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海外華文文學的發(fā)展
近幾年，華文文學的發(fā)展十分突出，一方面，華文作家的分布越來越廣，遍及全球，可說是遍地開花了。比如北美，在美國，紐約、舊金山、洛杉磯的華文作家隊伍不斷壯大，其他城市也有一些華文作家嶄露頭角。多倫多、溫哥華是加拿大華文作家的兩大陣地；法文地區(qū)的蒙特利爾、魁北克的華文作家也已成氣候，如鄭南川、薛憶溈等正活躍在文壇。南美華文文學起步較晚，在老作家羅煦仁、袁方、朱彭年等淡出后，現(xiàn)在有女作家林美君、斯碧瑤和一批年輕作家走上文壇，成了南美華文文學的新景觀。東南亞華文文學依然鼎盛興旺，尤其值得提出的是越南華文文學，老一代作家陳國正、秋夢、刀飛及較年輕的劉為安、趙明、雪萍、李思達、懷雨等筆耕不綴。韓國、日本的華文文學近年來也有了令人矚目的新發(fā)展，樸宰雨、金惠俊等近幾年在韓國又掀起華文文學創(chuàng)作和研究的新高潮。日本華文文學在老中青三代華文作家王敏、華純、姜建強及李長聲、彌生、白雪梅、唐辛子、草兵、房雪雪等人不懈努力下，近年在創(chuàng)作和研究上都有顯著成就,如陳永和的《光祿寺三號》仍仿照他《一九七九年紀事》套路，用三份遺囑，將妻、前妻等四位關(guān)系人網(wǎng)在一起，形成一樁懸疑奇案，把真實的人性充分展現(xiàn)出來。此外，澳大利亞、新西蘭華文文學在近年來更是飛速發(fā)展，張奧列、劉渭平、李承基、陸揚烈、莊雨、莊偉杰、崖青、王若冰、王嶺梅、潘華、胡玫、王曉雨等幾代作家各展風采。特別是長篇小說，如劉海鷗的《半壁家園》、曾凡的《麻將島》、李靈智的《天使人類之間》、抗凝的《金融危機600日》、畢熙燕的《綠卡夢》及《雙色眸》等等，一發(fā)而不可收。較具代表性的張奧列，以紀實文學著稱，也創(chuàng)作小說散文。他的《家在悉尼》《澳洲風流》《悉尼寫真》等從中西文化的視角，來觀察澳洲華人的生活，“力圖在新的語境下，表達一種新的話語”。
遍地開花還有另一方面的意思，就是說海外華文文學作品出版和發(fā)表的園地越來越開闊。當然，在國內(nèi)尤其是大陸出版和發(fā)表，仍是大多華文作家的首選，特別是國內(nèi)知名出版社和文學刊物。作為海外作家，他們的生活所在地，也是一個大有作為的文化家園，海外同胞更需要來自同文化傳統(tǒng)同語言習俗的同胞所提供的精神食糧。東南亞的華文文學自不必說，大多已融入了當?shù)氐闹髁魑膶W，有自己的文學團體、報刊、出版社，發(fā)展蓬勃?，F(xiàn)在北美也同樣發(fā)展迅猛，有各文學社團40多家，自辦的報刊、出版機構(gòu)有200多個。特別值得關(guān)注的是，隨著全球化互聯(lián)網(wǎng)的飛速發(fā)展，華文文學的網(wǎng)站和新媒體如雨后春筍，影響巨大，給華文文學的傳播發(fā)展開辟了一個規(guī)?？涨暗耐緩?，這是新時代文學傳媒的一個新特色、新飛躍，也是新時代華文文學發(fā)展的一個新出路。
群星璀璨，是新時代華文文學的又一特色。如果說遍地開花是華文文學的平面延伸，那么，群星璀璨則是一個個立體的耀眼亮點,布滿星空。
首先是“三駕馬車”（嚴歌苓、張翎、虹影）和“陳氏四杰”（陳河、陳謙、陳九、陳瑞琳）各領(lǐng)風騷。2017年，嚴歌苓、張翎以《芳華》《勞燕》再次震撼文壇，對人性又有了新的探尋?！斗既A》抒發(fā)了一種追憶年華的情感，提煉出人性中特別純凈的部分，普希金詩云：“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變成親切的懷戀。”可以看作是《芳華》的初衷。《勞燕》則流露出一種寬恕、包容的仁愛精神。這也是人性中最難能可貴的東西，需要有懺悔、體諒、以德報怨的偉大胸懷和堅韌不拔的持久意志。陳九近年來創(chuàng)作的作品《紐約有個田翠蓮》《挫指柔》《紐約第三只眼》引起文壇的關(guān)注。他直達人性隱秘深處的微妙文筆、海明威式豁達浪漫的精神氣質(zhì)以及林語堂式幽默譏諷的超然風格以及那京片子衛(wèi)嘴子的語言腔調(diào)，如陳年老酒，韻味深長。
此外，曾曉文的《金塵》獨辟蹊徑，從一個偷渡蛇頭大姐大的出殯大游行入手，把各色移民的人性變異、法律與道德困境和盤托出。無獨有偶，二湘《白的粉》也是指向美國社會的“腫瘤”——吸毒問題。作家把道貌岸然的校長人性喪盡、偽善卑劣的嘴臉刻畫得入木三分，發(fā)人深思。教育問題是海內(nèi)外共同關(guān)注的現(xiàn)實問題，黃宗之、朱雪梅的《藤校逐夢》就塑造了三個大學生的典型形象，闡釋了用平常心態(tài)正確面對名校問題，才能走出“追逐”的瘋狂怪圈。瑛子的《不一樣的太陽》則從正面表現(xiàn)了一種全新的教育觀念和方法，使人耳目一新。
葉周的《丁香公寓》把一個情竇初開的愛情故事放置在特殊歷史時期，從人性的角度來反思，感人肺腑又促人醒悟。同樣寫丁香，董晶的《七瓣丁香》卻營造了美好純凈的“無菌室”，寫軍區(qū)醫(yī)院里一群天真無邪的少男少女，為了治病救人的人道主義理想走到一起，充滿了仁愛、友誼、寬恕、諒解，還表現(xiàn)了新時代的新觀念、新思想。董晶、王哲、劉松、楊慰慰、張?zhí)牡奈迦撕霞秾懺诿倒屣h香的地方》書寫了各人對人生的不同感受，有懷念有感恩，有反思有懺悔，有情愛有包容。由江嵐策劃主編的《新世紀海外華文女作家叢書》，在2016、2017兩年就出了兩期12位女作家的專集，收錄了江嵐、陳謙、曾曉文、劉瑛、張純瑛、王海倫、顧月華、陳瑞琳、施瑋、虔謙、方麗娜、朵拉的作品。此外，于疆、劉荒田、王性初、薛海翔、宇秀、秋石、陳浩泉、施雨、呂紅、張鳳、張惠雯、夢凌、華純、穆紫荊、南希、梅菁、梓櫻、藍蝶兒、唐簡、張琴、朱頌瑜、秋塵、家蓉等作家仍活躍在華文文壇。
厚重的歷史感在近年的華文作品中十分突出。繼王鼎鈞的四部回憶錄、沈?qū)幍摹栋偈篱T風》、袁勁梅的《瘋狂的榛子》之后，戴小華的《忽如歸》獨辟蹊徑地書寫了上世紀臺灣從“戒嚴”到“解禁”時期的一段歷史，一個家族，一種民族氣質(zhì)，一腔愛國情懷。虔謙懷著濃厚的家族歷史情結(jié)，披肝瀝膽多年，完成了22萬字的長篇歷史小說《二十九甲子——又見洛陽》，講述從永嘉之亂到大隋統(tǒng)一過程中左氏家族史。作家周勵近年來轉(zhuǎn)戰(zhàn)南極北極，探索人類探險史，彰顯人性的勇敢堅強和大無畏，其探險作品已陸續(xù)問世。還有生活在加拿大法語區(qū)的鄭南川，其新作《窗子里的兩個女人》表現(xiàn)了主人公在小天地里的唯美追求，孤獨中的種種意外現(xiàn)實和幻覺交錯，構(gòu)成了他光怪陸離的審美情趣。
值得一提的是，上世紀90年代以來，東歐華文文學出現(xiàn)了新景象，涌現(xiàn)出一批生氣勃勃的作家和詩人，老木、余澤民、張執(zhí)任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善于思辨的捷克新移民老木，近年寫出了45萬字的長篇小說《新生》。全書以主人公康久的個人生活經(jīng)歷，展現(xiàn)出中國改革開放和捷克私有化變革所引起的社會巨變，將人性和觀念的轉(zhuǎn)變寫得淋漓盡致。匈牙利的余澤民的長篇小說《紙魚缸》，把年輕人的青春和歷史比作一捅就破的紙魚缸，通過對新移民青年司徒霽青與匈牙利青年佐蘭等人命運的描述，充分表現(xiàn)了時代和國家民族的真實境況，發(fā)人深思。另一位匈牙利作家、“老文學”張執(zhí)任，不僅是一位辛勞勤奮、熱情謙遜的文學組織者、活動家，也是一位難得的小說、散文、影視文學的老作家。他的四部溫州傳奇以大膽革新的故事曾獲中國電視劇大獎。
海外華文文學的發(fā)展已進入一個鼎盛時期，值得充分肯定。不過，我個人覺得還有一些問題值得研究和思考。
首先，當下?lián)纹鸷Ｍ馊A文文壇的新移民作家主要是“50后”、“60后”作家，“70后”作家已是鳳毛麟角，“80后”更少。再過二三十年，將會是什么局面，海外華文文壇面臨著后繼無人的問題。華文文學的承繼和發(fā)展的希望只能靠更新一代的移民了。無論如何，我還是堅信,海外華文文學是中華民族文學的一支分流，定能生生不息。我們的使命就是為這一代華文文學鼓與呼，同時，也要為下一代華文文學鋪路架橋，添磚加瓦。
其次，題材問題即海外華文文學寫什么也值得關(guān)注。有人說，海外華文文學的題材越寫越窄了，應該以寫海外華人生活為主，不要老寫國內(nèi)題材。我以為，不應該設(shè)下條條框框來限制約束作家對題材的選擇，一是要有最熟悉的生活，魯迅所謂“爛熟于心”；二是要有感悟，所謂“心有靈犀”；三是最有興趣，大有創(chuàng)作沖動，“不吐不快”。有這三條就可寫。題材問題，還是因人而異、因事而異，不必強求，順其自然為好。
最后，關(guān)于寫作技巧問題。我始終堅持巴金的觀點：“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是真實，是自然，是無技巧?！敝\篇布局、語言文字都要樸實簡潔，明快流暢。那種故弄玄虛、嘩眾取寵、刻意雕琢、玩文字游戲的雕蟲小技不可取，它不僅會喧賓奪主，傷害作品的原旨本意，也顯露出其膚淺、淡薄，缺乏深意。值得注意的是，現(xiàn)在的海外華文文學作品中也有這方面的傾向，我以為，不如沉下心來，老老實實去探尋深挖人情人性的無限奧秘。為華人寫作，該尊重中國傳統(tǒng)的寫作、閱讀習慣為好，不要食洋不化，弄巧成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