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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白馬河的春天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段家軍  2018年03月07日11:35

白馬河的岸邊柳樹吐了新芽兒,一條一條泛著嫩嫩的綠隨風(fēng)搖曳,地邊和田埂上,沉寂了一冬的野草野花在春露的滋潤下一天天的拔節(jié)攢高,鮮嫩的野菜一簇簇鉆出了化了凍的的泥土,伸展著泛著新綠的,就連沉寂了很久的白馬河似乎也被這滿天滿地的春意感染了,撒著歡兒奔騰著流向遠(yuǎn)方。

一只雄布谷鳥在村口的大柳樹上“哥咕、哥咕”的叫著。

這布谷鳥一般是不會在村子里叫的。春天來了,它的警惕性便不由自己的放松了。它其實并非沒有目的地在那瞎叫,這種鳥很賊很滑很難抓,村子里的孩子們都叫它“賊難拿”,是只聞其聲,不見其鳥。

布谷鳥是很忠誠的一種鳥,不說從一而終,也差不多,并不是隨意就接受異性的召喚。它有可能是中年喪偶的,也有可能是今年才發(fā)育成熟的。在這明媚的春日里,它們都希望找到如意的伴侶。

“老家賊”和燕子們也嘰嘰喳喳地在樹林中亂叫著,到處都可見到它們跳動異常活躍的身姿,到處都可聽見它們的甜言蜜語。

春天是個好季節(jié),“老家賊”交配時從不避諱村里人的目光。

雄的“老家賊”在雌的“老家賊”的身上躍來跳去,在叫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中完成自己神圣的使命。做完“夫妻”之事的“老家賊”們會成雙成對的在村里人的墻洞里屋檐下做好自己的安樂窩。

“老家賊”的窩可不像布谷鳥或是喜鵲窩只在樹杈上橫豎搭幾根枝條,而是一次次用嘴不辭辛勞地叼來柔軟的稻草以及雞鴨鵝身上落下的絨毛做成,小兩口睡在里面既可以遮風(fēng)又可以避雨,那個親親熱熱舒舒坦坦的樣子是人所想象不出的。但它們并不是為自己著想,它們做窩的主要想法是為了后代子孫。待后代從麻色的蛋中孵出長大后,“一家人”便都會從窩中搬出而改在林外的樹林里去睡了。

開始,村里人并不加害它們,只是在曬谷場上驅(qū)趕它們。后來,一些調(diào)皮的孩子會用自制的彈弓射它們,村里的老人們瞅見就會說,別傷它們,在村里它和咱也是個伴兒,好歹那也是一條性命,活在世上也不容易。

也有那村里調(diào)皮的孩子,在“老家賊”還沒有長大翅膀飛出巢穴時,悄悄搬出屋里的梯子,悄悄地靠在墻上,悄悄地在順著梯子一節(jié)一節(jié)爬上去,用一把特制的鐵鉤子,捅進(jìn)窩內(nèi)去捉那正在孵窩的“老家賊”

大人們瞅見了就又都會說,不準(zhǔn)干那缺德事,那窩里有蛇,你們張嘴掏“家賊”窩,沒準(zhǔn)兒會掏出一條蛇來,鉆進(jìn)你們的嘴里就不得了啦。

事實上,村里的孩子們偶爾的抓了“老家賊”也不會吃它,也不打它,無非是給它的后腿上系上一根繩子,然后牽著它玩幾天。小孩子沒長性,玩?zhèn)€三天五晌的,玩膩了便會放飛它,重新給它自由。

對鄉(xiāng)下的小孩子們來說,春日里最有意思的地方就那綠色的白馬河與大洼。

蛤蟆在白馬河或大洼里蹦蹦跳跳,嘴里嗚哩哇啦的又似說話又似唱歌。它們的種類很多,有的背皮是綠色的,有的是花兒的,也有一種是褐色的,肚皮下的皮卻一律全白。叫的時候,有的蛤蟆的兩腮旁會鼓出兩個大大的細(xì)泡兒,眼睛一翻一翻的。

花皮兒(花里豹子)的蛤蟆氣性最大,也很會和人斗智慧。偶爾的有小孩子們抓住它,它就會裝死,而且身子馬上會鼓得很大,一動不動。小孩子們以為它死了,便會把它重新扔進(jìn)河里。到了河里的它,很快會活動下四肢,緊接著一竄就沒了蹤影。

這些蛤蟆有的跟大人的拳頭差不多,有的只有小孩子的指肚子大小。蛤蟆大的小的都不怕人,都放肆的在河邊、田野里、池塘里、路邊的草棵兒里唱著叫著,聲音此起彼伏。

它們也許憋的時間太長了,很不情愿的在泥土中躲了一個冬天,有太多的情緒在肚子里需要發(fā)泄,有太多的話需要和情侶說,有太多的情歌要唱。瞅著它們那目中無人空無一切的樣子,莫非它們以為自己才是這大地的主人。

村里人不吃蛤蟆,哪怕是在日子最難的時候。

蛤蟆的卵子對于村里的孩子們具有無窮的吸引力。一開始,這些卵子會在水中像一張褐色的網(wǎng),慢慢的網(wǎng)子一點點就解開了,水中會出現(xiàn)一片片如圍棋子般的東西,形狀像極了黑棋子,只不過后面會有一條很小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城里人管它們叫蝌蚪,而鄉(xiāng)下人管它們叫蛤蟆蝌子,一群群的蛤蟆蝌子在水中翻騰。村里的孩子們會蹲在它們的旁邊,端詳著它們那傻傻的憨憨的游泳姿態(tài)。

它們根本無視小孩子們的存在,依然我行我素。小孩子們的臉都笑了又笑,笑的樣子比蛤蟆蝌子還憨。小孩子們會做一個簡易的抄子,把它們撈上來,左瞅右瞧,咋也想不明白,它們渾身上下黑彤彤的還帶著小尾巴長大了會變顏色,肚子下會長出腳來,尾巴變得沒有了。

小孩子們便回家去問大人,大人們也說不出來,就說等你們長大了就曉得了。也有的大人會說,它本是水里的魚,老想著瞅瞅岸上是個啥樣子,悶在水里不舒服,便背著爹娘老往岸上跑,等來到岸上就回不去了,慢慢變成了蛤蟆。

白馬河水中的魚兒不會叫,或者說叫了人也聽不到。人們只曉得河邊的水草常常會發(fā)出“喀喀”的聲響。大洼里幾乎有水的地方就有魚的倩影,水中最多的是鯽魚,最狡猾的是鯰魚,最扎人的是嘎魚,最嚇人的是鱔魚和黑魚。

鯽魚常躲在水草最多的地方,鯰魚則鬼似的貼著河邊或田埂邊的草活動,聽見人來就黑黑的伏在水草中或坑洼處一動不動,人從它的身邊走過去也很難發(fā)現(xiàn)它的存在,但當(dāng)人們欣喜地發(fā)現(xiàn)它時,它便會迅速的如箭般向遠(yuǎn)處逃竄。

白馬河里和大洼里的魚很多,小孩子們要抓住它們卻很難。要抓它們是要費很大周折的,弄不好,魚兒沒抓住,身上會弄得又是水又是泥。在小孩子們的眼中,魚和人一樣聰明狡猾。也正是如此,小孩子們抓的不僅是魚,更多的還是一種不抓魚的人不可理喻的快樂。

就拿抓那似蛇非蛇的鯰魚來說,這鯰魚在白日里很少能見到它的影子。白馬河里的鯰魚很多,這家伙只在日頭落山時才出來活動。在水里,它是橫沖直撞,見啥吃啥,吃小魚吃小蝦,連水里的蚯蚓和螞蝗都吃。

鯰魚在河水里很會打洞,水邊或田埂邊到處有它們藏身的洞。鯰魚的頭很硬、很寬、很大,嘴兩邊長著長長的兩根須子。鯰魚的洞長的有一米多,一家多少口擠在里面,遇上那會抓魚的,常常是一鍋端。

白馬河,還是清凌凌白洼洼的一片水;橋還是那座橋,陰濕的橋洞里,水從橋的縫隙里沁出來,凝成大小不一的水珠落下來,響在橋下一片空空洞洞里,嘀嗒嘀嗒的。

掏鯰魚窩是件很過癮的事兒,把手伸進(jìn)去,一條一條的往外抻。村里的孩子們有時會學(xué)著村中大人的樣子在河邊溝埂處,倆手?jǐn)n在一處,先分后合,摸索著前進(jìn),這種活動只能在春季白馬河枯水的季節(jié)進(jìn)行。

小孩子們抓鯰魚很少能抓著,即使掏著鯰魚的老窩。有時候已經(jīng)抓住了,當(dāng)把它們從洞中往外帶的時候,也就是在鯰魚出洞的那一瞬間,它很快地一扭身子,腦袋一晃,便從小孩子們的手中逃脫了。

偶爾的,鯰魚抓到了,也不能就吃,還的拿回家讓娘去做,讓娘在鍋里給做熟,自己托著腮,在一旁瞅著娘做魚。

河邊的樹林子依然飄飄灑灑。

小村,還是一片猶如蝴蝶翅膀似的黑色屋脊,偶爾會冒出幾縷炊煙。

白馬河,每一方水土都有它特色的神韻,透出幽古空靈淡泊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