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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飄忽的金猴票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齊七郎  2018年04月16日12:20

從潘家園到馬甸郵幣卡市場

有些累了,從王府井騎自行車去的,在潘家園市場轉(zhuǎn)了那一大圈。按照往常,老齊一定是會找個餐館,點個小菜,再弄份兒包子、餃子和面條之類的主食,整上二兩“牛二”,然后是暈乎乎的騎車回家,再把自己放倒在床上自然醒了,可是今天,有些興奮,為那“共產(chǎn)主義”當中夾著的猴子興奮。

三環(huán)路,主路停滿了轎車,輔路也停滿了轎車,有人曾經(jīng)抱怨,既然車子只能停在這里,為啥當時不設計修建幾個廁所,讓大家可以更平靜的等待。一路上,都是那走不動又火急火燎的人,他們想方設法的夾縫穿行,他們把手掌拼命的拍擊那方向盤上的喇叭按鍵,是著急又是發(fā)泄。只有老齊不急,因為自行車制動不靈,老齊只能不緊不慢的騎著,遇到路況不好,還要下車推著走幾步。

北京馳名中外的幾個市場,都是由鬼市演變而來。郵幣卡市場也是這樣,郵票、錢幣和磁卡交易,起源于月壇公園內(nèi),最早也是私下交易,后來有管理者給管理了,再后來,有管理者給它遷移到北三環(huán)大鐘寺外,在那里搭了許多的板房大棚,就叫大鐘寺月壇郵票市場了,還后來,大鐘寺那邊搞房地產(chǎn)把大棚給拆了,幾個商戶商量,集體挪到馬甸附近的一個農(nóng)貿(mào)市場了。

從東三環(huán)的潘家園到北三環(huán)的馬甸,老齊騎車走了一個多小時。到馬甸郵票市場來了,不遠萬里的是為了一個心思。

由鬼市演變來的市場一般都能繁華,動物園是這樣,潘家園是這樣,馬甸的月壇郵幣卡市場也是這樣。市場外的街道上停滿了汽車,市場內(nèi)的商鋪人頭攢動。

老齊把自行車鎖在一個不礙事的地方,從包里拿出那本《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掀開那擋風的透明塑料門簾子,走進了郵幣卡市場。

這里把錢不當成錢,錢都是隨意碼放的,就像農(nóng)貿(mào)市場的蘿卜白菜蘋果鴨梨,那錢,讓老齊看著眼紅,由銀行打捆的整件百元票子,就那么隨便的放在角落里,這就是錢幣市場。老齊不緊不慢的找那郵票區(qū)域,這里的小型張是成盒的,珍貴的郵票在這里也都是成版的,看到這些,老齊覺得那“共產(chǎn)主義”當中夾著的猴子有些寒酸了。

商鋪也都是有門牌號碼的,這是Z110號,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小女孩子守著柜臺,老齊看著她不像是老板,像是看攤兒的,覺得自己這個老年男子和文靜的小女孩更容易溝通一些,于是就來到柜臺前。

“有猴票嗎?”老齊問。

老齊也集郵

書柜里,找出集郵冊,那個時候的老齊,有個閑錢也買些郵票,當然,那個時候的閑錢不是很多,買書、吃飯之后,是沒錢可閑的。

一本大大的塑料皮集郵冊,里面有許多的郵票,已經(jīng)很少翻弄它了,自從開始寫日志拍照片以來,它就一直沉睡在書柜里。集郵,老齊的集郵是主題集郵,不像現(xiàn)在的很多人,搗騰郵票都是整版整箱的,老齊的郵票都是每樣一張或是一個四方聯(lián)。主題是中國書法繪畫。曬曬老齊那個時候的郵品吧:

T40一套三枚,那是中國畫虎最有名的劉繼卣的虎郵票,不是生肖票;T44,一套十六枚,齊白石先生繪畫;T28一套十枚,徐悲鴻的奔馬圖,這個是整套四方聯(lián)的;T98一套八枚,吳昌碩繪畫郵票;T106小型張,吳作人先生的熊貓;T129一套四枚,蘭花有書法家沈鵬先生題字;T141一套三枚,吳作人先生繪畫;J26一套三枚,有毛澤東、華國鋒書法的;J28,一套,有毛澤東題字的;等等,都是一些不值錢的東西,對了,在集郵冊里,還有一整套文革毛澤東手書詩詞的郵票。那個時候,聽說有個郵票上面只有個“稿”字的,老齊也想把它加入到書法類收藏,可惜沒有能力找到,這樣的郵票,那個時候沒能收藏,現(xiàn)在就更不可能收藏了,現(xiàn)在的收藏很需要資本了。

猴票,有幾種版本的,版本不同,市場價格不同,最貴的就屬第一版生肖猴票了,T46,“T”是特種郵票的代碼,“J”是紀念郵票的代碼,“P”是普通郵票的代碼,和鐵道車次的編碼意思差不多,郵票沒有G代碼的,郵票發(fā)行量大就可以了,沒必要像高鐵那樣快的。

第一版猴票,發(fā)行在改開以后,那年是1980年(庚申年),那年的春節(jié)是2月16日,這張猴票就發(fā)行在春節(jié)前的2月15日。后來,有人說春節(jié)太忙了,還要排隊買郵票,生肖郵票就在元旦以后的過幾天發(fā)行了。庚申猴的畫面是紅底黑猴,是由沈從文的親戚黃永玉畫的金絲猴。記得第一版猴票發(fā)行的時候,王府井附近的郵票總公司排了很長的隊,那個時候,老齊也排隊買了個四方聯(lián),四方聯(lián),就是四張郵票通過齒孔連在一起的,買的時候,老齊花了3角6分錢,每枚8分錢。

第一張猴票,據(jù)說還是雕版印刷,那比活字印刷、激光照排印刷要金貴很多,按照郵票出版的行規(guī),出版發(fā)行以后要毀版的。國際郵票出版,還有個行規(guī),那就是要公布發(fā)行數(shù)量,據(jù)說,猴票到現(xiàn)在也沒有官方正式的發(fā)行數(shù)量,民間說法,有的說是三百萬有的說是八百萬,這中間的水分還是很大的。

回到家,老齊就去書柜找那四方聯(lián),想比對一下,老齊對那猴票的真假還是沒譜兒的。翻箱倒柜的找了許久,那個猴票的四方聯(lián)始終是沒有找到。

有猴票嗎

“有猴票嗎?”老齊問。

“金猴嗎?”用撲克牌玩“空當接龍”的小女孩兒抬起頭問。

金猴,是庚申猴的別稱,因為那郵票上的黑猴子在光影之下泛著金光,也因為那郵票上的黑猴子畫的是金絲猴。金絲猴是瀕危的一級保護動物,和黃永玉、庚申猴票一樣的金貴,老齊的攝影只拍過河南八里溝的獼猴,獼猴比起金絲猴就低調(diào)多了,那是經(jīng)常拿來做醫(yī)學生物實驗的。

聽到人家問,老齊點點頭,假裝行家的說:“今天什么價兒?”

現(xiàn)在的郵幣卡行情,如同期貨、股票、貴金屬一樣,一天一個價兒,一會兒一個價兒,老齊覺得這么問,就如同到動物園說拿貨一樣的顯得是圈內(nèi)人。

“單枚金猴?還是版票?”小女孩兒看著老齊那滿腦袋的高粱花子,隔著眼鏡,把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問。郵票,一張的是單枚,四張完整齒孔相連的是四聯(lián)兒,整整帶邊帶字的一版80枚的稱為版票。以貌取人,已經(jīng)成為當今社會的一種時尚,看到老齊那渾身上下的猥瑣,小女孩兒有意這么問的。

雖然猥瑣還是想充大,老齊不說單枚,說了聲:“版票!”

小女孩兒看著老齊笑著說:“您是有貨想出???還是想買?價錢不一樣的!”

“想進!”買不說買,老齊說了個“進”字,是市場人進貨出貨的“進”字,覺得這樣就更像圈兒內(nèi)的人了。

小女孩兒聽到這里,低下頭,接著漫不經(jīng)心的翻弄那空當接龍,那牌已經(jīng)接近尾聲,翻出一張梅花K,小女孩兒張口一聲“開!”翻出一張紅桃K,小女孩兒張口一聲“開!”第三張沒等翻牌,小女孩兒冒出一句:“開,開什么玩笑???”

一句話,說得老齊木呆呆得愣在那里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什么意思?”

“大爺!”“爺”字音兒是上挑的?!鞍嫫苯鸷飪海绻f您有又不想露富,讓我們接了,這事靠譜,沒聽說過到這市場上找的版票金猴兒的,那金貴的東西都是要到拍賣市場的吧,再說,百十來萬的東西,您上這兒來買?”

老齊有些感嘆這社會的深度了,一個小女孩兒,就把一個自以為是老江湖的老齊給揭露得現(xiàn)了身,本來是想,和小女孩兒樣的人容易交流,先聊聊猴票的事,然后讓人家鑒定一下“共產(chǎn)主義”夾著的那個猴子,沒想到給干那里了。

尷尬的老齊,尷尬得不知道是繼續(xù)停留在這兒還是離去。忽然,看到小女孩兒有些緊張的瞪著自己這邊,老齊攥緊那《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看看自己渾身上下,看看小女孩兒,再看看身后左右,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身后冒出了兩個拿著警棍穿著保安制服的人,保安的旁邊還站著個穿紅色沖鋒衣的白頭發(fā)老太太。

老太太指著老齊對保安說:“就是他!”

老齊看了眼老太太,看了眼小女孩兒,看了眼保安,說:“干什么?”說話的時候,手還是把那共產(chǎn)主義小冊子攥得緊緊的。

只分出了高矮,沒分出胖瘦。保安,一個高個子,一個矮個子。矮個子把手中的警棍揮了揮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老齊被扣了

郵幣卡市場有治安保衛(wèi)室,在市場大門的左手邊,老齊是從這大門進去的,沒有看到這保衛(wèi)室。保衛(wèi)室內(nèi),桌子是那灰灰的,桌子上散落著幾張報紙幾本雜志,報紙是北青報,雜志是封面有美女的《知音》?!吨簟放赃吺莻€電腦顯示器,再旁邊是粗細纏繞的黑白紅綠黃顏色的電線,電線一直通往桌角,那里有幾個對講機在一閃一閃的充電,時不常的還要冒出幾聲刺刺拉拉的聲音。

矮個子保安一屁股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拿出一個大本子,抬頭問老齊:“這個是你的嗎?”眼睛盯向那《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想是要往那大本子上把老齊記下。

“有什么問題嗎?”強壓緊張,強裝鎮(zhèn)靜的老齊問。

“從一進市場大門,我就發(fā)現(xiàn)你了,盯了你一路了?!奔t色沖鋒衣老太太對老齊說。

老齊看著老太太問:“盯著我,難道說,你是便偵總隊的?”說完這話,還不忘擠出一臉的干笑。

矮保安板著面孔說:“把那書拿來我看看?”

“憑什么?你們沒這個權(quán)利吧,不是搶的,不是偷的!”老齊說。

矮保安看著老齊一臉的軸像,對高個子保安說:“那,報派出所吧!”

等候派出所來人的時候,老齊知道,紅色沖鋒衣老太太不是便偵的,而且連便偵這個詞匯都不知道,以為便偵歸環(huán)衛(wèi)管的。

老太太已經(jīng)在這郵幣卡市場轉(zhuǎn)悠幾天了,是要找到這拿著《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的人,向派出所報案的時候,說家中的“共產(chǎn)主義”小冊子被盜了,里面有張金猴郵票,天天的到派出所去讓那警察給破案,后來,派出所警察給出的主意,把老太太支到這郵幣卡市場蹲守來了。

老齊剛剛進門的時候,就被那老太看到了,老太太跑到這里報告了保安,通過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了老齊的行蹤以后,就把老齊扭送到這保安室了。

等待派出所民警的時候,高個子保安、矮個子保安都不言聲兒了,一個看北青報,一個看封面有美女的雜志,老太太則機警的守在門口,生怕老齊這到了嘴的鴨子跑了。

等了有十分鐘的樣子,派出所的民警來了,帶著動靜來的,到了市場門口,把那動靜關(guān)了,警燈還是一閃一閃的,兩個警察帶著一個協(xié)警風風火火的進來了。

便偵與便秘

看到有穿官衣兒的警察來了,紅沖鋒衣老太才離開了門口。

“這個老頭子侮辱我了,說我是便針,我是學醫(yī)的,知道肛門體溫計,知道便秘,這便偵,還真是不知道?”老太氣呼呼的對警察說。

警察還沒有說話,那年輕的協(xié)警先問老齊:“你說她是便偵了?”

老齊說:“她平白無故的跟蹤我,又沒穿官衣兒,我覺得她像那新成立的便偵總隊的!”

那協(xié)警說:“行啊,老頭兒,夠時尚的,連這便偵的新詞兒都給你整出來了?!?/p>

官衣警察中的那個年輕的對老太說:“老奶奶啊,說您是便偵,還真沒侮辱您,是這老頭兒侮辱我們?nèi)嗣窬炝?,連您都是便偵了,那便偵還不是遍地都是了,”然后對老齊說:“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小小的保安室一下子進來了這么多的人,原來在屋里的兩個保安被擠出門口外邊了,看到有警察來了,保安室外,圍觀了很多的人,有閑著的商戶,有逛市場的閑人。

兩個官衣警察,一個二十出頭,一個年紀大些。年紀大些的,要過老齊的身份證以后又說:“這個,可以給我看看嗎?”

老齊明白,老官衣說的是自己手中攥得很緊的那“共產(chǎn)主義”,無奈的說:“可以給你,但是得走個手續(xù)吧!”

“行,我給你辦個臨時扣押!”說著,就要接那小冊子。

老齊把他那手擋了回去:“等等,我先問問,你知道這書里有什么嗎?”

老官衣兒堆起一臉的笑說:“當然知道,一枚金猴兒,不然,我們也不會出警的?!?/p>

這個時候的老齊,臉由緊張的漲紅退潮成煞白了,老齊似乎明白些什么了,但是又沒有明白徹底。

“扣押什么?是這書還是書里的郵票?”老齊問。

“都扣!”年輕官衣在旁邊搭茬兒。

老太太在旁邊說:“本身就不是你的!”

“是我的!”老齊說。

填完單子的老官衣說:“是誰的,調(diào)查后再說吧!”

淡藍色封皮的《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被放到保安室的桌子上,老官衣打開冊子,看到了那張收藏價值上萬的金猴。在陰暗的保安室,那金猴也能看出泛金光。

老太太看到那金猴了,老齊看到那金猴了,屋子里的人都看到那金猴了。在扣押清單上,老齊簽字畫押以后,乞求的對老官衣說:“我想知道,這個是真的還是假的?”

年輕官衣說:“這個,我們回去以后會搞鑒定的。你還不相信政府?”

老齊說:“政府,我一直相信,我只想在這里弄明白,這個是真的嗎?”

老太好像也明白老齊的用意了,咋咋呼呼的說:“對,對,看看真假也好!”說著,又站到了保安室的門口了。

老官衣明白老齊和老太的意思,想了想,覺得看看真假也無妨,于是對門外的矮個子保安說:“把老馬喊過來一下!”

郵幣卡市場的馬恩列斯

在郵幣卡市場里做生意的都知道,馬恩列斯是這個市場的四大靈通。斯是老四的諧音,他在市場上啥都做啥都懂,但是不專業(yè)也不精。列是老三,因為是不完全禿頂,個子不高,大家都叫他阿列,阿列是玩磁卡的大戶,后來隨著前蘇聯(lián)的解體,“蘇東坡”的華約成弱勢了,阿列的磁卡也成弱勢了,據(jù)說阿列現(xiàn)在和老四差不多,也做郵票、也做錢幣,當然,最精通的還是磁卡。老馬是個大胡子,是做郵票的老戶,做的量大而且精通,哪個郵票,都能說出個道道兒,有報社雜志的收藏版面記者來采訪郵票收藏的,大都找老馬,老馬叫馬寶和。有了老馬、有了阿列,大家就把那個做錢幣的大戶湊數(shù)叫老恩了,馬恩列斯就這么的在郵幣卡市場上湊齊了。

老官衣兒讓“喊過來一下”的老馬,不但是市場里的郵票經(jīng)營大戶,而且在市場里還是郵票真?zhèn)舞b定的老大,老馬說真,一般假不了,老馬說假,一般真不了,最牛的是,老馬從來沒走過眼,各種郵票的偽造方法他都懂,各種賣假票的騙人手法他也都懂,還有,很少有人賣假票敢到老馬這里來的。

老馬,就是市場Z110攤位,那個戴眼鏡的小女孩兒,是老馬的外甥女,大學畢業(yè)找不到工作,自家人,就到老馬這里上班了,有了外甥女看攤兒,老馬也清閑了許多,大宗生意,老馬出面,零打碎敲的,都由外甥女支應了。

老齊到Z110攤位的時候,老馬出去吃面了,回來聽外甥女說了,也沒放在心上,不是自家的事情,少操心是老馬的生意經(jīng)驗。

聽到有人叫,老馬放下手中的活計就過來了。來到保安室的門口,老四、列寧、恩格斯都在門口看熱鬧,見到老馬就打哈哈,:“有請老馬!”老馬開玩笑的說:“你們進去給看看就足夠了!”

進了保安室,收起了笑臉,寒暄過后,老官衣兒展開那金猴兒給老馬看。老馬從懷中掏出個錢夾大小的布囊,慢慢的從里面取出一個夾郵品用的鑷子,把那金猴放到燈影下看了,從布囊里拿出個修鐘表用的放大鏡頭,夾在眼眶子上又看了一回,然后說:“怎么個意思?”

“沒什么,就是找你老馬給看看,這金猴的真假!”年輕官衣說。

“不真!”從嘴里擠出兩個字后,老馬不說話了,只要是讓他看真假,他都要擺出惜墨如金的架勢。

這“不真”兩個字一出現(xiàn)在保安室,窄窄的空間頓時像電影定格一般,高個子保安,矮個子保安,年輕的官衣兒,年老的官衣兒,紅沖鋒衣的老太,一腦袋高粱花子的老齊都像被什么東西擊了一下,愣呆呆的停頓在那里了。

偽鑒定

“不真,怎么可能,十年前,過生日的時候?qū)W生送的,好不的,當時是一千多元啊,學生絕對不會送我假的,那是三甲醫(yī)院的院長,怎么會送我假的?!崩咸f話的時候有些急,說話中帶出了上海人的味道。

聽到這話,老齊也有些郁悶,不能讓這個老馬說假就是假吧,說:“假,不能隨便說說吧,得給個鑒定書吧!”

老馬嘴巴撇一下,眼睛挑一下:“我,一個個體戶,恐怕沒這個資格吧!”

老太太也說:“鑒定,得技術(shù)權(quán)威機構(gòu)吧,你只能是看看,怎么能說假就假?”

老官衣兒說:“就是,老馬,你說假,要能夠說服人吧,挺貴重的郵票,不能隨便一句話,這票就不值錢了吧?!?/p>

老馬看看老官衣,看看老齊和老太太,說:“行,愿意的話,可以給您說說,跟我來吧!”率先走出了保安室,官衣兒二人,保安二人,老齊、老太太二人跟著又來到了市場里面。那個“共產(chǎn)主義”夾著猴子由老官衣手里拿著。

Z110攤位,依然冷清,收藏市場,比不得百貨大樓,人烏央烏央的,這行業(yè),講究的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看到老馬帶著一眾人來到,那女孩兒收起撲克牌,站到了一邊。

老馬,從布囊中掏出鑰匙,把鑰匙插進保險鐵柜鎖眼,一只手虛捂著那數(shù)字鍵盤,一只手快捷的按著一串數(shù)字,一組,兩組,三組,老齊暗暗的給他數(shù)著,老齊對這個保險柜有著濃厚的興趣。三門的保險柜,和三門冰箱那么的大,只見老馬按過數(shù)字,那鑰匙又左右的轉(zhuǎn)了兩轉(zhuǎn),保險柜的門自動的打開了,當那門打開的一霎那,所有人的眼睛都往門里面瞧。瞧到的是一只手,老馬的手,從里面拿出一個錦盒,然后,把保險柜虛掩了。

錦盒內(nèi)是一個小小的本子,打開本子,老馬用郵票專用鑷子夾出一枚票,大家看到,也是金猴票,老齊明白,老馬這是要用自己的真猴票和“共產(chǎn)主義”夾著的那猴子進行比較,這個時候,老官衣站得最近,然后是老太,最外邊是老齊,這個時候的老齊覺得,那金猴離自己是漸行漸遠了。

人縫中,看到老馬在擺弄金猴兒,從“共產(chǎn)主義”中拿出那金猴兒,從保險柜取出的本本里拿出那金猴,一邊比較一邊講:“不真的金猴兒,不是雕版的,雖然也能亂真,細看,還是不夠細膩?!庇峙e起一張說:“看看我這個,這個才是真品的!”

那個能夠夾在眼眶的鏡頭,老馬摘下給老官衣兒了,老官衣兒看過之后拿下給老太了,老太取下來以后,老馬接過去,沒有讓老齊看的意思了,好像這金猴和老齊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

金猴又收好了,一個重新放回那三門的保險箱,一個又放回了《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里。這個時候,老官衣兒對年輕官衣兒和老齊說:“好了,回派出所解決問題吧!”

“還解決什么?郵票都是假的了,還有什么可解決的?”老太說。

年輕官衣兒說“奶奶啊,您那報案可是重大盜竊案啊,老馬的鑒定也是不算數(shù)的,這個還都是要查實的!”

老太不說話了,老齊則是覺得,狐貍沒打到,貌似沾了一身的臊氣。

老太、老齊坐上那一晃一晃警燈的藍白臥車,跟著他們走了,路上,老齊想起了那自行車,想起了肚子餓了,那從潘家園來到馬甸這一路的興奮勁兒不知道泄到哪兒去了。

查證老齊

派出所,在胡同口里的一個大院里。

大院的門沖南,進門以后,東邊是戶籍辦公室,進進出出的都是老實人;西邊是治安辦公室,進進出出的都是咋咋呼呼的人。老齊是老實人,卻給安排到西邊的治安辦公室了。

老官衣兒拿著有字頭的一沓子紙邊問邊記,這個時候,老齊知道那老官衣兒姓吳。

問了老齊的姓氏名誰等基本情況以后,又問了老齊那《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的來龍去脈,老齊照實說了,怎么在潘家園買的,怎么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猴票,花了多少錢從誰手里買的,那個攤位在潘家園的什么位置說得明明白白的。后來,吳官衣兒說了,老太太到派出所以后,才說實話,報案說被盜是假的。老太太最近聽說猴票漲到一萬多了,想起了學生曾經(jīng)送過一張,翻箱倒柜的找,后來,臥床不起的教授伴兒說,貌似夾在《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里了,然后,又翻箱倒柜的找小冊子,后來,保姆說前些天賣廢品,好像賣了一些書,為了這一萬多塊,老太想到了報案,怕警察不作為,就報案失盜了。現(xiàn)在,老太太正在旁邊的辦公室寫檢查呢。

“既然都知道是假案了,你們還查什么?”老齊不滿意的問。

“鐵案,知道嗎?辦案要辦成鐵案,哪天,老太太要是翻案呢?”

“還要怎么樣?”老齊問。

“一會兒,麻煩您還跟我們?nèi)ヌ伺思覉@,找到那攤位取證,然后,那假郵票,還要去郵票總公司鑒定,然后,您才算沒事的!”

老齊為這事的沒完沒了而懊悔:“嗨,這事找的!”

吳官衣兒說:“老齊,你夠倒霉的,真票吧,您沾著盜竊嫌疑,假票吧,您被涮了,挺同情你的,真的?!?/p>

派出所里的高音喇叭響了:“老吳,有人找,請出來一下!”連喊了三遍,老吳出去了。

辦公室就剩老齊一個人了,煩躁的來到窗口,打開窗子,想透透氣。窗外,派出所大院門口,老齊看到郵幣卡市場Z110攤位的那個女孩兒,老齊很奇怪的,難道老吳找她也取證?

牢籠似地窗外

派出所的窗子,一般都是有如牢籠般的護欄,治安辦公室這邊的窗子就更是這樣了。窗子的玻璃涂了一層隔離膜,外邊看不到里面,里面也看不到外面。打開一扇玻璃窗戶,老齊看到的是那護欄,隔著護欄,老齊看到了在大門口的Z110女孩兒。

天氣很冷,女孩兒沒有進到辦事大廳,而是跺著腳在院子中等人,等誰?老吳出來了,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只是那女孩兒交給老吳一個牛皮紙信封,遠遠的,老齊能夠感覺到那信封鼓漲漲的,是那種方方正正的鼓漲漲。應該是錢吧,百元鈔票的厚厚的吧,這樣的信封,老齊過去也接過的。

桌子上的一個手機響了,是老吳的手機,老吳急匆匆的出門,把手機忘記在桌上了,好奇心使老齊拿起了老吳的手機,摩托羅拉XT800,和老齊手機型號一樣,看了一眼,老齊知道是一條短信:“W,那個進價2000的,其他的,讓孩子給你帶過去了,老太有些弱智,老頭兒賊,要擺平。M.”老齊沒有弄明白這個短信的意思,急忙把手機放到桌子上了,偷窺了人家的隱私,老齊有些不安。

老吳回來了,手里沒有了那個信封。坐在辦公桌前,他看了看那打開的窗戶,愣了一下說:“你打開的?多冷的天啊?!逼鹕?,把窗子關(guān)上了。室內(nèi),又是死寂一般。

手機又想了,老吳和老齊同時看手機,這次是老齊的手機響,是短信:“章麗仙你好,北京十三店12月14日桌數(shù)為313,比上月的247桌,上升了66桌,比上一年的251桌,上升了62桌,請查收。”一個奇怪的短信,最近幾天,在這個鐘點兒老齊總是接到這樣的短信。老吳在老齊看短信的時候,也看手機了,看過之后,往老齊這里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手機裝到衣袋里了。

忙碌的老吳進進出出的,寂寞的老齊無聊的等待著,這個事情啥時能了啊。

調(diào)解

夜深了。真熬人。

治安辦公室的日光燈管忽閃忽閃的照著這個冷灰的空間,每一次閃動,老齊都覺得它要黑下來了,但是,它都又頑強的支撐住了。

夜的派出所,比白天的時候要清靜了許多,戶籍辦公室,傍晚的時候就關(guān)門下班了,治安辦公室,白天發(fā)生的事件大多都處理完了,只有老齊和那紅沖鋒衣老太還在等待著最后的處理結(jié)果。吳官衣兒說了,要辦成鐵案的,所以,程序就復雜多了。

所有的查證都已經(jīng)結(jié)束,去過潘家園了,書攤兒的小老頭兒作證,那“共產(chǎn)主義”小冊子是從他那里買的。當知道里面夾著個猴票的時候,他為失去那賺錢的機會還吸了了兩下嘴。集郵總公司,是年輕官衣兒去的,鑒定證明開回來了,假猴票的證詞上蓋上圓圓的紅色公章,老太太的檢查也寫過了?,F(xiàn)在,老齊不明白吳官衣兒還在磨蹭什么?

零時三十二分,老齊被帶到一個大辦公室,日光燈不是一閃一閃的了,辦公室內(nèi)也比剛才那個顯得整潔,就是環(huán)境還是冷灰。一個長方形的乒乓球案子,網(wǎng)子被拆下了,長邊兩側(cè)對應的擺著幾把椅子,寬邊的一側(cè),有一個黑色皮革面的老板轉(zhuǎn)椅,老板椅子后面的墻上,有兩個“和諧”大字,“和諧”的兩側(cè)是“愛國、創(chuàng)新、包容、厚德”的北京精神標語。

“這是調(diào)解室!現(xiàn)在咱們走的程序是調(diào)解,二位沒有意見吧!”吳官衣兒說。

折騰了一溜夠,改成調(diào)解了。老齊覺得這待遇變了,老齊想,怎么也應該在那個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屋子里解決啊。

“還有這個必要嗎?”老太太問。

“當然,要辦成鐵案,必須有這個程序的,調(diào)解成功,我會給你們出調(diào)解書的,調(diào)解書具有法律效力的,開不得玩笑的?!眳枪僖聝毫x正詞嚴的說。

老齊說:“怎么都行,反正我也被折騰成這個樣子了!”

“好,那咱們就開始!首先,咱們先調(diào)解這小冊子的歸屬!”吳官衣兒說。

“等等,潘家園也去了,你們也知道這是我從那里買來的,我想知道,怎么能證明這老太太跟這小冊子的關(guān)系呢?”老齊等著吳官衣兒和老太太的解釋。

這是檢查嗎?

吳官衣讓老齊看一個東西。

“檢查

一生很少犯錯誤,所以很少寫檢查。

六十年代的醫(yī)科大畢業(yè)生,畢業(yè)后,從事醫(yī)學研究工作,家里沒有地富反壞右的親屬,自己在歷次運動中表現(xiàn)也算積極,文革中,身邊的很多人都寫檢查,我卻沒有寫過,不知道為了什么,這么多年,我一直和寫檢查無緣的。

今天,要寫檢查了,因為一個糊涂行為。

那天,在公園散步,聽一個老同事說,現(xiàn)在的書畫、集郵等收藏品都漲了很多的錢,我沒有什么收藏品的,后來,說到猴票,說一張就能值一萬多塊,就想起,想起一個學生曾經(jīng)送過我一枚,在過生日的時候送的,這個,不應該算受賄,而且,那個時候也不值這多錢的。

回家后,就找,老頭子癱瘓在床幾年了,問他,他說,可能是夾在一個小冊子里了,小冊子是《加強集體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那個小冊子,是我們當時談戀愛的愛情信物,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他把這本小冊子送給了我,我很珍惜,一直珍藏到現(xiàn)在,因為小冊子對于我們有著特殊的意義。后來,家中的保姆說,前些天,有一些舊書被女兒賣掉了,小冊子一直沒找到,我想,是一定賣掉了。情急之中,想起了報案,有困難找民警啊。報案的時候,我說了假話,我這一生,說假話有數(shù)的幾次,最近說得多些了,最嚴重的恐怕是這次了。動機,可能怕人家公安干部日理萬機,顧不上我這樣案子的。

我是覺得,那猴票太值錢了,而且也有些珍貴。我還覺得,那猴票不應該有假的,一是那個時候假貨還很少的,一是當時猴票不值那多的錢,一是那學生不會送我假票的,他當時就是三甲醫(yī)院的院長,現(xiàn)在是部里的副司長了,當著那多同學的面,怎么可能送我個假貨呢?

沒想到,連我這樣的人,都造假了,為了一己之利,報假案,我檢討自己,希望民警同志原諒我?!?/p>

看過以后,老齊想了一會兒,然后問老太:“你讀過沈從文?”

老太太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了當時抓獲老齊在保安室時的犀利,淡淡的說:“什么意思?”

老齊抖落著那檢查:“這個,貌似沈從文文筆的!”

龔建發(fā)與蔣英羽

老太太問:“沈從文是誰?是寫小說的吧。”

“嗯,聽說檢查寫得也好!”老齊說。

老太太說:“我們只知道,那個寫《沙家浜》的汪曾祺,檢查寫得才叫好呢?!?/p>

吳官衣皺了皺眉頭,不耐煩的說:“別扯閑篇兒了,都半夜了,不想回家了?”他走到墻角兒,拿起暖瓶,給自己那不銹鋼保溫杯倒?jié)M水,然后又往那即是蓋子又是杯子的里面到了一口。

老齊看著他倒完水,又開始挑起這個話題:“書是我買的,從哪兒來說,都應該物歸原主吧?”

老太太還沒說話,吳官衣?lián)屵^說:“老齊,聽我說啊,您買的是書吧,那猴票屬于不當?shù)美税桑俊?/p>

“真票,可以算我不當?shù)美@猴票,都讓您這兒給弄假了,還有啥利可得?我就是想留著個教訓在手里,什么時候看到它,知道老齊還干過這樣的事情!”這話說得有些硬。

“老齊,別瞎說啊,那是郵票總公司鑒定的,什么叫我們給弄假的,說話要負責任的!”停頓了一會兒,吳官衣說。

“好好,算我沒說!這樣吧,只要這老師拿出小冊子是她的證據(jù),郵票歸我,那書還她了?!崩淆R在糾纏。

吳官衣看看老太太,老太太看看老齊,然后,從隨身的一個背包中,掏出戶口本,墊了張報紙放到桌子上,翻開小冊子的扉頁說,“我家老頭子的名字,不像新寫的吧?!?/p>

老齊看那扉頁,有一行字,有個落款,字看著像很久遠的樣子。那行字是:“愿我們在集體宿舍之中,結(jié)出共產(chǎn)主義的種子。”落款是:“龔建發(fā)”。

老齊問老太太:“老師,您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低沉的說:“蔣英羽!”

老齊聽著奇怪,遲疑的看著老太,然后用生硬的蹩腳英語問:“我死有啊內(nèi)母?”

老太抬頭看著,用相對標準的上海普通話對老齊還是說那句話:“蔣英羽!”

吳官衣打斷了老齊的再次發(fā)問說:“老齊,他叫蔣英羽,不是讓你說英語!”

老齊苦笑著,把手伸向那戶口本。手被吳官衣攔住了,他遞過一個白手套:“戴上這個吧,蔣教授有潔癖!”

戶口簿

看了看吳官衣遞過來的白色手套,那種白色襯套手套,老齊覺得有種受侮辱的感覺,把伸向戶口本的手縮了回來,轉(zhuǎn)身,從自己的攝影包內(nèi),拿出一個透明塑料手套說:“吃羊蝎子,多拿了一副,一次性的,可以嗎?”

蔣教授吃驚的看著老齊漲紅的臉,忙說,:“沒事的,沒事的!”

國徽,絳紫色,《居民戶口簿》,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制,封面是中英文對照兩種文字,不知道為什么十幾億中國人用的戶口簿要用中英文對照,覺得就是有些許的洋氣。

戶口簿內(nèi)容:戶別:非農(nóng)業(yè)戶;戶主姓名:蔣英羽;住址:海淀區(qū)太陽園小區(qū) 6 號樓 401 室;蓋有公章兩枚,一枚是北京市公安局戶口專用,一枚是北京市公安局大鐘寺派出所戶口專用。第一頁,蔣英羽,第二頁戶主之夫龔建發(fā),因牽扯居民隱私,這里就不更詳細的記錄了。沒有第三頁的,老齊很疑惑,那女兒,那保姆為啥不在戶口簿上?

把戶口簿放回了桌子上的老位置,老齊說:“難得您隨身還攜帶戶口簿的??梢宰C明了,這小冊子,和您有關(guān)系,但是,我還要說,我已經(jīng)花錢買了,這個也是可以證明的了吧!”

蔣教授沒說話,吳官衣先把話茬兒接了:“我來說個調(diào)解意見吧,老齊這書買的,沒問題,我覺得,合情合理些,那假猴票就退還蔣教授吧,書可以老齊拿走?!?/p>

聽到吳官衣兒的這個調(diào)解意見,老齊覺得,吳官衣兒想方設法的不想讓自己拿到那張假猴票,越是這樣,老齊就越想拿到這張猴票。

還沒等老齊說話,老太太說話了:“猴票既然是假的,也就沒啥意思了,我不要的了,那個小冊子是我家有些紀念意義的物品,齊先生為這個事情又吃了苦頭了,這樣吧,我花 230 元買回來好的了,這樣的調(diào)解好不了?”這個時候的蔣教授,顯得很有知識分子的氣度,不像是便偵總隊的了。

“還有調(diào)解的必要嗎?沒有了吧!”老齊問吳官衣兒。

“得,得,我去打印一份調(diào)解書,您二位簽字畫押,我結(jié)案,這案子就是鐵案了?!崩淆R始終不能明白,這吳官衣兒為啥總是強調(diào)要辦成鐵案,他究竟在怕誰翻案呢?

結(jié)案了

結(jié)案了。派出所給了老齊和那蔣教授每人一份民事調(diào)解書,上面有雙方簽字和按有指紋的民事調(diào)解書。老齊撕了塊舊報紙,想把右手食指尖兒的紅色印油兒擦掉,那紅色已經(jīng)深深的進入皮膚之中,一時半會的難以抹掉。

猴票,歸老齊了,蔣教授知道是假的以后,任憑吳官衣兒怎么勸,都不要了,老齊覺得,假的也是有些味道的。吳官衣兒很不情愿的看著老齊把假猴票拿走了?!都訌娂w宿舍中的共產(chǎn)主義教育工作》小冊子蔣教授拿走了,把戶口簿夾在那小冊子放到包里了,吳官衣看到了,開玩笑的提醒蔣教授,不要把戶口簿再當舊書報賣了。那230元,老齊執(zhí)意沒有要,說那小冊子既然是蔣教授和老伴的愛情信物,老齊就送給他們好了。調(diào)解的結(jié)果,很和諧很包容很厚德。

出了派出所的大門,打了一輛出租車,老齊要去郵幣卡市場取那自行車,蔣教授的家,在三環(huán)路旁邊的太陽園小區(qū),順路,老齊邀請蔣教授搭車一起走了。

路上,老齊有意無意的問蔣教授,:“您那學生送您郵票是哪一年?”

“大約十年前了,我六十歲生日的時候吧?!笔Y教授略加思索以后說。

“那您是屬小龍了?!卑凑彰耖g的說法,屬蛇不說屬蛇,都說是屬小龍的。

“不是,我是屬馬的。今年69歲的?!边@次,蔣教授又要掏戶口簿,讓老齊給勸住了。

老齊明白了,那學生送蔣教授郵票,應該是2003年。

車到太陽園小區(qū)門口,蔣教授下車了,車里一下子就寂靜了,司機打開收音機,是一種悲哀低沉的播音聲音,老齊很驚奇,這在派出所關(guān)了一天,外面的世界又出啥大事了。聽了一會兒,知道了:“小金胖子死了?!彪S口,就念叨出來了。北京的出租車司機都很善侃,司機說:“又是一個69歲!剛才一個客人說,卡扎菲、薩達姆是死于69歲,蘇聯(lián)也是死于69歲?!崩淆R聽了一愣,突然想起,蔣教授也是69歲的。

車子繼續(xù)走著,這個時候的三環(huán)路很通暢。郵幣卡市場到了。

在郵幣卡市場門口,昏暗的燈光下,老齊看到,那制動失靈的自行車不見了。

老齊的自行車

老齊的自行車,王干部騎過。王干部騎過以后,那制動就更加的不靈了。但是,老齊喜歡騎。老齊曾經(jīng)有個愿望的,自行車不安車閘的,慢悠悠慢悠悠的騎行,遇到個情況單腳支地就輕松的停下了。老齊還天真的想過的是還有那個汽車,也沒有剎車的,也是慢悠悠慢悠悠的走,遇到個情況,減速就能夠停住的。老齊還想過,剎車太坑人,一旦剎車失靈,什么事情都難以想象了,像那雨夜狂奔的高鐵,別說沒制動了,就是有制動,又應該是個什么樣子啊。老齊幼稚的覺得,制動有的時候使人盲動。

老齊的那輛沒有制動的自行車找不到了。這個事情,后來在第二天一早醒來的時候,老齊就忽然想起了。打電話,給吳官衣兒打電話。

“喂,派出所嗎?我找吳同志!”

“您好,這里的吳同志很多,您找哪位?”

“性別男的吳同志?!?/p>

“我們這里的吳同志大都是性別男的,別著急,您慢慢說?!?/p>

“穿官衣兒的吳同志?!?/p>

“官衣兒,您說的是穿警服的吧,我們是基層派出所,都穿警服,不穿警服的警察是便偵總隊的,您找的吳同志長什么樣兒?”

“歲數(shù)比較大的吳同志?!?/p>

“歲數(shù)比較大的吳同志,我們這里也有兩位的,您找他有什么事兒嗎?”

“我自行車丟了,想找吳同志報案!”

“報案啊,找誰都行,不用單找吳同志的,自行車放什么地方丟的?”

“馬甸的郵幣卡市場門口。”

“郵幣卡市場門口?那個地方是不能停車的。這樣吧,您先別急著報案,往南五百米左右,有個存車處,您到那里去找找,找不到,再到派出所報案吧?!?/p>

“謝謝,您貴姓?”

“我也姓吳,沒事的,報案找誰都接待的?!迸沙鏊沁吔与娫挼氖莻€女同志,也姓吳,一定也穿官衣兒的。

馬甸郵幣卡市場,往南,是個丁字路口,路口的東北角,有個放很多自行車的地方,有的自行車像廢鋼鐵一樣的堆成了小山。老齊在這里找到了那輛沒有制動的自行車,把自行車取走的時候,交了20元的亂停車罰款和5元的隔夜存車管理費。

找到自行車以后,老齊遠離的馬甸郵幣卡市場,騎著車,沿著二環(huán)路,來到了南城牛街附近的報國寺,2013年的時候,報國寺這邊還有個郵幣卡市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