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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水泥廠的女搬運工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紅精靈  2018年04月11日12:13

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看不出來顏色,汗水一滴滴順著身子往下滴,往往是還沒等滴下去,就已經(jīng)凝結(jié)在沾滿水泥的衣服上。肩上的水泥包一次次比一次還沉,踩著搖晃的跳板,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里,霧里。來成品庫裝水泥已經(jīng)三月有余,除了正常的八小時工作外,我都泡在成品庫,和一幫男人一起做搬運工,出苦力。日子從指縫中漏出,一起漏出還有時光,記憶,那些烙進骨縫中的痛楚。

汗水濕透腳丫子,鞋子,身上所有的衣服,從每個毛孔中往外冒。已經(jīng)上了八個小時的班,剛下了早班,廣播站通知,裝水泥的車已經(jīng)停在成品庫站臺。業(yè)余裝車的人員,需要馬上到站臺集合。我急匆匆跑到宿舍,洗了一把臉,從床底下拿起一條破麻袋,就往站臺的方向跑去。水泥廠的成品庫,在廠區(qū)的最后邊,靠近一條蜿蜒的山區(qū)水泥路,方便進出。

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有很多人集合,負責點人數(shù)的段長,正在一個個登記。我急匆匆的跑進隊伍,由于跑得有點急,一下子沖到一個人身上,差點就摔倒,一下子引起哄堂大笑。我趕緊穩(wěn)住自己,搖晃的身子。裝卸的人都是自由的,一般都是水泥廠的工人歇班的時候,自愿參加,沒有固定的人數(shù)。

記得第一次裝卸的情景,女生裝卸在全廠是第一次,大家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一起看熱鬧的還有大部分女生。沒人相信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能干動這大老爺們干的活,宿舍的姐妹都說我瘋了。我苦笑一下,我不是瘋了,我是急著掙錢啊。一個月一百零五元的工資,四十五元是發(fā)一個月的飯票,剩下的六十元,我需要寄五十元回去,十元錢,是我一個月的各種費用。

父母生前多病,下世之后,家里還有不少外債,我必須肩負起還債的重任。水泥廠八小時之外,時間是自由的,自由的時間除了爬山,也沒有什么可以做的。遠在山區(qū)里的水泥廠,周圍沒有樹木,溪水,沒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唯一去過的后山,光禿禿的除了石頭就是長滿酸棗樹和荊棘。唯一通外村外的水泥路,隨著山路盤旋著,要出去一次要走好遠好遠的山路。

第一袋水泥上肩的時候,心里其實是膽怯的,恐懼的,甚至有點后悔自己做出的沖動決定。周圍的人都瞪著眼睛看著我,像是看舞臺上出場的小丑。我戴上口罩,帽子,說起這個帽子,第一看到的時候,有點想笑出來的感覺,很像是露天電影中,日本鬼子戴的那種,只不過黃色的,換成藍色的,和水泥的顏色,倒是很接近。下面耷拉下來的部分,剛好圍到脖子。

戴上口罩,手套,把帽子圍好。水泥成堆的碼在那里,有一人多高,看著人給我示范。先是彎下腰,然后有一個人把水泥放到肩膀上,再慢慢起身走到站臺邊,順著兩塊斜著伸到車廂上的木板,一步步的走上去,車上有人專門接住碼放??雌饋聿⒉皇呛茈y,我學著別人的樣子,彎下腰,你行嗎?人群中,不少人質(zhì)疑,我行嗎?我也一樣在心里問自己。

我行,我行,我必須行!第一袋水泥放到肩膀上,沉甸甸壓在身上,如同一座山,我單薄瘦弱的身子一下子竄到一邊去,旁邊有人趕緊扶住我肩膀上的水泥。我穩(wěn)了穩(wěn)腳下的步子,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走到站臺旁邊,我試著用腳踩了踩斜靠在站臺木板,小心翼翼的踩上去。來到車廂上,車上的人趕緊伸手接住,車廂下的人群中一陣呼嘯,沒人看到我眼中流下的淚珠。

從第一次裝車,到如今早已經(jīng)熟練,我纖瘦的身子依然每天穿梭在成品庫的站臺。從之前需要人幫忙,到現(xiàn)在輕車熟路,水泥廠的姐妹都說我瘋了,想錢想瘋了,誰有知道,我曾經(jīng)有多少日子食不果腹。那些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的日子,填補了我所有有關于饑餓的回憶。作為一位水泥廠的女搬運工,我必須活出自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