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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往事片斷
來源:中國作家網 | 莫之軍  2018年04月12日14:29

1980年11月19日,我剛滿十七歲不幾天,就與家鄉(xiāng)幾十名應征入伍的青年,帶著大紅花,滿臉喜氣地在鄉(xiāng)親們敲鑼打鼓歡送下,登上了經鄰縣宜城縣朱市火車站駛向武漢的綠皮“悶罐子”列車。

十八歲,正是青春芳華的年代,也是放飛青春夢想的年齡。帶著對遙遠的武漢美好夢想,我們從家鄉(xiāng)出發(fā)了。

坐在“悶罐子”列車封閉的車廂里,我們都是第一次遠離家鄉(xiāng),走向遠方,具體武漢在哪個方向?我們都茫然不知。印象里列車一直在東行。

經過一夜行程,隨著“哐咣”一聲,列車終于停了下來。英俊帥氣的接兵連長告訴我們:武漢到了。我們乘著黎明的晨曦走下站臺,出車站大門,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場飛雪,武昌火車站站前廣場,滿目也是潔白的雪。

武漢,就是以這樣雪一般的清純方式,迎接我們的到來。

在漫天飄舞的雪花下,王連長帶著我們,分別登上幾輛停在廣場上的草綠色的軍車。軍車上蓋著厚厚的帆布,帆布上也落滿了雪。

軍車在雪花飛舞中駛出市區(qū),向城市外更遠的遠方行進。我們不是已經到了武漢嗎?還要往哪去?我們帶著心中不解的疑惑一路向前。兩個小時之后,我們到了武昌縣鄭家店(今江夏區(qū)鄭店)的省軍區(qū)教導大隊。

教導大隊位于靠山轉彎處,一端通往我們的來處,另一端通向遠方的金口鎮(zhèn)。走進營區(qū),幾排紅磚平房錯落有致地矗立坡岡之上,房子墻體上都寫著“提高警惕,保衛(wèi)祖國”“加強戰(zhàn)備,準備打仗”等戰(zhàn)斗性很強的軍事宣傳標語。每排房前還種有枇杷、冬青和梧桐樹。往西是寬闊平展的訓練場,一些軍事訓練器械在雪地里十分醒目。

剛到部隊,我們這批分別來自河南、山東和湖北等不同地方的新兵,大家的生活習慣就有所不同。如我一樣的湖北兵,自然習慣新兵營的生活。而對于那些來自河南、山東等北方新兵來說,就有一些困難。他們習慣家鄉(xiāng)面食為主的飲食生活,反而,對以米飯為主的南方飲食生活有一些不適應。但經過一段時間磨合后,他們最終也接受和逐漸適應了青菜、蘿卜,外加米飯的新兵生活了。

我們的新兵訓練是從21日清晨軍營的起床號開始的。

第一天,就按班開始進行單兵隊列訓練,操練的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轉和正步走。第一天訓練,我們的動作就千奇百怪:有的新戰(zhàn)士,竟然分不清左右,口令下的向左轉,他卻向右轉;有的在隊列行進訓練時手腳同向并行,僵硬的動作,讓人看了如“木頭人”走路一般;有的在向后轉時,因重心把握不穩(wěn)摔了跤,引起滿堂大笑。而這時,班長總是和顏悅色的對我們說,大家剛從一個老百姓向軍人轉變,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班長不斷鼓勵我們。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做隊列分解動作,讓我們看。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班長的耐心教育訓練下,我們班的隊列訓練科目后來在連里和營里組織的軍事匯操中都名列前茅,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新兵訓練強度在逐步加大,各項訓練抓的更緊了,不僅要進行常規(guī)的隊列訓練,而且還增加了投彈等新的軍事訓練科目,并且,按戰(zhàn)時訓練要求,營里或連里還時常搞一些夜間緊急集合和長途拉練訓練。

許多新兵不怕隊列匯操,卻怕夜間緊急集合。夜間緊急集合,哨聲一響,讓許多新兵都感到緊張,怕亂中出錯,影響到集體的榮譽,拖了班排集體的“后腿”。何況我們班長講,過幾天軍區(qū)司令部的首長還要來檢查我們的訓練成效。首長要來檢查,不僅營里重視,連里重視,排里重視,咱們班里更是重視。我們班長再三強調,關鍵的時候,咱們班不能給排里連里“掉鏈子”。但凡越是大家重視的事,似乎越愛出問題。

連里第一次搞夜間緊急集合,我們班就鬧出笑話。有的新戰(zhàn)士在緊急集合哨聲響了十幾分鐘后竟然出不了屋;有的雖然出了屋,卻是衣著不整,丟三拉四的;有的被包看起來打的方方正正的,而當跑起來時,就搞得丟盔卸甲,十分不堪。

這時,為了應對緊急集合,不拖集體的“后腿”,我們班一位來自江漢平原的戰(zhàn)士,他腦袋瓜子“靈活”,有一天,他向我們傳授了一個“竅門”,就是咱們每晚提前將自己的被包打好,放到床上,人坐在床前的小板橙上,等待緊急集合哨聲響起,就能快速出門,這樣既節(jié)約了時間,提高了效率,還不會拖集體的“后腿”。我們按他的建議做了幾次,班里夜間緊急集合的效果果然很好。但這個“竅門”,很快被連指導員發(fā)現了。他嚴肅地批評了我們班長“瞎整“,然后語重心長的對我們說,戰(zhàn)場上任何時候,都沒有預先設置的“竅門”和捷徑可走,今天扎實的訓練,就是為了明日戰(zhàn)場上少流血犧牲,尤其是我們剛當兵,要走正路,不要學社會上那一套,搞投機取巧的事。聽了指導員的話,我們都感到無地自容,羞愧之極。

的確,那個時候,祖國南疆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剛結束不久,老山前線還經常有零星的戰(zhàn)斗發(fā)生,我們也希望有一天也能“開拔”到南疆前線參加戰(zhàn)斗,但就是這種訓練狀態(tài)怎么能行?事后,班務會上,大家都檢討了夜間緊急集合弄虛作假的行為,表示要刻苦訓練,掌握真正的殺敵本領。

新兵訓練一個多月了,我們還沒有真正的摸過一次槍。而營區(qū)大喇叭里經常播放李雙江演唱的《再見吧媽媽》,每當大家聽到:“軍號已吹響,鋼槍已擦亮,行裝已背好,部隊要出發(fā)的時候”,就會埋怨:當了一個多月的兵,還沒有摸過一次真槍,將來我們如何上戰(zhàn)場殺敵人?

我們班長是四川人,雖然個子不高,年齡還比我小一歲,但說起話來很幽默。他聽到我們 的“埋怨”后,沒有責怪我們,反而,學著電影《列寧在十月》里瓦西里的模樣,笑著對我們說“同志哥,不要著急,面包總會有的,槍也會有你們扛的,英雄也會等著你們去當的”。我們知道他是安慰的話,就沒有放到心里。

誰知道,班長說這話沒幾天,在我們參加完新兵營的一次隊列匯操后,他就笑瞇瞇地對我們說“同志們,我說過面包會有的,今天就有?!?/p>

隨后,班長就帶著我們來到教導大隊一側的軍械修理所。只見一塊空曠平整的草地上架著十余枝步槍和沖鋒槍,還有幾挺機槍。班長上前,向正在一旁“扳手腕”的一位老兵耳語了下。那個老兵又向另外一位老兵示意了下,領著我們來到槍架前。

老兵向我們簡單地講解了一下操作槍支的要領后,我們就像小老虎樣,爭先恐后地跑過去,有的背起步槍,有的扛起沖鋒槍,有的抱起了機關槍;有的似偵察兵樣端著槍潛伏于草叢之中,有的則蹲在地,以跪姿托起步槍,朝遠方的山間“瞄”準,更有早的已經端起機關槍“噠、噠噠”的“打”起來了。不知什么時候,班長拿來一架照相機,分別給我們拍了持槍照。這也是我當解放軍后拍攝的第一張穿軍裝“實地射擊”的照片。

時光如梭,往事如歌。雖然我從火熱的軍營復員到地方工作已近40年,隨著歲月流逝,許多人和事我已漸漸淡忘,但鐫刻在我腦海里的卻是那一段短暫的新兵訓練生活,雖然這只是我人生長河的一朵飛濺的浪花,卻珍藏著我人生起步之時青春芳華的美好記憶,讓我如何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