)巨變》《保衛(wèi)延安》《林海雪原》，實際上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涌現(xiàn)出的一大批反映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以及土地革命等時代巨變的文學作品。這些作品中無不貫穿著一種昂揚的精神力量，展現(xiàn)的是中華兒女在時代浪潮中超越個體局限實踐革命理想的精神歷程。由于作者絕大部分是這些社會巨大變革的參與者、親歷者甚至是領導者，因此故事鮮活、細節(jié)真實。作品中洋溢著的蓬勃、高昂的理想主義精神，是這些紅色經(jīng)典歷久彌新、并具有不朽的生命力的主要原因。
這批紅色經(jīng)典最初走向海外，外文出版社起到了關鍵的推動作用。外文出版社幾乎與中文版同步，先后將這批紅色經(jīng)典逐一翻譯成為各種外文版在海外發(fā)行。如1953年出版趙樹理的《李家莊的變遷》（英文版，對外首發(fā)2萬冊），1954年出版丁玲的《太陽照在桑乾河上》（英文版，對外首發(fā)1.5萬冊），1955年周立波的《暴風驟雨》（英文版，對外首發(fā)1.8萬冊）和徐光耀的《平原烈火》（英文版，對外首發(fā)1.2萬冊），1958年出版杜鵬程的《保衛(wèi)延安》（英文版，對外首發(fā)6000冊），1961年出版吳強的《紅日》（英文版，巴恩斯譯，對外首發(fā)1萬冊）、梁斌的《紅旗譜》（英文版，戴乃迭譯，對外首發(fā)1萬冊），1962年曲波的《林海雪原》（英文版，沙博理譯，對外首發(fā)2.5萬冊），1964年《青春之歌》（英文版，南英譯，對外首發(fā)5.8萬冊）。蘇聯(lián)以及中東歐等國家也先后翻譯出版了《暴風驟雨》《太陽照在桑乾河上》《小二黑結婚》等俄語版以及中東歐國家語種。由于這批紅色經(jīng)典極其鮮明的文學特色，因此在海外一面世，就獲得了海外學界、媒體界以及相關領域的高度關注。如《林海雪原》英文版出版后，很快就有俄語版、阿拉伯語版、挪威語版、日語版、越南語版、希臘語版等10多個外語版本相繼面世。其中日本出版社出版的日語版就有兩個，一是1961年出版的岡本隆三的譯本；另一個是著名翻譯家飯冢朗1962年的譯本，在日本145家圖書館都有收藏?！读趾Ｑ┰?962年的英文版，在全世界收藏圖書館達到75家；1965年外文出版社再版時增加到110家；1978年第三版為75家，三個版本合計達到271家圖書館。
《青春之歌》也有20多個外文版，除英語、日語外，還有阿爾巴尼亞語、德語、韓語、泰語、西班牙語等。外譯最早的是日語版，由著名漢學家島田政雄、 三好一翻譯，1960年由至誠堂出版，比英文版早兩年面世，到1965年已經(jīng)印刷了12次，日文版累計發(fā)行了20萬冊，1977年日本青年出版社又再版了這一版本。1960年5月至7月，《青春之歌》電影在日本東京等地放映了36場，受到日本觀眾特別是青年觀眾的熱烈追捧。
《青春之歌》的英文版影響最大，外文出版社1964年出版后，全世界收藏圖書館分別為50家，1978年再版時擴大到142家。從美國、加拿大、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等英語國家，到歐洲的法國、德國、丹麥、瑞士、瑞典、荷蘭、西班牙，再到中東的以色列，亞洲的新加坡、泰國、日本、韓國，還包括拉美的巴巴多斯、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等圖書館都有收藏。
隨著這批紅色經(jīng)典外文版在海外的廣泛傳播，歐美主流學術界、媒體界對這些具有鮮明特色的中國文學作品給予了高度關注。英國倫敦大學的《中國季刊》，美國哈佛大學《亞洲研究學刊》、美國俄克拉荷馬州大學《當代世界文學》（1977年之前刊名為《海外書覽》）、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的《中國文學》、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現(xiàn)代中國》，澳大利亞的《中國研究》，荷蘭萊頓大學的《通報》等歐美影響較大的主流學術期刊上，很快就出現(xiàn)了相關研究文章。根據(jù)JSTOR數(shù)據(jù)庫的檢索，在這些主流學術期刊上，今天能夠檢索的文學批評中，提及的作品就有賀敬之、丁毅的《白毛女》、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歐陽山的《三家巷》、梁斌的《紅旗譜》、楊沫的《青春之歌》、杜鵬程的《延安保衛(wèi)戰(zhàn)》、吳強的《紅日》、周立波的《暴風驟雨》、艾明之的《火種》、柳青《創(chuàng)業(yè)史》等等50多部文學作品。
歐美一批知名學者、專家紛紛發(fā)表相關研究文章或者書評，如美國漢學家畢曉普、雷金慶、葛浩文、鄧騰克，法國漢學家巴狄，荷蘭漢學家佛克馬，澳大利亞漢學家杜博妮，德國漢學家衛(wèi)德明等。在最有影響力《中國季刊》上，1963年專門集中刊發(fā)了三篇美國學者的研究文章，分別由西雅圖華盛頓大學教授中國臺灣學者夏濟安、德國漢學家衛(wèi)德明、美國學者白芝等撰寫，專門研究《青春之歌》。不論從哪個角度，都共同認定《青春之歌》是一部充滿了英雄主義激情的作品，“激情”是這部作品的核心。漢學家畢曉普在1964年的一篇書評中提到了《林海雪原》，認為該書融合了細致的懸疑、幽默、英雄事跡等等，對正反面人物的描寫區(qū)分非常明顯。澳大利亞《中國研究》雜志在1979年發(fā)表的一篇學術文章中，將《林海雪原》的楊子榮與《紅巖》中的江姐、《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靜、《紅旗譜》中的朱老忠一同作為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化身，表現(xiàn)中國共產(chǎn)黨員為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奉獻一切的英雄形象是成功的。
在全世界最大的讀者網(wǎng)站Goodreads上，今天仍然能夠找到讀者對于這批紅色經(jīng)典的評論。一個37歲的女圖書管理員，2015年在Goodreads上發(fā)表讀后感，認為《林海雪原》內(nèi)容有趣、十分吸引人，并為書中的人物精神所感動，該書讓美國讀者對故事發(fā)生的中國時代背景有了一定的理解。弗吉尼亞大學的東亞研究中心主任羅福林教授今天仍然向該校研究生、本科生們推薦《林海雪原》一書，他認為《林海雪原》等紅色經(jīng)典是中國文學的代表，特別是對中國語言的運用通俗易懂。來自斯里蘭卡、尼泊爾、巴基斯坦、加拿大和美國的13位讀者對《青春之歌》給予了評分，有位讀者認為該書“精彩地描寫了在社會改造過程中的青春熱情”；有位印度的讀者在2010年的留言中甚至表達了感激之情：“《青春之歌》這本書讓我進入了共產(chǎn)主義文學的世界。它將我?guī)胛膶W的大門，因此在我心中有特殊的地位。這本書我至少讀了5遍，我之所以閱讀中國文學，都是因為受它的影響。”
可見，這批紅色經(jīng)典能夠在海外獲得廣泛傳播，主要原因在于用大量的歷史細節(jié)，真實、鮮活體現(xiàn)了時代精神風貌，因此獲得了海外具有輿論領袖地位的文學批評期刊以及相關輿論精英的高度關注，其影響范圍逐步擴大、并逐漸影響到普通讀者。從上個世紀50年代至今天，以這批紅色經(jīng)典為源頭，在國內(nèi)不斷被改編成為舞劇、歌劇、京劇、連環(huán)畫以及電影、電視劇，影視媒體的傳播，再次增加了這些紅色經(jīng)典作品的感染力，并獲得不同國家以及地區(qū)讀者的共鳴?？梢?，紅色經(jīng)典展現(xiàn)的精神力量，正是支撐中華民族能夠站起來的時代力量。精神力量才是文學活動的永恒生命力。
塑造中國文學的精神品格
紅色經(jīng)典描寫了一大批樸厚、正直的勞動人民形象，一大批不畏艱險、勇于奮爭、舍生取義和無私奉獻的革命者形象，其中革命理想主義的精神是其普遍的特征。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硝煙的洗禮，在中華民族終于站起來的特定時代里，革命理想主義精神為中國人民的革命實踐提供了精神動力，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它所承擔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任務。無數(shù)可敬可愛的先烈們展現(xiàn)的純潔高尚、可歌可泣的獻身精神，永遠具有不可磨滅的歷史價值，也正是在這一點上，“三紅一創(chuàng)、青山保林”等一批紅色經(jīng)典在世界范圍獲得了廣泛的傳播。中國當代文學，要開闊胸襟，著力于抒寫超越個體情感體驗的普遍性的精神力量；要放眼天下，站在世界化的高度認識和理解中國的富強時代，彰顯時代的世界性價值，才不辜負這個偉大的時代。書寫富強時代的精神，是紅色經(jīng)典給予今天中國文學最有價值的啟發(fā)。
（作者為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中國文化走出去效果評估中心執(zhí)行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