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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桃花流水
 | 大唐宰相  2018年05月15日09:05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

初春的下午四五點鐘,應(yīng)該是酒館上人的時間了,郝春有點抑郁的坐在春來酒館的一間雅間里等著上客人。她有點心神不寧的側(cè)耳細聽著外面的動靜,暗暗的期盼能聽到林秋生那個熟悉的聲音?;孟胫智锷褚酝粯哟舐曅鷩W著走進來,或者是悄悄地貓到她的身后大吼一聲嚇她一跳??墒?,自從林秋生看到了“黃鼬”和她單獨在宿舍里的那一幕后,郝春在忐忑中熬過了兩天,又開始焦急地期待,但這個聲音再也沒有出現(xiàn),這樣的玩笑再也沒有發(fā)生。林秋生像是突然就人間蒸發(fā)銷聲匿跡了。這讓郝春陷入了深深的思念和極度的恐慌之中,她怕極了秋生會知道那件事。

今天,時間又慢慢的快接近六點了,酒館也開始變得熙熙攘攘了,可是那個聲音還是沒有出現(xiàn)。看來今天他又不會來了。

酒館老板黃秀從郝春管的雅間路過,瞅了瞅旁邊沒有人,黃鼬般攸地溜進來小聲地說道:“啊呀!你可要把住嘴??!千萬不要說出去??!那樣咱倆,咱倆都得難,你沒法做人了… …”,由于緊張,平時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黃秀結(jié)巴起來。

“滾!臭流氓,還不是讓你糟踐的?”郝春低聲吼道。

“我,我是有責任,但是,但是,其實你也不是那個… …”黃秀結(jié)巴著找理由解釋還想著錯詞推脫自己的責任。

“快滾!再不滾我可就喊人了啊——?!焙麓翰幌牒退m纏,還沒等黃秀說完就著急的帶了哭腔,她怕萬一秋生和上一次那樣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那樣就更說不清道不明了。這時,聽見門廳站吧臺的黃秀外甥女菊在外面喊道:“3號雅間來客了,郝春子接一下吆——”,黃秀趕緊溜了出去。

郝春又氣又急的眼淚又要流出來,也不敢怠慢菊的吆喝,趕緊用衣袖蹭了一下眼眶應(yīng)諾著站到門口。她心不在焉的應(yīng)付著客人,心里想著這兒是不能久呆了??墒牵约赫覀€什么理由離開這里呢?

郝春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忙不迭的給客人泡茶、倒水,又跑了兩趟吧臺拿來煙火和撲克牌。等到客人專心玩起牌來,漸漸消停了,她才退出房間,站在走廊上,依著墻壁繼續(xù)心煩意亂。想起自己的那一時糊涂,不由得開始痛徹心扉地懊悔。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頭… …

郝春只有姐妹兩個,前年,父親突發(fā)腦溢血病逝,只剩下母女三人相依為命。高考落榜正想復(fù)讀再考的郝春,只能放棄上大學的夢想,終止學業(yè)回家?guī)湍赣H種地以供養(yǎng)妹妹繼續(xù)讀書。郝春姐妹兩人說起來是繼承了娘親的血統(tǒng),都長得十分標致,是附近鄉(xiāng)里有名的姊妹花。郝春回家在田里勞作了幾個月,細皮嫩肉的根本就受不了那個苦,就獨自跑到城里找臨時工做。人生地不熟的郝春來到城里,正巧趕上開業(yè)不久的小酒館“春來酒館”擴業(yè)招人,她順著招工啟事就找來了。

春來酒館是個小街道上的小酒館,只有臨街的一個小客廳和縮在門房后面的幾間平房改成的小雅間,開業(yè)時間又不長,生意不是太忙。郝春也到落得個輕快,加上酒館起碼是管吃管住,而且吃的比在家還好,郝春也就整日笑笑呵呵的和幾個小姐妹打打鬧鬧快活的度過了幾個月。

酒館的老板黃秀,精明會算計,人送外號“黃鼬”。他本是在青菜市場晃蕩了好多年的青菜販子,看到開酒館比站在街上吆喝著賣青菜享受賺錢還多,就改行開酒館了。酒館開起來后,黃鼬憑著精明圓滑生意倒是說得過去。

生意好了起來后,黃鼬也開始有了閑心。他看著店里招來的幾位小姑娘花枝招展,就一心地打歪主意,經(jīng)常地打這個一下扭那個一把。郝春來了,他眼睛一亮。臉蛋嫵媚身材窈窕的郝春,讓他寢食不安垂涎欲滴。他經(jīng)常地對郝春施以小恩小惠。涉世不深的郝春被他的關(guān)心和小恩惠迷惑,再加上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有點畏懼黃鼬,也就不敢太強硬地反抗他的拍拍打打和摸摸掐掐。

后來,酒館來了一位新客人,是剛來這條小街道做電腦生意的小老板林秋生。

林秋生以幾分之差高考失利后進城務(wù)工,進了一家電腦公司打工。跟著老板干了兩年就看清了電腦公司的竅門無非就是,到省城批發(fā)回來品牌機然后加價零售或者從南方批發(fā)來零配件然后組裝成整機銷售。那個年代,人們對電子技術(shù)不熟悉,把電腦看得還很神秘。這一買一賣和一裝一售差價實在是可觀。沒過多久,林秋生就招兵買馬另立門戶,自己成立了小電腦公司干了起來。

林秋生人聰明靈透,又能吃苦,不久就把自己的公司干的有聲有色小有紅火。當然,他剛起步本錢又小,不敢在市區(qū)的主要大街上租賃門頭,就選了這個小街道安營扎寨??蛻魜砹说恼写?,也不敢往大的酒店領(lǐng)只能安排在臨近便宜的小飯店。一來二往就把距自己公司很近的春來酒館跑順了腿。

眉清目秀的林秋生和郝春年齡相仿,朝氣蓬勃陽光健美青春四溢。來過酒館幾次后和郝春就認識了。兩人一聊原來他們不僅是一所高中的校友,還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老鄉(xiāng),而且秋生的村子是“桃花井”,與郝春的家相距不過七八里路,這一下就把兩人拉近了距離。異性之間的相互吸引,加上彼此都有好感,倆人迅速親近了起來。

郝春看準了秋生的正派陽光、聰明還瀟灑大方。秋生也著迷了郝春的嫵媚俊俏、淳樸也善良也喜歡她的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這一來二往,秋生和郝春越來越近乎慢慢地開始向戀人方向發(fā)展了。

情竇初開的郝春有了嶄新的感情依戀,有了從未有過的朦朧愛情的甜蜜體驗,也有了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開始堅決地拒絕黃鼬的調(diào)戲。對于這些漸漸發(fā)生的變化,黃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免不得醋意暗生。

自打林秋生和郝春戀愛了,林秋生到春來酒館明顯來的勤了,有時沒客人自己也跑到這里就餐。這又讓黃鼬有點欣慰。

林秋生和郝春已經(jīng)在戀愛,只是尚不夠熱戀。心高氣傲的林秋生在心底里稍嫌郝春不似他是重點班的尖子生,不如他原先的女同學那樣有名望,且無兄無弟家里今后沒有指望;也覺著郝春迎來送往的工作不體面。郝春呢,在秋生面前也略有點自卑,總怕自己太過主動了讓林秋生看不起自己或是覺得自己輕佻。所以,兩人的戀愛進展的有點緩慢。當然,他們是手也拉了,嘴也親了就是差那一步了… …

家里春種的時候,秋生就找個借口把郝春領(lǐng)進了自己家。大【注:魯中部方言,爹的意思】和娘對郝春都是贊不絕口,一個勁地攛掇兒子:就定了吧!這閨女文化不低、舉止得體,人也長得俊!是十里八鄉(xiāng)千里挑一的俊俏!真要到了咱家里,就是林家門里穩(wěn)穩(wěn)當當拔了尖的人物頭子!定了親,讓她學著管錢就是你的好幫手。再說了,養(yǎng)兒育女都防老,一個女婿半個兒,孝順丈母娘也是份內(nèi)的事不能覺得是負擔。

于是,秋生打定主意,等秋風兒涼了就正式和郝春定親,到時就讓郝春辭掉酒館的工作來自己的公司作會計。

回到城里,秋生就把大和娘的意思告訴了郝春。郝春臉上裝著平靜,可心里是樂開了花,開始盤算著以后的甜蜜日子。心想,自己總算修成了正果,余下的就是好好關(guān)心秋生,把他作為“自己的男人”,呀!他就是自己的男人了??!只是就差那個“定定”的程序了。嘿!讓他身體棒棒的好專心于做事業(yè)。自己呢?也要琢磨著學習,或是自學,或是上個“業(yè)大”,嗯——就學計算機專業(yè)和會計專業(yè)。一是不能比他太差,省的讓他笑話自己;二呢,能好省地幫助他,做他的幫手;三呢,做好財務(wù),守好家。俗話說得好,“男人是耙子女人是匣子”,自己一定要當好這個存錢的“大匣子”。

再后來呢?再后來,就是生一個兒子,再生一個女兒,嘿嘿,嘿… …郝春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想到些“緊要處”自己的臉頰兒兀自就紅了起來而且忍俊不禁還笑出聲來。

秋生聽到郝春偷偷的笑,莫名其妙地看看她,“春春,樂的么?樂的么?快說!”其實,郝春樂的么,秋生已經(jīng)猜出了八九分,只是想逗她自己說出來。

“沒樂么!人家想起了姐妹們的事了嗎,哼!”郝春唺怪的故意夸張地撅起了性感的嘴唇。

“不說是吧?不說是吧?讓你不說,看你再噘嘴,看你再噘嘴?!鼻锷铏C撲上來把她撲倒在床上就吻了上去。

吻來吻去,秋生把個郝春抱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她和他都開始氣喘吁吁,臉兒潮紅起來… …

秋生和郝春熱戀著。

然而,世事難料,突然發(fā)生的一件事卻把這個美好的進程打斷了… …

這年仲夏,半個月小城沒有下過雨,天氣格外的炎熱。

一直記掛著妹妹郝夏高考情況的郝春等來了不好的消息,郝夏又一次落榜了。這個消息,對于郝春母女三人來講無疑是晴天霹靂。再復(fù)讀來年再考吧,郝夏已經(jīng)失去了信心;不復(fù)讀在家下地勞動?郝夏既吃不了那個種地的苦,也覺得臉面上過不去。思來想去,郝夏和娘決定讓郝夏直接去讀高中技校,憑郝夏的高考成績,技校是可以免試入取的。但是幾千元的學費可讓母親犯了難。

一天中午,本就因郝夏落榜懊喪不已又加上因錢作了難的娘,跑到城里和郝春抱著頭哭了半個小時,央求郝春想辦法給妹妹籌足這個兩千多塊的學費。這可把郝春急了個吃不香睡不著,這個錢對于身無分文存款的郝春來講無疑是一筆“巨款”。城里頭舉目無親,本想和林秋生張嘴,可是她和秋生正處在模棱兩可的節(jié)骨眼上,這個嘴實在是張不開!再加上,本來她就覺得有點自卑,現(xiàn)在再開口和人家借錢,又不是小數(shù)目,算是什么事?更會讓秋生看不起自己。和老板黃鼬借?她更不愿。她知道黃鼬一直以來對她的非分之心。借了他的錢,人就矮小了,還會中了他的圈套。

這一猶豫就過去了半月余,眼看著郝春的臉瘦了一圈,人也無精打采的。期間,秋生幾次地詢問她究竟有什么心事,可她就是硬憋著不說。挨來挨去,郝夏報名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期限,娘的電話一次也比一次急。郝春沒有了別的辦法,只好橫了一條心悄悄地和黃鼬張開了嘴。

黃鼬聽了郝春的“囁嚅”,竟“嘿嘿”地奸笑了一會說道:“哈,小郝子哎,我早就知道你有事憋在心里,為甚不早告訴哥哥?原來是這點事,小事一樁。”一邊說著,一邊好像早準備好了似的“唰的”的從懷里拽出一沓子錢甩在郝春面前。“嘻嘻,妹子,小事一樁,喏,三千塊拿去吧!快掖起來,別讓人看見?!?。

郝春沒想到惜錢如命的黃鼬今次如此痛快,她半信半疑地拿起眼前的一沓子錢掖進了自己的衣兜里,喏喏地說:“老板,半年內(nèi)我會還你,我給你打借條?!薄?/p>

“打球子借條,咱倆誰和誰??。课?…”黃鼬拿色瞇瞇的眼睛飄著郝春,但是身子卻未有走的意思。

郝春瞅著黃鼬的眼神,打了一個冷顫,知道借了他的錢,不會有好事。本想就此閘住,把黃鼬的錢退給他不借了。但是錢已經(jīng)掖進衣兜再掏出來不是事,再說退了這錢,和誰借去?眼前瞬間冒出了娘的淚臉和妹妹頹喪的面孔。她想了想,嘆了口氣,馬上從桌子上拿出一截子白紙,仔細地給黃鼬寫了一張借現(xiàn)金三千元的借條,并注明了“半年以內(nèi)一定償還”的字樣,不抬頭地遞給了黃鼬。

郝春借了黃鼬的錢,像是做了虧心事,整日小心謹慎的,也不敢太反抗黃鼬的捏捏掐掐,干活上也更加賣力氣。

不知不覺到了夏末秋初,秋老虎熱死牛。

一天傍晚,陰云密布,雖然太陽已經(jīng)落下去了一個時辰,氣溫照樣高的接近體溫,空氣沉悶讓人胸口發(fā)悶。

酒館的生意冷清異常,小姐妹們早早下了班,吃過了飯,洗漱了,菊便約了去看電影。郝春疼惜那一元五角的電影票錢和必然的雪糕零嘴錢,推說要和林秋生去約會就沒跟著去。她和秋生哪來的約會???秋生幾天前就去南方采購電腦配件去了。小姐妹們嬉笑著走了,郝春也無精打采地走出了酒館,在街上無目的地閑逛。

郝春手里無錢,逛街也沒有什么意思,溜了一圈就折回了酒館。酒館里空無一人,黃鼬在和廚師們喝酒。

郝春回到自己的宿舍,想趁著就自己一人趕緊洗洗出了一天熱汗的身子。她快步到吧臺前提了熱水,順手在院里拿了大鐵盆接了涼水,就回到屋里關(guān)了房門脫成赤身洗將起來。

無人在一旁催促和打趣,很清凈,她就開始仔細地洗浴著身體的各個部位。她瞭瞧著自己白皙、健美的酮體和起伏有致的曲線,羞澀地往挺拔的胸部涂抹著肥皂,不由得想起了和秋生的一些親昵舉動面紅耳熱起來,心兒也開始急迫的跳動,胸脯有點微微起伏著。她是和秋生發(fā)過決心的,一定要留一個完整的身子給他到最甜蜜的時刻。為了這個美好的約定,她屢次拒絕了秋生熱望的目光也屢次的壓抑了自己“不可告人”的欲望。想到這里,郝春獨自抿嘴笑了起來,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兩腮上深深的酒窩卻漂亮的抖動著,她本就嫵媚的臉龐因此更加迷人了。

郝春洗完了,擦凈了身子,穿了衣服踢啦著拖鞋把洗澡水倒了,趁著涼爽勁還未退去就趕緊上了床罩了薄薄的被單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睡夢中,秋生拉了她的手飛奔著,一會兒是樹林中的彎彎小路,一會兒是城市的大街,一會兒又是家鄉(xiāng)的村口大路,就這樣輕飄飄地奔跑著,兩旁是許多熟人和陌生人羨慕的目光和贊美聲。此時,她真是幸福極了,好似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 …

突然,“砰”的一聲把郝春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她猛地睜開眼醒醒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是房門被人撞開了。她一下子醒了,剛想坐起來,卻看見是黃鼬趔趔趄趄的走進屋來。他快速地回手推上房門,一下子就撲將上來,重又把她剛欠起的身子壓趟在了床上。她急速張開嘴剛喊出個驚恐的“啊——”字,嘴就被黃鼬用一只手嚴實地捂上了。隨后黃鼬一蹁左腿就騎在了她身上。她掙扎著想反抗,但是四肢被牢牢的裹在了被單里,動不動,嘴里“嗚嗚”著。

黃鼬一邊使勁壓著她,一邊退去自己的褲子,一邊淫笑著小聲說:“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你不要枉喊了,沒人能聽得到。親親,我給你開開苞,讓你嘗嘗葷。親親——”。郝春拼命反抗,但身體被被單嚴嚴地裹著,脖子被黃鼬掐住,嘴被黃鼬的嘴使勁地堵著,有點窒息渾身癱軟了下去,暈厥了。黃鼬猛地掀起被單,把自己骯臟的下身挪動著擠進郝春的雙腿間,一下子就挺進了郝春滾燙的身體里… …

昏黃的燈光無精打采的照耀著這窒息般的房間。

郝春從昏厥中慢慢的醒過來,呆呆地躺著,床單、衣服散落在地上,屁股下面一片黏糊糊的濕液。她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血和男人骯臟的液體。她渾身癱軟的沒有一絲力氣,就這樣躺著,腦子一片空白,兩耳嗡嗡作響。

院子里是死寂一片。郝春開始回想剛才的那一幕,她知道,就在剛才,剛才的幾分鐘時間里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貞操,變得骯臟和污濁不堪了。怎么辦?她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找林秋生,可是再一想,林秋生不在當?shù)?。報案?那會毀了她自己。黃鼬在這個縣城經(jīng)營酒館多年,結(jié)識了許多公安局的人,沒有證據(jù)去告發(fā)黃鼬,恐怕贏不了還會被他到咬一口。況且,自己還欠著黃鼬的錢,會被他借口自己為了錢而勾搭的他。她回憶,自己有沒有抓傷黃鼬的臉?顯然沒有!她根本就沒撈著抓他、撓他,是自己最后昏了過去。

她痛恨自己為什么沒有力氣掙扎著騰出一只手,抓破他的臉,或者是咬破他的嘴,那樣就有了證據(jù)??墒牵裁匆矝]有,自己什么也沒做就白白被糟踐了。此時,她也開始后悔她幾次都在激情的最后關(guān)口刻意壓抑了自己,沒把自己的身子送給秋生。她悔恨死了,悔恨的瞬間熱淚橫流,淚水順著眼角串串流到了枕巾上… …

這時,宿舍門又“吱呦”一聲輕輕響了一下。郝春慢慢地睜開眼睛,透過朦朧的淚光又看到了那張皮笑肉不笑的丑惡嘴臉在慢慢地靠近她,她閉上眼睛,伸出手抓過被單的一角胡亂地蓋住自己的身子,別過臉去。

黃鼬貼近了她,低聲說道:“啊——春春,春子,對不起,剛才哥喝醉了,請你別怪哥,哥也是忒喜歡你了哩!喜歡得百爪撓心呢!哥是真心喜歡你,夜里做夢都想你做老婆哩。你要是樂意,我馬上就離了婚娶你?你吐個口話?”。

黃鼬邊說著,邊又把他的臭嘴湊到郝春的臉上。郝春猛地抬起右手,使出全身的力氣一掌甩在了黃鼬的臉上。“啩”的一聲脆響,黃鼬被摑的后退了幾步,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臉,“噗嗤”一下子就跪在了郝春的床邊上,磕著頭連連道:“扇的好!該扇!就算是你懲罰哥來著。哥該扇,誰叫哥喜歡你來。事,哥反正已經(jīng)犯下了,你也不要聲張,聲張出去對你更是不好,誰還會要你?我,我,無所謂!我就說和你談戀愛來著。這樣的事,好說不好聽,人家會認為是你自愿的呢!你可尋思好… …”。

黃鼬跪著往后退了退,又帶著哭腔道:“春——春——別的不說了,這個,這個,你借哥的錢也不用還了,就當哥給你的損失費了?!彼贿呎f,一邊悉悉索索的從內(nèi)衣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著的紙條,趔趄著前傾了一下上身,慢慢放在了郝春的枕邊又迅速退后站了起來,收拾郝春散落在地上的被單、衣服,慢慢趔趄著放在郝春床上,倒退著出了房間門。

郝春忽地坐了起來,順手抓起自己床頭柜上的玻璃杯使勁朝黃鼬甩了過去。水杯剛好摔在黃鼬關(guān)過來的門框上,“砰”的一聲,碎了。已經(jīng)走出去的黃鼬又迅速開開門,把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碴子拾干凈了,走了。院里又陷入了死寂,只有廚師們喝酒猜拳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從院落的掛角處傳來… …

第二天,郝春不敢起床,怕小姐妹們看到她哭腫的眼,就推說自己感冒了不上班了。姐妹們安慰了幾句都出門吃早飯、摘菜、洗碗、掃地去了。

郝春獨自躺著,她明白過了這一夜,又過了半天,自己更沒辦法了。報案,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而且和秋生的事一準就黃了。她看了看枕頭底下的借條,想了想拿出來,一點一點地撕成了碎屑又塞進鋪底下。她背著門面向墻壁側(cè)躺著,心想只有這樣了,這樣還能瞞住秋生,瞞到哪兒算哪兒吧!

她開始強烈地思念林秋生,不同往常的思念他。她開始在心里呼喚他。

郝春在床上睡了兩天,又上班了。又過了幾天,林秋生回來了。這是她聽在門頭大廳當值的一位姐妹說的,說看到了林秋生風塵仆仆地從門口路過,還高興的和她打招呼說話,說晚上要過來請客。

聽到這個消息,郝春又是喜又是怕又是慌,心開始莫名地“突突”地跳個不停,手腳也開始輕微地顫抖個不停,說話時上下牙“嘚嘚嘚”地碰撞個不停,磕磕巴巴語無倫次。不明原委的姐妹們看著她這樣子就模仿了秋生的聲音和她開玩笑:“嗷——,親愛的春春,我可想死你了。哈哈哈哈,你怎么這樣的激動???是不是也想我想的????春哎——哈哈哈哈哈… …”。姐妹們嬉笑著亂成一團,郝春卻心不在焉胡亂應(yīng)付著,臉兒緊張地有點發(fā)黃,眼里忍不住地溢出了淚水。她怕同事們猜疑,就轉(zhuǎn)過臉去偷偷的擦拭,誰知這一擦不要緊,淚水竟止不住成了串留了個滿臉。她失控地扔下手里的活計,雙手捂著臉跑了出去。姐妹們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

不到傍晚,林秋生果然早早的就來了。他依舊還是嘹亮地和所有人打著招呼,見了郝春就著急地一把把她拽到三號雅間里,抱住就親吻。郝春努力裝著和往常一樣,可是怎么也笑不自然。林秋生感覺出了異樣,扳過郝春的臉仔細看。這一看不要緊,郝春實在忍不住,眼淚就又流了出來。這一下子把林秋生急壞了,連忙問究竟。郝春只好把妹妹郝夏高考落榜,母女難過的事拿出來搪塞秋生。秋生知道郝春的家境,想想她們母女的艱難和郝夏再次高考落榜對其母女的必然打擊,狐疑也就消失了。

“哎,干脆就讓郝夏去高中技校算了?夏夏學習不錯,種地了也真是可惜!再說,她細皮嫩肉的哪是下力的人兒啊。要不,今天晚上我陪你回去和她說說,免得娘倆兒著急?”秋生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助這個家庭和可憐的母女三人。

“別介了,我和俺娘說過了,她也是這樣打算的?!焙麓嚎吹角锷鷮ψ约沂虑榈年P(guān)心就像一家人一樣,心里也溫暖起來,語氣也明顯地高興了。

“那就好!春春,你也不用犯愁了,沒有多大的事!”他開始寬慰郝春,承諾將來他們二人一定要幫助照顧郝夏母女,并且鄭重地征求郝春意見,他們什么時候能確定關(guān)系。

秋生的善解人意和對自己及家人的關(guān)心,陡然間讓郝春十分感動,心里頭感覺更加地愛他了。她努力地爭取壓抑住了心底噩夢般的記憶,心里暫時充滿了相逢的喜悅和愛情的甜蜜,由衷地笑了起來。期間,黃鼬也沒有出現(xiàn),菊也沒往郝春這里安排客人,兩人愉快的度過了半個下午。眼看著小酒館里安靜了下來,所有的客人都已經(jīng)走完,酒館要打烊了。

秋生要走了,郝春送秋生出來。在門口看到菊偷偷的和郝春做著鬼臉,她也羞澀和自豪的回視了一個笑臉。

街道上,燈影里,兩個人緊緊擁抱著親吻。她看到他俊美的面孔,瀟灑飄逸的神采,越發(fā)愛意濃濃。和這個正派穩(wěn)重、大方漂亮又有本事的男人一起創(chuàng)事業(yè)、過一輩子是多么幸福??!

秋生還還沉浸在激情當中,他依依不舍希望郝春能跟著他到他的住處再親熱一會,甚至要… …。

郝春何嘗不想再和親愛的人多呆一會,就只是說說話兒也好??!可是!她害怕他和她一沖動,情緒失控保不準會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一旦“那樣了”,“餡”就露了。退一步講,就是自己能堅持住“不那樣”,她也怕自己會在秋生的溫情中,因愧疚而流露出痛苦讓秋生看出什么。郝春激靈打個冷顫,馬上敏感地找理由拒絕。郝春痛苦地尋找著許多牽強的理由拒絕著秋生的要求,甚至都拿出了兩人曾經(jīng)“留到最后”的誓言。但一提到這樣的“誓言”,郝春自己心底先就一虛晃,心兒忽地就一陣緊縮,渾身就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秋生看到剛才還好好的郝春突然間又變了樣,身體蜷縮,牙齒打顫,馬上過來摸她的頭,看看是不是發(fā)燒。一摸,正常啊,趕忙問道,你怎么了?郝春支吾著。這一支吾,更讓秋生覺出了異常,就打破砂鍋問到底,問你究竟怎么了?沒辦法,郝春只好找個借口:“秋生,是‘那個’來了。”。

“哪個?哪個來了?”情急中秋生竟忘了是“那個”,他急赤赤地又問。

“俺呢娘哎——”郝春也有點急,沒有辦法了,只好雙手捂著臉頰低聲說白了:“是,是,是人家來了——月經(jīng)了嗎!哎呀,你非得讓人說出來。我快來月經(jīng)了,肚子疼得厲害!”

“嗷——,嗨!我還以為什么事呢?這好辦,走,到我那里去,我給你熬點紅糖水喝了就好了。”秋生恍然大悟,“急中生智”的連忙笑說道。

“不用了,我忍忍就行了。你趕緊走吧,我不送你了?!焙麓荷驳鼗卮鹜贽D(zhuǎn)身就往回跑。

“你慢-點—,注意-點—?!绷智锷谒砗髧诟浪齾s沒有回答一股勁地跑進了酒館門房,消失了。

林秋生失落的站在原地,覺得今晚郝春有點不對勁,但是不對勁在哪兒?他卻理不出頭緒。

郝春回到宿舍一頭扎到床上,蒙頭就睡。可是,她怎能睡得著?自己干脆死了吧!也好一了百了??墒亲约阂撬懒?,自己愛的秋生還不是讓給人家了?再說,要是自己死的不明不白,更讓人隨便胡謅八咧了。干脆離開這個酒館?卻怕更會引起秋生的猜疑。還有,她還欠著黃鼬的錢。雖然黃鼬把借條退給她了,但是,她還是想有了錢就甩在他的臉上。只有這樣,才能從心里徹底隔斷和這個丑惡的人,丑惡的往事的聯(lián)系,也從心里自己洗白了自己。

此時,洶涌如潮水般的思念和悔恨又襲上了心頭,淚水順著郝春的臉頰無聲地流進枕頭里。

同房間的姐妹們看到久別重逢的情侶約會卻這么短暫,本就納悶,又看到郝春回來默默不樂蒙頭睡覺,都十分不解,但也不好問什么,只好相互看看不再喧鬧了。

此后幾天,林秋生和郝春當然是接二連三地約會。郝春竭力地裝出以往的無憂無慮的樣子。

生活好似恢復(fù)了平靜。但是,秋生總覺得郝春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另外,郝春的老板黃鼬見了他也不同以往,眼光閃爍,躲躲閃閃。黃鼬的秉性,秋生是早就聽說過的。他這一聯(lián)想,心里不免起了狐疑。那天晚上,郝春說自己來“那個”了,秋生就在此后幾天和郝春的親昵中,故意撫摸郝春,可是他分明地感覺出郝春一連幾天并沒有來“那個”。他證實了,郝春在和他說謊。那她為什么要說謊呢?秋生心里嘀咕著的一連串疑問。

林秋生回來后,黃鼬著實恐懼了兩天。隨后幾天的平安無事,他意識到郝春沒露出“那個事”,就想著再作進一步的補救,只要郝春能把秋生糊弄過這一段時間,以后就會沒事了。于是,他決定給郝春施以小恩小惠以徹底封住她的嘴。他隔三差五就偷偷地溜到郝春的宿舍,把個二十元、三十元的錢塞到她的枕頭下,再偷偷地觀察郝春的反應(yīng)。

其實,郝春已經(jīng)看到了枕頭下面突然有的一些錢,知道是黃鼬所為。這一天,郝春瞅見黃鼬又偷偷地溜進了女工宿舍,她也借故跟進去,看到黃鼬又把一沓子鈔票往她枕頭下面塞。她猛地一聲低吼:“干什么?拿開你的臟手!”。

黃鼬沒留意,被這突然的一句暴喊,嚇得一哆嗦神經(jīng)質(zhì)的退后了兩步。郝春幾步趕過去掀起枕頭,抓起枕頭下面的一摞子紙鈔,用力一攥照著黃鼬的臉上甩了過去?!班坂隆币宦暎n票打在他的臉上又飄飄搖搖的往下落,散落了一地。

“你以后離我遠遠的,不然!我殺了你——!”郝春咬牙切齒地低聲吼叫著,因極度憤怒聲音不自覺得大起來。黃鼬不敢解釋,只好趕緊撿拾飄落滿地的十元紙幣。

正在這時,房門“哐當”的一聲被踹開了,秋生站在門口憤怒的盯視著眼前的一幕。

郝春一看,被驚得目瞪口呆,雙腿不由得嗦嗦發(fā)抖。黃鼬連忙裝作無事地嘀咕著:“你看,你看,這么個脾氣哩。不借就不借唄,還生么氣?。俊彼也怀龊线m的話和秋生打招呼,也不敢看秋生的臉,尷尬的胡亂招招手溜了出去,還掩飾的叨叨著:“又沒說要你利息,真是的!真是的!… …”一股煙地跑了。

“怎么回事?誒倆干什么了?”林秋生貌似平靜的問郝春道。[注:誒倆:山東西部方言,你倆的意思]

“… …我,我,嗷,那個,老板想借給我錢,我不想借他的?!焙麓合肓讼腠樦S鼬的假話往下說道。

“那錢怎么還撒到地上了?”

“是我硬推給他,掉了?!笔乱阎链?,郝春只好硬著頭皮回答。

“不對吧?郝春!”秋生的聲音有點高起來,“人家借給你錢,是好心?。∧銥楹芜€要殺了人家?啊?借錢還用躲到這不見人的地方?”

郝春呆呆的,無言以對。時間慢慢地一秒一秒的過去,郝春窘迫的臉上冒出了汗,最后,只好說“下了班我給你細啦行嗎?你走吧,我還要干活呢?!彼目粗锷?,一臉祈求的樣子。林秋生冷冷一笑,道了句:“怪不得,哼!”轉(zhuǎn)過身大步走了… …

自打這,林秋生杳無音訊,已經(jīng)十來天了。

郝春站在雅間外,正在從頭到尾地捋心事,聽到雅間內(nèi)客人吆喝再上酒,她從回憶里醒過來。她已經(jīng)決定了,必須和秋生繼續(xù)編造理由,就說老板想借給她錢,是不懷好意,她就是不要他的,才拉拉扯扯了。

郝春恍恍惚惚挨磨到客人走了,勉強帶著笑臉和姐妹們胡亂吃了一口飯就出來往秋生那里趕。

郝春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地趕到秋生的辦公室兼宿舍。她推開門,看到秋生正獨自坐在辦公桌后的老板椅上,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眼睛望著天花板。

秋生看到郝春來了,眼神瞬間流露出一點熱切溫柔氣息,接著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冷漠。

郝春走近他,站在寫字臺的一端,怯怯地叫了一聲:“秋生”。

秋生一動不動還是頭仰著未搭話。

沉默了一段時間,郝春只好諾諾的自己解釋了:“秋生,我和你說過的,郝夏沒考上就一直哭哭啼啼的,俺娘幾次來找我,我也難。我能有什么辦法?”

“你,你不是說過讓郝夏去技校了嗎?郝夏讀了技校,多少學點技術(shù),咱們,咱們再給她找工作就是了。”秋生一聽到郝春啦家里的事態(tài)度有了點轉(zhuǎn)變,放下雙臂到寫字臺上。說到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中又露出了疑問:“郝夏的學費有了嗎?”

“有了?!焙麓阂詾榍锷退秃昧耍蝗槐贿@一問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哪兒的錢?”秋生接著詰問。

“嗯,是,是… …俺在城里沒有熟人,是,是… …”郝春一時語塞。

“是?是?是你老板的!”秋生身子前傾,雙目炯炯地瞪著郝春。

“… …”郝春張口結(jié)舌,不知是說“不是”還是說“是”才好。

“為什么要人家的錢?你,你為什么不和我說?”果然是郝春要了黃鼬的錢!秋生得出了肯定的答案,有點火了,“拿了人家的錢手短了?”秋生已經(jīng)發(fā)生了聯(lián)想。

“不是,是我借他的。我給他寫了借條的!三千塊?!贝藭r,郝春已經(jīng)無力反駁了,原先編造好的說辭全用不上了。

“那他為么還上趕著再給你錢?”等了一會,看到郝春不回答,秋生抬高了聲音:“說啊?那你就… …”,看到郝春的臉上已滿是淚水,他不忍心再繼續(xù)詰問下去?!鞍Α 眹@了口氣眼眶也濕潤了。

秋生不敢再往深處想,心緒有點亂,于是低著頭擺擺手說道:“你回去吧。”說完站起身來要送她回去。

郝春看到秋生趕她走,一轉(zhuǎn)身捂著臉跑了出去… …

秋生一夜無眠,越想越疑越非得弄個明白。

第二天一早,秋生把黃鼬堵在了菜市場的門口,把他揪到一個僻靜處。黃鼬先自就慌了神,他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么了?秋生,么事?”。

秋生先不露聲色,想套他一下:“老黃,咱們算是老哥們了,你也知道我和郝春處對象哩。你和她怎么回事?”。

“么子怎么回事?沒有什么事?。俊秉S鼬狡黠的眨巴著眼睛。

“還不說實話是吧?郝春都和我說了!”

黃鼬輕微的抖了一下,慢悠悠地試探著秋生:“嗷,就那么子事,小郝吧家里缺錢了和我借錢,我就借給她了。就這檔子事。”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秋生的表情。

“好!好!你不說是吧?”秋生一邊說話,一邊從口袋里掏出已經(jīng)準備好的三千塊錢扔到黃鼬的三輪車上“錢,三千塊,你點一下。我還了你的帳咱再細說。借條呢?拿來!”

“沒借條?!秉S鼬趕緊說。

“沒借條?明明給你寫了借條的,這個你還耍賴?”秋生憤怒了就想過去抓黃鼬的衣領(lǐng)。

黃鼬退后了幾步趕緊說明:“是寫了,我退給她了?!?/p>

“退給她了?為么退給她?她沒還你錢你為么退給她?”林秋生一聽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了。無緣無故就不要三千塊錢了?他沖前一步一把抓住黃鼬的衣領(lǐng),“說!你是什么怎么欺負的她?她狠得要殺你!”

黃鼬一聽,事情都敗露了!臉上唰的冒出熱汗來,看著秋生舉在眼前的拳頭,趕緊小聲的嘟嚕道:“是,是,是我那個喝醉了。不,不,是她自愿的。不,是她愿意的?!?/p>

“啊!”秋生一聽,事情果真出了!昨晚上的將信將疑,剛才僥幸的幻想全部消失了,懷疑變成了真的。他頭“嗡”了一下眼前一陣發(fā)黑,踉蹌了一步又站住揮起右拳一拳打在了黃鼬的臉上。黃鼬被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連忙用手遮住臉。秋生一看更加火冒三丈,又過去彎腰抓住他的衣領(lǐng),一使勁提了起來,再揮動拳頭,“嘭、嘭、嘭… …”也看不清是打在臉上還是頭上了,只看見黃鼬滿臉是血。這時,周圍已經(jīng)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有幾個好事的就過來抓住秋生,連連說著:“哎,哎,打死人了,打死人了!有事好商量,干么動手啊?”

林秋生這才住了手,喘著粗氣指著黃鼬說:“我等著,你報案吧?!?/p>

黃鼬也不敢接話,從地上爬起來,用衣袖擦擦臉上的血,摸起三輪車一股煙的跑了。

林秋生恨得在原地打了三個轉(zhuǎn),誰也不看,也踉蹌著走了。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惱,竟也往春來酒館走去。

秋生遠遠地看到酒館的人都聚在門口,菊正攙著低著頭的黃鼬往外走。菊看到林秋生又氣勢洶洶地從遠處趕過來,怕自己的舅舅還要吃虧,就迅速招呼了一輛的士,一把把黃鼬推了進去。她站在車門邊朝著秋生高聲喊道:“秋生,俺舅去醫(yī)院住院去,你等著派出所來抓你吧。告訴你,這事不光賴俺舅,一只手拍不響巴掌,有句老話怎么說的來?母狗不撅腚,伢狗難上… …”菊說了一半又咽回去了一半,“哼!”了一聲也鉆進的士走了。

菊當著滿街筒子看熱鬧的和酒館所有人的這一句話,真是讓秋生感到無地自容,不僅替郝春恥辱,覺得自己也沒了臉。他看看酒館門口,看到那些以往熟悉的人們都在看著他,覺著實在太恥辱了,心中也充滿了對郝春無比的嫉恨、惱怒,他恨不得沖進去狠狠心也扇她一個重重的耳光!但是,他已經(jīng)無顏再面對那些熟悉的面孔,只好止住腳步,遠遠的對著酒館漫無目標地喊道:“姓郝的,三千塊錢我已經(jīng)還了這個狗日的王八蛋了。你已經(jīng)不欠他任何東西了。你好自為之吧!”。他知道郝春沒在門口,肯定是羞辱的無臉見人了,心中又禁不住牽掛的揪心的疼。他怕自己的淚壓不住流出來,就趕緊轉(zhuǎn)過身低著頭悻悻地向自己的公司走去了。

秋生回到公司,一步跨進辦公室里把門一關(guān)趴在桌上就“嗚嗚”的大哭了起來。

林秋生也曾想過報強奸案,但是,看到黃鼬這么硬克,再加上說不清道不明的三千塊錢,也有點懷疑郝春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一時糊涂;再想想郝春平時的為人又覺得郝春應(yīng)該不是那樣的人??墒菫槭裁础澳菢拥氖隆倍及l(fā)生了還和自己裝笑臉,說假話呢?他翻來覆去的理不出頭緒… …唉!即使是郝春是被強迫的,沒有任何證據(jù)加上又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了?又如何呢?

秋生打了黃鼬的那天中午,郝春就急匆匆地打點行李離開了春來酒館,誰也沒打招呼,工資也沒結(jié)。

郝春回來了,回到了生她養(yǎng)她的村莊。

母親看到突然回來的郝春,看見她消瘦的臉和哭腫的眼,一再追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是郝春死活不說。她倒頭便睡,一睡睡了五六天,開始時不吃不喝,后來實在是餓的心慌了,才接過娘一直端著的飯碗胡亂扒拉幾口接著再睡。

村里的人們對于漂亮的郝春從城里突然回來充滿了好奇。背地里,一些無聊的人就開始按照自己的推理編造故事。你一言我一語,最后一致的結(jié)論就是郝春是被城里人玩完了甩了。

郝春娘進出村里,難免就聽到人們背后的議論,回到家里就又開始盤問郝春。從娘的語氣里,郝春知道又是一些閑人在亂嚼舌頭根子。郝春明白,自己不能這樣一直躲在家了,越躲人們就越猜疑。

第二天,郝春就挺著無力的身體下地了。

郝春日頭起日頭落扛著鋤頭撅锨出進村子,裝著聽不到,看不見人們的嘰嘰喳喳照樣和每一個鄉(xiāng)親們靦腆地打招呼。久而久之,議論聲也就淡了。

每當深夜,對秋生的無限思念總像一條兇狠的蛇啃咬著郝春的心。想極了,她只能再蒙住頭偷偷地痛哭一晚,或者深夜起來做些無謂的家務(wù),以精疲力竭麻木自己的心靈。

時間不久,就有媒人上門了。媒人給郝春介紹的對象是桃花井村的,姓林,叫林玉石,父母雙全,家境殷實,兄弟姐妹四五個,他是老小。上面的姐姐哥哥都已經(jīng)出嫁、成家了,父母也給他建好了一座四合院,一色的青磚紅瓦房,獨門獨院。小伙子呢也靈透,常年在外做生意,手頭錢項活絡(luò)。

郝春經(jīng)歷了這場打擊,對婚姻已經(jīng)覺的無所謂,對于婚姻中的其它要素已經(jīng)麻木淡漠了,只關(guān)心是否家境殷實。對方家境殷實才能接濟自己的窮家,才能讓娘少作些難,才能供妹妹順利讀完技校有個好的去處以免再走自己走過的路。但是,一聽說是“桃花井”的還姓“林”,她的心往下一沉就堅決地搖了頭。

郝春走了,林秋生的心隱隱地痛,白天黑夜的痛。他經(jīng)常在深夜徘徊在他們過去經(jīng)常散步的小路上,倪想著郝春能像以前那樣在他身邊咯咯地笑個不停,也經(jīng)常地遠遠地望著春來酒館愣神,幻想郝春像以往一樣歡快地從里面跑出來,再一下子摟住他的腰,但是這一切都沒發(fā)生。他忽然明白,郝春已經(jīng)走了,不僅是從春來酒館走了,也從他們美好的婚姻中走了,他們的緣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秋生想努力忘掉郝春,可過不了幾個小時,郝春的身影就又冒出來。好幾次,他都想到郝春家里去找她再圓舊情,但是,想象中的她和黃鼬“茍且”的一幕卻不時地浮現(xiàn)在眼前,讓他頓生恥辱和嫉恨、厭惡。林秋生被反反復(fù)復(fù)的念頭折磨著,不幾天,人就瘦的不成樣子,公司的業(yè)務(wù)已基本荒蕪了。好幾個朋友,不忍心林秋生這樣下去,都來勸說他振作起來。高中的老師也來和他談心,他希望自己的學生不能因為兒女私情斷送了美好前程。不了解內(nèi)情的人都說:選對象,首先是選人品,最基本的是忠貞,長相倒在其次;選對象,是選一生的伴侶,要考慮能輔助男人干事業(yè),等等……秋生聽到許多類似的話語,心里倒有了寬松,內(nèi)疚、懊悔的感覺也減輕了。他決定,這件事先放一放,等等郝春來找他再說。

就這樣過了不長時間,另一位少女卻慢慢地擠進了秋生的心里,她就是剛剛來到秋生公司的大學畢業(yè)生常玉。常玉高中時偏科,高考失利只好上了所民營大學學計算機,畢業(yè)分配自然分不到好工作,一氣之下就來到了秋生的私營企業(yè)。

常玉畢竟是科班出身,她不僅十分熟悉計算機的性能、構(gòu)造、原理,對于計算機業(yè)的現(xiàn)在和未來前景也有讓人耳目一新的見解,這不得不讓秋生刮目相看。常玉來到秋生的公司工作了半個月,就對秋生提出了個至關(guān)重要的意見:鑒于計算機的組裝、銷售已是十分擁擠和日趨低檔的經(jīng)營路子,秋生的計算機公司一直以來較好的經(jīng)營業(yè)績也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根據(jù)目前的形勢她建議:公司要做大做強必須要拓展新的業(yè)務(wù)渠道,一是迅速成立計算機學校培養(yǎng)計算機的使用和維修人員;二是組建計算機軟件分公司,著手為中小企業(yè)量身定做業(yè)務(wù)軟件,為未來的發(fā)展占領(lǐng)行業(yè)制高點。

常玉的意見在九十年代初還是嶄新的理念,讓一直深潛于電腦銷售市場的林秋生茅塞頓開,一下子從迷茫中理出了頭緒,他二話不說立即實施。八月份成立計算機學校,開學當月就學員爆滿。軟件公司雖然還沒有業(yè)務(wù),但是卻受到專家、行家的贊揚。

這一下子,林秋生就對常玉十分佩服了,慢慢的就開始逐漸調(diào)整常玉的位置開始讓她協(xié)助自己做了總經(jīng)理助理。

盡管秋生的心里還有著對郝春扯也扯不斷的思念,但和常玉成雙入對的來來回回久了,兩人還是開始向戀人的方向發(fā)展了。

秋生和常玉發(fā)展成了戀人,秋生就和她講了他和郝春的故事。這也讓常玉對郝春產(chǎn)生了深深的同情。

轉(zhuǎn)眼已是初秋,天氣涼爽了起來。秋生想起了原先和郝春的約定,難免有些傷感和對郝春的牽掛。一天,他便約了常玉一起到郝春妹妹郝夏的技校里看望郝夏,一并把春來酒館給郝春的工資給她帶過去。

在技校的操場上,秋生見到了同樣年輕漂亮的郝夏。他把郝春的工資夾帶上自己的一千元一并交代給郝夏并囑咐郝夏好好學習,不要擔心未來的工作,有困難就找他。郝夏早已知道了姐姐發(fā)生的那些事,也知道秋生和姐姐已經(jīng)分手,自然就用復(fù)雜的目光打量著挽著秋生胳臂愛意纏綿的常玉。

郝夏傳回的消息,讓郝春心底下還存有的一絲絲的僥幸幻想徹底的破滅了。她突然感覺到天陰暗起來,村莊、田野也失去了所有的顏色成了一片蒼白,心里空落落的沒有一絲生機,生存下去好像已經(jīng)沒了多大的意義。

第二天,郝春突然和娘說,她要定親!娘詫異的問:和誰定親?。亢⒆?。她回道:就和那個桃花井村的姓林的。娘又問道,孩子,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不能意氣用事!你可考慮好了?她堅決的回答:我考慮好了!水坑火坑我跳了!做牛做馬我都認了!

這兒是魯西地區(qū)一片不大的平原,四周不遠處的群山清晰可見。一條小河自北方的山里流出,緩緩地流過這兒向南流去。一座不大的村莊就坐落在小河的東側(cè)。

這座平原小村,毗鄰平坦而寬闊的汶河,靜臥在翡翠般的沃野之上。村莊的南頭兩眼緊挨著的古井掩映在一簇綠樹之中。按來說,一般人一個地兒打井打一眼即可,可是這兒卻是兩眼相連。傳說古年間,梁山伯、祝英臺托變成的那對蝴蝶兒,翩翩躚躚飛到這兒,也許是看上了這兒的風土人情,也許是飛累了,就落戶在這兒的一片正在盛開的桃樹上,終老后就化為兩眼泂泂流淌的并蒂清泉。幾百年后,古泉泉眼有點彌塞,后人經(jīng)開鑿打通了地下暗河,就成了兩眼并蒂的古井了。人們?yōu)榱思o念這對給村人帶來香甜泉水的蝴蝶,就一直傳承著在古井旁栽種桃樹。老桃樹死了,就栽種新的,為了保護桃樹還在它的周圍栽種了兩三株柳樹。每到春天的時候,遠遠看去,白墻黑瓦的村口一片鵝黃的蓊郁烘托著一片燦爛的粉霞,煞是好看。于是這雙古井就被人們稱為桃花井,桃花井的村名也由此而來。

桃花井村子不大,除少數(shù)幾戶外姓,大部分姓林。前前后后七八百口林氏人家,也不外乎是十幾服左右的同宗同族人。

因為桃花雙井水源充足,多少年來一直是桃花井村大片水澆地的水源。桃花井旁的紅花綠樹下,常年就是一條石砌的水渠潺潺流淌著。水渠里,經(jīng)常是清澈的流水上飄著瓣瓣的粉紅花瓣兒,隨著水流流到很遠的田間。澆過的菜畦地壟往往就點綴上了星星點點的粉紅色。每到夏天,井上濃蔭如碧,涼風習習,平整干凈的井臺就成了村里的姑娘媳婦們洗衣洗菜洗臉納涼的去處了。

又一個春天來了,古井上的桃樹率先冒出了串串黃豆般的骨朵,只是一兩日就成了姹紫嫣紅的一片粉霞。嚶嚶嗡嗡的蜜蜂飛來飛去,成雙成對的蝴蝶也在期間翩翩起舞著。

林玉石的獨門四合院就在桃花井的對過,只隔著一條村路不到十來步。剛剛過門不久的新媳婦郝春也來到井臺上洗衣服。

最近,村里人都知道,二流子林玉石艷福不淺,娶進了一位如花似玉俊如仙女的媳婦。今天,有人看到過門好久,但是一直未露面的新媳婦走出家門了,要到井臺上洗衣服了。一聲招呼,閑著在家的人們都呼呼啦啦趕了過來,借著洗衣或洗菜的緣由走近了過來過眼癮。

人們齊呼啦地擠滿了井臺和水渠兩側(c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從林玉石家走出來的新媳婦郝春。

只見郝春端著一只中號的紅喜字臉盆,手提一副洗衣板娉娉婷婷地走完了那段十幾米的路,又輕盈地邁上了井臺。只見這新媳婦穿著一身大紅的絲質(zhì)棉衣褲,上身是繡花立領(lǐng)旗袍風格的緊身小棉襖,下身是綴著綠線花邊的喇叭款紅褲子。這一身可身的衣服緊身又柔軟,越發(fā)顯得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楊柳細腰凸凹有致;她盤著的流行的高高發(fā)髻,發(fā)髻上插一兩朵紅瓣黃蕊的小花,央襯著俊俏的濃眉大眼和一對酒窩兒。

低頭走路的郝春明顯地感覺到了眾人集中的目光和關(guān)于自己的竊竊私語,越發(fā)顯得局促不安嬌羞無比,走路的姿勢越發(fā)扭捏起來。她來到井臺上,低眉瞅著滿處是腳,根本沒有自己落腳的地兒,一時立在那里有點手足無措,羞得臉兒紅了起來。這樣的嬌羞神態(tài)妝點著那雙略顯憂郁的大眼睛,越發(fā)使她顯得嫵媚嬌柔動人了。

井臺上的姑娘媳婦兒都被郝春的美貌驚異的嘖嘖稱贊,很多的男人免不了在心里羨慕的直流口水。許多人在心底暗暗惋惜,可惜了!一朵鮮花又插到牛糞上了。

郝春突然娶進了桃花井村成了林玉石的媳婦!這樣的事實竟讓秋生大和秋生娘感覺到了割肉般的疼痛。

畢竟郝春曾經(jīng)以兒媳婦的身份來過秋生家一趟,先是“大爺”、“大娘”的叫的那個甜,接著,林秋生就逼著人家喊“爺、娘”,人家也害羞地喊了(注:魯中地區(qū)風俗,一般小孩兒叫爹娘是“大”和“娘”;年齡大了后或是兒媳婦一般就叫“爺”、“娘”。)好多遍。秋生的大和娘樸實厚道,看著郝春的機靈勤快、善良孝順,再加上又俊如仙女一般人見人夸,讓人打心眼里愛見,就從心里喜歡上了,覺得已經(jīng)和她有了就是自己兒媳的感情。誰知,這突然間,心里的兒媳婦卻一下子被人家娶進了家門,成了人家的媳婦。秋生大和秋生娘的心里實在是難以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

雖然老兩口也知道,這個變故里面是因為郝春有了“厄撒”,自己的兒子不要人家了。但是,他們總是在心里認定郝春就不是那樣的人,認定郝春是被迫的“被糟蹋”的。老兩口從郝春憂郁的表情上也覺察出來,郝春嫁進玉石家是一百個的不情愿!也難說這個可憐的孩子就沒有和自己的兒子秋生賭氣,糟踐自己的意思?,F(xiàn)在,看著這位本是自家兒媳婦的郝春,妝扮著新媳婦的服裝進出別人家的院子,再加上一身紅衣的郝春愈發(fā)靚麗俊美的身影,聽著村里鄉(xiāng)親們的不住口的夸贊,再看看那雙哀憐憐的眼神,老兩口的心就疼的打顫,也像心口堵了一個棉花團兒,十分失落的情緒和復(fù)雜的滋味咽在了嗓子眼上。

眼不見,心不急。老兩口就尋思著盡量不出家門,不和郝春去打照面。再說了,自家和林玉石家是不遠的本家,按輩份,林玉石是他們的兄弟,林玉石喊他們哥嫂。郝春成了林玉石的媳婦兒,現(xiàn)在就得須喊他倆“哥、嫂”,他倆則要稱郝春“弟媳婦”。這樣的招呼打起來,實在是讓心里頓生出說不出來的難受,實在是窩囊、腌臜的很,同時,也讓雙方都覺得十分的難堪。

然而,事情偏偏就那么湊巧。一天下午,秋生大和秋生娘從地里回來,就偏偏和郝春在一條胡同里狹路相逢了??纯匆呀?jīng)躲閃不及,秋生大就低著頭,低聲地“嘖嘖”著,拽著秋生娘溜著墻根急赤赤的邁步子,但是胡同窄狹的只有兩三步寬,無論怎么樣走,也躲避不過,迎面兒時怎么著也得打個招呼。

十幾步的路程,猶如年般漫長。雙方雖然都不敢看對方,但都是幾乎不會走路了。最后,雙方終于迎面了,郝春稍微站立了一剎那,手揉搓著衣角,那臉兒早就紅的像一塊大紅布了。秋生大“嗡嗡”著怎么也說不出“弟妹”兩字。秋生娘本是準備好了一定要暢快地喊聲“妹”的,臨到末時卻冒出了聲“春——啊——”。郝春前一個好似“大”的字沒喊出口,后半聲就哽咽了,眼眶兒迅即發(fā)了紅,淚水隨即就擠滿了眼眶兒。秋生大猛薅秋生娘一把,打頭兒走過去。秋生娘被拽了一個趔趄,心中的畏怯卻突然變成了不舍,跟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瞥了一眼。她生生地看到,郝春低頭閃過時,手急急捂在了嘴上,兩行淚水已經(jīng)掛在了兩腮上。

進了家門,秋生娘一屁股坐在了灶屋門前開始抹眼淚。秋生大摸出一支香煙點上,使勁地吸,吸完了用力把煙頭摁死在地上,跺跺腳將臉伏在老伴頭上小聲地說道:“他娘,什么也不要想了,面已蒸出饃,木已打成凳,難受啥?是你孩不要人家的,又不是人家不跟咱?”

“就說哩!就說哩!興許是咱孩冤枉了人家呢!咱孩兒丟了寶?。≡酆菏莵G了寶呢!嗚嗚,嗚嗚……”秋生娘竟抽抽噎噎地小聲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念叨:“再說哩,我是可憐春,可憐這孩子,這么好的閨女兒恐怕是,恐怕是,掉,掉進火坑里了?。 ?。

“說什話????說什話?”秋生大急忙做出欲捂老伴嘴的動作,又急吼吼地補充道:“啥話也不能說絕了。你敢說人家玉石就不能改好?啊?”

秋生娘聽聽也在理,天底下不能就只自己的孩子好,人家的都不好。興許林玉石有了媳婦兒會知道過日子,浪子回頭了也說不準。想到這里,心里有了點寬松,就拿起衣角開始擦眼淚。秋生大尋思片刻,喊過秋生的妹妹低著聲使勁地囑咐它們娘倆:一定要嚴格保密這閨女和秋生曾經(jīng)的過往!特別是她和黃鼬的那些過節(jié)!好省著裝作從來不認識,咱一定不能再臟慫了人家!

郝春的丈夫林玉石家境是不錯,父母一輩掙下了富厚的家底。但是,村人都了解這個林玉石,正因為在富裕的家庭里長大嬌生慣養(yǎng),初中沒畢業(yè)他就退學出來往城里竄,還不是竄縣城,是竄省城。他在省城鼓搗個小小的裝修隊。說是裝修,其實也就是領(lǐng)了五六個人給人家貼貼瓷瓦,刷刷墻面,也掙不了多少錢。別看他黑黑的一臉的糟疙瘩子,可勾三搭四招蜂引蝶的本領(lǐng)倒是不小,手上戴著諾大的假金戒指,叼著煙卷,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他的父母也管不了他,早就和他分家讓他單獨過日子了。

當然,這一些郝春都不知道,只是覺得自己這個“男人”長得著實比秋生差遠了,言語行持上也有些流里流氣的。但是自己就這個命,只能認了。

新婚后的頭半年,林玉石在家里穩(wěn)當了半年,兩口子新婚燕爾也算是和和睦睦。到了下半年,郝春懷孕了,林玉石又開始往城里跑,一去就是兩三個月不著家。郝春也從村里媳婦們的笑鬧中聽到了些林玉石在省城的風言風語,她在心里開始犯嘀咕。

深冬的一天,眼看著家里取暖做飯用的煤炭還沒著落,郝春想趁著要碳錢借此到省城的林玉石處探個究竟。早上起來,郝春就鎖了房門、院門,坐車來到省城,按照林玉石早前說給自己的地址找了來。

郝春挺著已經(jīng)隆起的肚子,下了汽車轉(zhuǎn)公交,下了公交打三輪好不容易找到林玉石所謂的公司,一條街道角落里二樓的三間昏暗房間。郝春的吆喝聲,驚動了正在樓道間給工人做午飯的男孩子,他拃哈著兩手過來,問郝春找誰,郝春回答說找林玉石。他瞅了一眼郝春挺著的肚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老板的老婆來了。他告訴郝春,老板去和客戶喝酒去了,一會就回來了。還問郝春,他做了飯,餓了的話就先吃點。

郝春一大早就從家里出來,顛簸了一上午,肚子著實也有點餓了,就跟了男孩子到他們的灶前想湊合著先吃一口??墒莵淼綘t灶跟前,見到了黑乎乎的爐臺和臟兮兮的沾著黑灰的碗筷,餓意一下子就沒了。她干咽了口唾沫,借口說她主要是渴,就讓男孩子先把林玉石的房間打開,她進去先喝口水。

郝春進了林玉石的臥室兼辦公室,這里稍顯的比別處干凈利索。林玉石大的有點夸張的辦公桌后是一張夸張的老板轉(zhuǎn)椅,轉(zhuǎn)椅后就是林玉石的床鋪。她本想過去看看自己的男人蓋的鋪的厚不厚,冬天了是不是有點冷。過去一摸卻發(fā)現(xiàn)被子底下壓著兩個枕頭,手一抽帶出了一件女人的內(nèi)褲。她的心一驚,有點惡心,開始仔細地觀察其它地方。憑她女人特有的敏感,她覺出了這間屋子里到處都有女人居住的痕跡,窗臺上的兩副刷牙工具、小巧的鏡子還有化妝品,床底下的衣盆里泡著的衣服里隱約露著乳罩的一角。郝春的心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一屁股坐在了林玉石的床上。郝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已經(jīng)冷漠了!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樓梯上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林玉石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妖艷的年輕女子,而且,這位女孩子是半摟半攙著林玉石說笑著上樓的。進了這間屋子,當他們看到房間多了一個人時,女孩子并沒有一點緊張的樣子,照常摟扶著林玉石就像摟扶著自己的男人,笑嘻嘻地看著這位坐在房間里的女人。

林玉石喝的醉醺醺的,朦朧中看到坐在床上的是一個女人,結(jié)巴著說:“哪,哪里的女人又戀上偶的床?你,你也想和偶共枕?嘿嘿… …”。當他漸漸走近床前看清了坐在床上的是自己娶了不到一年的老婆時,才撲棱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猛地抖落了那個女孩的胳膊,驚異地說:“嗷,是夫人!你,你,你怎么來了?”

郝春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再看看那個女孩子。女孩子一聽“夫人”兩字,馬上就知道是“李鬼碰到李逵了”。在外面,她剛剛扮演了“李逵”的角色。她驀然轉(zhuǎn)身疾步逃了出去。

“嗨,他媽的,那些小子把我灌醉了,是小李扶我上來的?!绷钟袷s緊解釋。

郝春還是不言語,起身坐到林玉石的老板椅上后不緊不慢地說:“你這個床太臟了,我不能再坐了?!?/p>

“怎么了?嘿嘿,真臟嗎?那你就勤來給官人洗洗?。俊绷钟袷移ばδ槻灰詾槿坏卮蛑?。

郝春一聽林玉石的口氣,看著他對她不屑一顧的表情,火氣開始引燃,但還是不動神色的慢慢回答:“我來不了,你讓別人給你洗吧!”

“很——好!”林玉石拉著長腔,“但是,家里的床臟了我可就要管了!現(xiàn)在,你可是睡在我家里!”他也話里有話。

“… …”郝春張了張口,但是沒說出話。她想起來,他們結(jié)婚不到半個月時,曾經(jīng)有過類似的口角,那是因為她反感他和一些女人打電話的語氣而引起的。當時,他也冒出了一句話:“你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玩的是你的漂亮臉兒,我還沒在乎你的那里呢… …”。郝春判斷不出他究竟了解自己多少過去事?就懼怕被他揭破瘡疤且成了今后的一再的話題。更是恐懼這二桿子的話傳出去,不但自己在桃花井村再難做人,就連秋生和家里的人都無了顏面。她寧可吃啞巴虧也不愿讓林玉石難聽地敲打。

林玉石看到郝春沒再和他犟嘴,又看到她已經(jīng)隆起的肚子,心里動了惻隱之心,打著酒嗝說:“啊,嗝——,你,你還沒吃飯吧?我領(lǐng)你去飯店吃飯去?”

到了這個時辰郝春的肚子的確很餓了,況且,她還懷著孩子。可是在這樣的情勢下,她如果跟了他去吃這口飯,就太沒有尊嚴了,太屈辱了。郝春心里苦澀的滋味一陣陣地泛起。這時那個妖艷的女孩子又推門進來,扭扭捏捏地走到他倆的中間嬉皮笑臉地插話了:“吆,嫂子,你家里的床鋪也會臟嗎?不會吧?嫂子這么干凈!是吧?嫂子。”她話里有話拿眼角瞄著郝春。

郝春抬起頭來想回她幾句,又聽她妖里妖氣的說道:“林哥,臟也是你弄臟的哎——,是吧?林哥。還能是別人弄臟的嗎?”

郝春氣的哆嗦起來,簡直是公然挑釁!欺人太甚!可是厚道的郝春真不知如何的罵她才解恨。

那個女孩子看到郝春的臉兒氣的發(fā)了黃,嘴里卻沒有答對的話,知道這個老實人不是她的對手,愈發(fā)猖狂起來得寸進尺的又說:“呀,嫂子,林哥要請你吃飯去,去唄!我剛才在酒桌上只顧了關(guān)照林哥,自己卻忘了吃飽。趁早我們一起去吃唄?”郝春呼地站起來對著林玉石吼了起來:“林玉石,我是來找你拿錢的!你在這里花天酒地,家里連爐子都點不起。你快給我碳錢,我這就走!”

林玉石一看郝春急了就沖著女孩子說:“去一邊兒去,這兒沒你什么事!”接著過來用手扶扶郝春的肩膀語氣淫蕩地說道:“算了,錢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怪你不來拿。不過——,你既然來了住下明天再走唄!嘿嘿,我也憋極了,你也旱壞了吧?嘿嘿、嘿嘿嘿嘿… …”

“拿開你的臟手,流氓!拿錢來——!”郝春吃了啞巴虧氣正濃烈,又看到這樣讓人惡心的嘴臉和沒臉沒腚的德行,又羞又憤的幾乎是喊起來。林玉石悻悻地趕緊掏出一沓子錢遞到郝春手里憤憤地說道:“哼!不識抬舉?!?。郝春不接他的話茬,只是接了錢攥定了直接喊道:“滾開!”。林玉石一愣怔下意識的往邊上一靠。郝春抬腳就走,三步兩步就出了林玉石的房門,也顧不得自己還挺著大肚子,“噔、噔、噔”地下了樓梯,拐出樓道揮手就招呼的士。

林玉石反應(yīng)過來緊跟著攆出來,“老婆”兩字還沒喊出來就眼看著郝春上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轟”的一聲竄遠了。

過了幾天,林玉石不太放心就回到了家里。郝春已經(jīng)抹不去心里的傷痕,一直冷眼相待。二流子似的林玉石還是不顧郝春身懷六甲,沒皮沒臉地蹂躪著她的身子。但是,她和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欲望,只是強忍著惡心的麻木應(yīng)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