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奶奶
前言
奶奶離開一年多了，我一直想寫篇文章紀念她，可是由于各種瑣事，擱置現(xiàn)在，作為她最疼愛的孫兒，心里實在有些愧疚。如今恰逢清明時節(jié)，總會想起奶奶在世時的許多場景，點點滴滴，恍如昨日。
一：回憶趣事
大概從上幼兒園的時候起，慢慢能記些事。其中印象深刻的是最喜歡讓奶奶抱，讓奶奶唱兒歌給我聽，頑皮的時候，爬到奶奶的腿上坐，還要讓奶奶搖來搖去的哄我。那時候有個大叔就笑著對奶奶說：“看看你那孫兒哦，都這么大了，有凳子不坐，還故意坐你腿上”。奶奶笑呵呵的答道“這可是我的乖乖孫哦，我喜歡讓他坐，坐到他長大，坐到他結(jié)婚”。那時候的我從沒體會過奶奶的腿會不會麻，我只知道我就是她掌心里的一塊寶。奶奶曾對我說過，我更小時候越是讓她操心，經(jīng)?？揲L夜，弄得我爸媽晚上基本沒覺睡，奶奶到處去尋醫(yī)問方，最后是讓我拜了一個寄娘，寄娘說我是在哪里嚇壞了，然后指點我奶奶燒香，把我領(lǐng)回來，說也奇怪，后來我晚上就睡得安穩(wěn)了。奶奶經(jīng)常對我說，以后參加工作了，也不要忘了寄娘，人幫謝人，神幫謝神，任何時候都不要忘記他人對你的恩德。正是奶奶的教導，在我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善良和感恩的種子。
有一段時間，因為爸媽在街上擺攤做生意，中午都不回家。所以我經(jīng)常在爺爺奶奶家里吃飯。我最喜歡吃奶奶做的雞架子和紅燒肉了，雞架子雖然有點辣，但味道極好，紅燒肉里放些蒜，越吃越有味。每次吃飯的時候奶奶都會說：“我做的菜好吃嗎？和你媽的廚藝比起來怎么樣？奶奶這里沒什么好菜，你可要將就吃哦！”奶奶一邊說著話，一邊往我碗里夾菜。后來我在外求學，回家次數(shù)越來越少，每次回來，奶奶都會叫我去村里老家吃頓飯，奶奶說：“你現(xiàn)在在外面讀書，每次回家都像做客一樣，回家了就一定要來奶奶這吃頓飯，盡管奶奶沒什么好吃的給你?！彼?，每次只要知道我回家了，奶奶都會叫爺爺去街上買好菜，順便囑咐我一定要來?，F(xiàn)在想想最幸福的事情莫過于和爺爺奶奶，我們?nèi)齻€人在老房子里吃頓飯。奶奶的飯菜里有種幸福和溫暖的味道，我這一輩子也難以忘記。有一次吃飯前，我跑去廚房，看到爺爺在灶邊燒火，奶奶在炒菜，我就對爺爺說：“爺爺，我來幫你燒火，你去休息一下哦?！比缓笪疫@個小不點就端坐在矮板凳上一根一根的往灶里放柴，奶奶炒著炒著，發(fā)現(xiàn)火勢沒那么旺了，往灶里邊瞧了瞧，樂呵呵的笑道：“寶寶仔呢，燒火可不是這樣燒哦，你一個接一根堆在一起，火很難燒起來的，中間要空開，火勢才會旺起來，常言道：人要玲瓏，火要心空?！蹦棠陶f的這句話我當時聽不太懂，現(xiàn)在步入而立之年才慢慢有所體會。
或許是受奶奶的影響，我從小就喜歡和長輩相處，陪他們聊聊天，聽他們講過去的一些事情，特別是晚上乘涼的時候，因為奶奶人緣非常好，大家都樂意來奶奶家里坐，這樣就聚集了一大群人，大家有說有笑，很是熱鬧，我清楚的記得其中有位老人還會拉二胡，聊天的過程中總會拉一段二胡，奶奶偶爾會哼唱一段戲曲。有一年中秋節(jié)的晚上，月亮特別的圓，大家像往常一樣聊天賞月，奶奶看到我過來了，手上提著一個紅色的袋子，奶奶就問“我的寶寶來啦，快過來坐，手里還拿著什么東西呢？”我把袋子遞給奶奶，奶奶一看是月餅和花生，奶奶高興極了，對大伙說道：“我這寶寶真懂事，知道今晚中秋賞月，特意帶吃的給大伙”。那時候的村里很安靜，安靜的只能聽到大家的說笑聲。這樣靜謐祥和的夜晚一去不復返，留在我心里的是最溫馨的記憶，我的腦海中始終存在著這樣的夜晚，而奶奶的音容相貌一直停留在那個夜晚，不曾走遠。
二：好好念書
從我上小學開始，奶奶就告誡我要好好讀書，她說自己沒進過一天學校門，但是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多讀書，以后有好工作，吃高工資，光宗耀祖。奶奶經(jīng)常會用爸爸求學的事勉勵我。她說我爸小的時候就十分懂事，那個時候家里很窮，他每天早上天沒亮就起床，先是去撿一簍牛糞（牛糞曬干可以賣錢），然后再去挑一擔水，挑完水以后，爸爸就會對奶奶說：“媽，我接下來要看書了，有什么就不要再讓我做哦。”有一次，隔壁的大娘看到爸爸在挑水，就問我奶奶：“雪梅，這是誰家的孩子，不僅長得俊秀，而且十分勤快！”奶奶回答說“這是我兒子呀”大娘羨慕的對奶奶說“你這個孩子長大了必定會有出息。”從現(xiàn)在來看，那位大娘真是料事如神，準確的預見了爸爸的未來。
奶奶還告訴我念中學的時候爸爸也很能吃苦，經(jīng)常是冰天雪地的天氣穿著破草鞋去學校，從家里帶一小罐菜到學校吃一個多禮拜。她告訴我現(xiàn)在的條件比以前好多了，一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讀書時光。奶奶雖然不識字，但卻十分重視教育。我的一個大爺爺看到我爺爺奶奶一直供我爸念書，表示很不解，當我爺爺奶奶的面說：“家里這么窮，還花那么多錢供兒子讀書，有啥用呢?！蹦棠檀鸬溃骸拔覂鹤訒x書，我們愿意供他讀，他讀到哪，我們就供到哪?！边@些年來我在求學的路上每每遇到困難時，都會想起奶奶對我說的這些事，正是這些支撐著我不斷前進，由最初的?？粕?，最后得以碩士順利畢業(yè)。
每次我要參加比較重要的考試，奶奶總會默默念到：保佑我們家偉偉考試順順利利，門門及格，一定考上。有時候還像是過來人一樣教我怎么應(yīng)考，叫我考試的時候不要慌張，題目要一個一個慢慢寫。我也總算是沒有辜負奶奶的期望，順利的考上首師大的研究生，當然奶奶其實對研究生這個概念不是很了解，但是奶奶清楚的知道我以前是在吉安念書，現(xiàn)在又考上了北京的學校繼續(xù)深造，所以打心底里為我感到高興，并且一直以我會讀書而感到自豪。有一次我回村里看奶奶，恰好一位老太經(jīng)過，就問道：“這是你孫子吧，都長這么大了”奶奶高興的回答道：“是哦，我這孫子在北京念研究生呢，每次放假回家都會來看我，可有孝心了。”老太答道：“你命真好，兩個兒子都有出息，孫子又這么會讀書，真是令人羨慕?！蹦棠绦牢康男χ?。多年以后，當我讀到歸有光《項脊軒志》里這段話：(祖母)自語曰：“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頃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間執(zhí)此以朝，他日汝當用之！”不經(jīng)感慨萬千，眼前浮現(xiàn)著奶奶暗自許愿默念保佑我的情景。
三：日夜牽掛
奶奶這輩子牽掛最多的人就是我。奶奶生前曾對我說，如果有一天她走了，她最放不下的人就是我，即便她到了另一個世界，她也會想我，同時一定會保佑我平安，健康。當然也會保佑所有的親人事事順利，家庭和美。奶奶的一生是牽掛的一生，無時無刻不在惦念著他的孫兒。這種牽掛和惦念因距離的遙遠而愈濃烈，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刻。
從我在永豐中學念高中開始，因為寄宿學校，所以回家的次數(shù)就很少，每一次回到家，奶奶都會噓寒問暖，“我的寶寶仔耶，好久都沒見你回家呀，在學校過得怎樣呢，學校食堂的飯菜怎么樣，能吃飽嗎？還有你之前在家都沒洗過衣服，現(xiàn)在在學校能洗干凈自己的衣服嗎？學校老師和同學都對你好嗎？”這是放假回家見到奶奶時，奶奶最喜歡問的一些問題，在家休息一兩天，將要返校時，奶奶又會說“到了學校生活不要太節(jié)儉哦，飯一定要吃好吃飽，該花的錢一定要花；洗衣服的時候，袖子和領(lǐng)帶的地方地方要多搓幾遍，洗好之后，一定要用清水至少沖三遍；昨天，你爺爺?shù)浇稚夏肓诵┡疵谆貋?，我趕忙弄了些餅，你帶到學校去吃，順便給對你好的同學和老師也分點?！闭f完這些奶奶便步履蹣跚的走到自己房間，把一些吃的東西拿給我。最后我說：“奶奶我下午還要做班車，我現(xiàn)在還要去家里再收拾些東西哦，”“那早點回去哦，不要誤了班車?！蹦棠檀鸬馈Ｄ棠炭倳驹陂T口望著我遠去的背影，每當我回頭時，總能清楚看到奶奶佝僂的身影。我不知道有多少回奶奶就這樣呆呆的看著我遠去，我也不知道奶奶內(nèi)心有多么不舍，奶奶凝望的眼神，成了我永久的回憶。
我在北京念書那三年，奶奶的牽掛與日俱增，幾乎每天必要念叨我的名字。老家的房子里有一部電話，叔叔知道奶奶經(jīng)常掛念我，特意把那部電話修好了，便于我們聯(lián)系。有一次我剛上完討論班，手機震動，有人來電，我一接聽，便聽到奶奶熟悉的聲音，“我的寶寶呢，能聽到奶奶的聲音嗎？你好久都沒打電話回家，奶奶好想你，現(xiàn)在在北京還好嗎？那邊天氣怎么樣呢？一個人在外要多注意保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哦，”說著說著，奶奶突然哭起來，說晚上經(jīng)常做夢會夢到我，想我要是在家就有人陪她聊聊天了，可是現(xiàn)在天遠地遠的，見一次面都很難。在電話里，奶奶也會經(jīng)常告訴我有空也要多和你叔叔聯(lián)系哦，畢竟就這一個叔叔，以后也什么也要多商量。想想那段時間自己忙于學習上的事情，和家人聯(lián)系比較少，后來我基本上每個禮拜都會打一個電話給奶奶，每次打電話過去，我還沒來得及說是誰，奶奶就猜到是我。她說其它人不會打電話給我，只有我的寶寶孫會打給我。每次接到我電話，奶奶都十分高興，家里有什么大事小事都很跟我說，奶奶很是健談，有時候一說就半個多小時，我能理解這正是奶奶心中積蓄已久的牽掛。最后奶奶都會安慰我，家里一切都好，不必想家，安心念書。接完電話，我的心里倍感溫暖，慢慢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不論走多遠，親情必不可忘。
后來，奶奶最牽掛的就是我的婚事。她希望我早點結(jié)婚，她有生之年能抱上曾孫，這是作為長輩的一個樸實而又現(xiàn)實的期望。因此經(jīng)常會詢問我學校有沒很多女孩，碰到自己喜歡的一定要大膽的追求，有時候還給我支支招，她說現(xiàn)在的女孩跟舊社會的不一樣，現(xiàn)在的女孩要經(jīng)常有驚喜，經(jīng)常帶她們出去游玩才有可能獲得她們的歡喜。2017年10月1日，我們在藤田舉辦了結(jié)婚酒宴，當時還請了婚慶公司，場面熱鬧非凡，遺憾的是奶奶已經(jīng)沒在了，她沒等到孫兒結(jié)婚的日子，沒親眼看到孫兒結(jié)婚當日的喜慶。在結(jié)婚當日致感謝詞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想，要是奶奶還在該多好啊，那也一定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她日夜牽掛的孫兒終于結(jié)婚成家了。我想奶奶一定在不遠處看著，與我們同在分享著我們的喜慶和快樂。
四：生老病死
奶奶年輕的時候身體一定非常好，因為我聽奶奶說她年輕的時候經(jīng)常上山砍柴，一個人要挑好幾擔柴回來，農(nóng)忙收割的時候，奶奶也和爺爺他們一樣，背著很重的稻谷回家。奶奶說他們那時候吃大鍋飯，按勞動量統(tǒng)分，她一個人的工作量可以抵好幾個男的工作量。奶奶常以此告誡我一定要勤快，不要好吃懶做。隨著年歲的漸增，奶奶身體也會經(jīng)常不舒服。奶奶五十歲左右就患有高血壓，為了維持血壓的穩(wěn)定，奶奶幾乎每天都要吃降壓藥。吃了二十幾年的藥，有時候奶奶會自嘲說自己其實就是個藥罐子，留在這世上也沒什么用，要花爺爺和兩個兒子的錢買藥吃，這可不是一筆小開銷，然后奶奶就會算他一個月吃藥花多少錢，一年加上其他外用要多少。奶奶經(jīng)常說自己糊糊涂涂，但這些帳她確算得十分清楚。奶奶還有一個肺上的毛病，每年有段時間經(jīng)常會咳嗽，奶奶告訴我說那是因為他做月子的時候受涼了，所以老了就經(jīng)?？人?。奶奶的眼睛經(jīng)常會流淚，視力也不是很好，好多次，走到她面前奶奶要靠好久才認出我。正如奶奶所說，作為一個人，誰沒有個缺點或毛病呢。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生老病死，奶奶亦是如此。
有一年冬天的早晨，奶奶像往常一樣早上醒來，弄好火籠取暖，突然間感覺自己的身體動不了，爺爺看到著急了，立馬就叔嬸過來，然后通知我爸媽。那天下午我們送奶奶到永豐縣中醫(yī)院，片子顯示是高血壓導致的腦溢血，幸虧及時送往醫(yī)院，腦內(nèi)流血得以止住，這次腦溢血的后遺癥是奶奶出現(xiàn)言語和智力上的障礙，說話變得有些結(jié)巴，醫(yī)生說能撿回性命已是萬幸，至于言語和智力上的障礙只能靠以后慢慢恢復。我那時候真沒反應(yīng)過來，好端端的奶奶一下變成這個樣子，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令人欣慰的是，奶奶其實還是恢復的很好，說話也只是有一點結(jié)巴，有時候心里想說的話，嘴上表達不出來，但是頭腦還是很清醒的，所有的親人她都記得。自打那次出院回家以后,奶奶經(jīng)常對我講：我這條命就是你爸爸和你叔叔撿回來的，要不是他們，我早沒了。我的寶寶孫兒，奶奶現(xiàn)在變得糊糊涂涂，不管什么人事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招呼你，不能做好吃的給你，你不會因此嫌棄奶奶吧。我說當然不會哦，我從沒想過要從爺爺奶奶身上得到什么，孫兒只愿你們健康長壽。后來再一次腦溢血，這次是舊傷復發(fā)，醫(yī)生實在無力回天。2017年2月15日（農(nóng)歷正月十九），奶奶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五：血脈相承
2017年12月27日，女兒曾婉揚出生，三十而立，初為人父，我倍感欣喜。婉揚二字出自《詩經(jīng)·鄭風·野有蔓草》：有美一人，婉若清揚。我希望我的女兒婉約沉靜，清風飛揚。健康平安快樂的成長。
這一年我目睹了奶奶的辭世，親歷了女兒的出生。也算經(jīng)歷了人間的悲歡離合。理解了倉央嘉措的那句話：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樁不是閑事。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奶奶并不曾離去，因為血脈相承，世代相傳，所有親情的愛與關(guān)懷必將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奶奶世間的所有善行，必將在他的后人身上給予福報。正如奶奶自己生前所期待的那樣，愿她的子子孫孫，興旺發(fā)達，繁榮昌盛！
后記
這篇文章是我在教課外用閑暇時間完成的，這只是初稿，以后還會做不斷的修改。我已經(jīng)有兩個多禮拜沒見我親愛的女兒了。我懷念我的奶奶，我也想念我的女兒。日后必要承擔好家庭的責任，好好培養(yǎng)自己的女兒，好好孝順還在操勞的爸爸媽媽。相信奶奶必將保佑孫兒，一切得償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