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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上海文學》2018年第8期|江曉原:理查·伯頓和《一千零一夜》
來源:《上海文學》2018年第8期 |   2018年08月02日08:33

為“理查·伯頓譯注《一千零一夜》中國影印版”寫序,我首先面臨一個問題:到底是以理查·伯頓為主,還是以《一千零一夜》為主?

以伯頓為主的理由是,《一千零一夜》在中國早已家喻戶曉,伯頓其人則一般公眾所知不多;以《一千零一夜》為主的理由是,這個英譯本和中國已經(jīng)出版過的任何《一千零一夜》版本都大異其趣。

反復考量下來,我最后決定折衷兼顧,冒險而行——既冒著老生常談的風險談?wù)劇兑磺Я阋灰埂菲鋾?,也冒著班門弄斧的風險談?wù)劜D其人。

從一個故事看版本的復雜

《一千零一夜》是一部很早就引起我困惑的書。

我少年時代讀過編譯性質(zhì)的少兒版《一千零一夜》或《天方夜譚》,內(nèi)容早已不復記憶。我擁有的第一個比較像樣的《一千零一夜》版本是納訓譯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共六冊三千二百七十四頁,是從阿拉伯文直接譯出的。

全書開頭第一篇《國王山魯亞爾及其兄弟的故事》是整個故事的緣起,任何人都不可能忽略。在納訓譯本中我讀到,國王沙宰曼出遠門去看望在別國為王的兄弟,忽然想起忘了拿東西,就回宮去取,結(jié)果看到“王后正跟樂師坐在一起彈唱、嬉戲”,沙宰曼的反應(yīng)是“宇宙霎時便在他眼前變黑了?!谑前纬雠鍎?,殺了王后和樂師”。

我當時就有點困惑:你自己出遠門了,王后和樂師彈彈琴唱唱歌又怎么了?至于宇宙變黑嗎?至于為這點事就殺人嗎?

我懷著困惑繼續(xù)往下看,沙宰曼到了他兄弟山魯亞爾國王宮中,某一天山魯亞爾國王出宮打獵,在宮中做客的沙宰曼看見二十個宮女和二十個奴仆,“王后也在他們隊中,打扮得格外美麗”,他看見王后和宮女奴仆們“緩步走到噴水池前面坐下,又吃又喝,唱歌跳舞,一直玩到日落”。這番在我當時看來挺正常的景象,讓沙宰曼感到“我的患難比起這個來,實在不算什么!”——沙宰曼的“患難”就是他看見自己的王后和樂師彈唱嬉戲。沙宰曼猶猶豫豫地將此事告訴了兄弟山魯亞爾國王,于是山魯亞爾國王偽稱出獵,躲在宮中和兄弟一起再次見到了那天王后和宮女奴仆們在噴水池邊的景象。這回看來他們的宇宙更加黑暗了,因為兩位國王連殺人的勇氣也沒有了——他們五雷轟頂,萬念俱灰,感覺“沒有臉面再當國王了”,居然就此拋棄王位,一同浪跡天涯了!

這回我的困惑當然更為厲害了。自己的王后和樂師、宮女、奴仆一起吃喝或彈琴唱歌,為什么會是如此嚴重的事情,以至于可以讓國王怒火中燒地殺人,還可以讓他們自感沒臉再當國王,立馬拋棄王位自我放逐呢?

十六年后,另一個版本的《一千零一夜》放上了我的案頭,這回是李唯中的譯本,花山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共八冊四千二百六十一頁,護封上標有“善本全譯”字樣,是從權(quán)威的阿拉伯文版譯出的。我想起十六年前的困惑,趕緊細看這個版本開頭的“國王舍赫亞爾兄弟”一章,這下當年的困惑頓時冰釋。

原來國王沙赫澤曼(即納訓譯本中的沙宰曼)回宮取物時看到的景象是這樣的:“王后正在他的床上,躺在一個黑奴的懷抱之中……”這就難怪他要赫然震怒,“將那一男一女斬殺在床上”了。而兩兄弟在國王舍赫亞爾(即納訓譯本中的山魯亞爾)宮中所見噴水池邊的景象,竟是“應(yīng)聲走過去一個黑奴,上前擁抱王后,繼之二人緊緊摟抱在一塊兒,云雨起來,……如此這般,直到夕陽西斜,黃昏將至”。這就難怪兩兄弟萬念俱灰,立馬拋棄王位自我放逐了。

我不厭其煩地回顧上面這段公案,是想用個案來說明一個問題,即《一千零一夜》的版本極為復雜,據(jù)李唯中說僅編譯的少兒版就超過八十種。而各種版本的文字出入甚大,比如納訓譯本三千二百七十四頁,而李唯中譯本達四千二百六十一頁,兩書開本相同但前者竟少了近一千頁,這一千頁的篇幅,得刪掉多少類似第一篇中的情節(jié)??!大量的刪節(jié),搞得連一些故事的基本情節(jié)都變得難以理解了。

關(guān)于《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

至于《一千零一夜》本身,在這篇序中似乎已經(jīng)無需再說什么。對于那些“阿拉伯文學中的瑰寶”、“在世界文學史上的意義”之類的老生常談話題,我也沒有什么新見解需要補充。只有一個問題,鄙意以為或許還值得略談數(shù)語。

以往國內(nèi)出版社出版《一千零一夜》或《天方夜譚》時,為了強調(diào)是在將一種有價值的外國文學作品介紹給國人,通常都如出一轍地正面介紹其中故事的生動、智慧、美妙、想像力豐富等等,所舉之例,當然不外《阿里巴巴四十大盜》《水手辛巴達》《阿拉丁神燈》這些膾炙人口而且已被反復搬上銀幕的故事。

在這類介紹中,以我所見,無一例外都對另一個事實緘口不言——即書中大大小小嵌套著的故事中,其實也有不少是平淡無奇或乏善可陳的,有的是比喻意圖過于明顯,有的是說教色彩過于濃重。對這一事實緘口不言,當然是怕沖淡了讀者對此書的興趣。盡管從學術(shù)的角度來說,如此“隱惡揚善”并非嚴謹?shù)膽B(tài)度,但介紹適合大眾閱讀的文學作品時,不拘泥于學術(shù)上的嚴謹,也無可厚非。

然而,現(xiàn)在這個理查·伯頓譯注本,所服務(wù)的讀者對象,當然都是有學術(shù)修養(yǎng)和歷史情懷的學術(shù)界人士,至少也是“學術(shù)票友”,非一般讀者可比。對這樣的人士來說,告訴他們書中的故事并非個個精彩,絲毫不會影響他們披閱這個版本的興趣——他們本來就不是奔著看幾個精彩故事來的,那些故事他們應(yīng)該早就耳熟能詳了。

對這樣的讀者來說,理查·伯頓在《一千零一夜》譯本中所加的大量腳注,以及后面幾大卷的“補遺”,才是特別吸引人的內(nèi)容。閱讀這些內(nèi)容時,故事是否精彩已經(jīng)完全無關(guān)緊要了——事實上,這時故事所起的只是類似“藥引”的作用。這恐怕只有我當年閱讀靄理士(Havelock Ellis)《性心理學》(Psychology of Sex: A Manual for Students)的潘光旦譯注本時的光景,差能近之。

關(guān)于《一千零一夜》的伯頓譯注本及其學術(shù)價值

讀者手中的這個《一千零一夜》譯注本(The Book of the Thousand Nights and a Night)據(jù)說是理查·伯頓窮三十余年之功,從1852年開始,直到1888年才最終完成的,凡十七卷,每卷卷首皆有“伯頓俱樂部印行,僅供私人用戶”字樣。前十卷為正文,第十卷末還附有研究論文,后七卷被伯頓稱為“補遺”(Supplemental Nights to theBook of the Thousand Nights and a Night)。全書于1885到1888年間印行完成。

這里先要澄清一個枝節(jié)問題:在關(guān)于理查·伯頓的史料中,他的《一千零一夜》譯注本有時被說成十六卷,有時被說成十七卷,事實上這兩種說法都沒錯——“補遺”部分的分卷序號是到六卷,這是“十六卷”的依據(jù);但“補遺”的第三卷又被分成了上下兩卷(上卷至第304頁,下卷頁碼從第307開始,可以理解為標題頁和卷首插圖分別占了第305、306頁),這是“十七卷”的依據(jù),本文從之。

相傳伯頓靠這個《一千零一夜》譯注本掙了一萬畿尼,成為他掙的第一筆大額稿費,而經(jīng)過刪節(jié)的“《一千零一夜》家庭版”的銷售則乏善可陳。

不過研究阿拉伯史的權(quán)威希提(Philip K.Hitti)認為,“伯頓的譯本是以佩恩(John Payne)的譯本為藍本而加以潤色的,只有詩句是伯頓自己譯的”。希提認為“佩恩的譯本是最好的英語譯本”,但伯頓的譯本“力求更能表達原本的東方風格”。

在這個英譯本的大量腳注中,伯頓放進了他多年收集的各種相關(guān)材料,包括性愛、生育、閹割、割禮、避孕、春藥等等,五花八門,豐富多彩。

伯頓在這個譯注本中所做的這番功夫,在西方學術(shù)傳統(tǒng)中淵源有自,這實際上和從希臘化時期,經(jīng)過中世紀,直到文藝復興,在西方歷史上大量出現(xiàn)過的經(jīng)典作品的“評注本”,至少在風格上是一脈相承的。

再進而言之,這種傳統(tǒng)甚至在中國古代學術(shù)史上也能找到蹤跡——乾嘉學人對前人經(jīng)典作品所進行的大量箋注、疏證等工作,和西方歷史上的“評注本”,以及伯頓的《一千零一夜》譯注本,至少在風格上也是有相通之處的。

理查·伯頓的傳奇人生

理查·伯頓(Sir RichardFrancis Burton,1821—1890)其人,頗富傳奇色彩,其人其事其書,生前身后,國內(nèi)國外,都頗多爭議。

理查·伯頓外表有點像東方人,這一點被認為“對維多利亞時代的小姐們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吸引力”:“他那突起的顴骨使他看來像個阿拉伯人,那雙吸引人的眼睛又像吉普賽人那樣帶著陰郁,……從他的臉上找不到什么漂亮的地方,但卻反映出一種驚人的獸欲、一種壓抑的殘暴和魔鬼般的魅力”。照歐文·華萊士(Irving Wallace)的說法,伯頓太太,一位出身名門的美女,當年就是被伯頓的眼睛迷住的。他們拍拖了五年才訂婚,伯頓太太后來說:“我希望我是男人,要真是的話就當理查·伯頓;可惜我是個女人,只好當伯頓太太?!?/p>

伯頓太太可不是好當?shù)模驗椴D相信“禁欲是純粹的罪惡”,在他心目中,多配偶才是“本能的自然法則”,所以他從年輕時起就“喜歡淫蕩的生活”,中年時又對美國實行多妻的摩門教心往神馳,甚至專程去了一趟鹽湖城;而且他勇于探險熱衷遠游,夫妻難免聚少離多;況且他還是個雙性戀者,更兼天賦異秉極為有才,遇到如此自稱已經(jīng)“觸犯了十誡中每一誡”的風流才子兼無行浪子,一般女子如何消受得起?不整天以淚洗面才怪。

在《不列顛百科全書》中,理查·伯頓的頭銜是“英國杰出的學者、探險家和東方學家”,他作為探險家載入史冊的勛業(yè)有三項,第一項是“第一位發(fā)現(xiàn)非洲坦噶尼喀湖的歐洲人”,第二項是“考察索馬里蘭穆斯林的禁城”,第三項就相當奇怪了:是“穿過不開放的麥加和麥地那城”——他化裝成穆斯林才完成了這項侵犯當?shù)刂鳈?quán)、冒犯當?shù)刈诮套饑赖摹皠讟I(yè)”,伯頓身上那種勇于冒險敢于作奸犯科違法亂紀的浪子本色在此事上表露無遺。當然,作為學者,他此行也留下了《麥地那和麥加朝覲記》,被認為“不僅是一部杰出的冒險記事,也是對穆斯林生活和禮儀等的經(jīng)典論述”。

理查·伯頓有語言天賦,1840年他進入牛津大學三一學院之前,已經(jīng)通曉法語、意大利語、希臘語和拉丁語,以及至少兩種歐洲方言。不料入學兩年,他就因違反校規(guī)被牛津大學開除,于是進入英軍在印度的孟買步兵團,任步兵少尉。他在印度生活了八年,學會了印地語、馬拉塔語、信德語、旁遮普語、泰盧固語、普什圖語、木爾坦語、古吉拉特語,他還熟練掌握了梵文、阿拉伯語和波斯語。伯頓總共通曉二十五種語言,如果算上方言的話,總計超過四十種語言。

伯頓在印度期間,迷戀上了東方文化,雖然他游歷多方,但他的思維方式被認為是東方式的。他一生總共出版了探險游記四十三卷,譯作約三十卷。中國自古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語,伯頓可謂近之矣。但他最著名的著述,通常認為還是他譯注的《一千零一夜》。

1886年,英國女王為表彰理查·伯頓“服務(wù)于帝國”的貢獻,授予他圣米格爾及圣喬治二等爵士勛位,遂得在姓名前冠以“Sir”字樣。四年后伯頓在的里雅斯特(Trieste,今屬意大利,當時屬奧匈帝國)逝世。

理查·伯頓與古代性學經(jīng)典

理查·伯頓晚年和友人組織了“愛經(jīng)圣典協(xié)會”(KamaShastra Society),這個協(xié)會有一個梵文名字,還有一個虛構(gòu)的總部——從來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坐落于何處。

1883年“愛經(jīng)圣典協(xié)會”刊行了由理查·伯頓翻譯的印度《愛經(jīng)》,即《印度愛經(jīng)》或《欲經(jīng)》;因書名的發(fā)音(Kama Shastra,有時也拼寫成Kama Sutra),又被稱為《伽摩經(jīng)》《迦瑪經(jīng)》等。作者筏磋衍那(Vatsyayana),后人對他的生平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他生活于公元1世紀至6世紀之間?!稅劢?jīng)》英譯本初版書名是《譯自梵文的筏磋衍那愛經(jīng)》,并有版本說明“科斯莫波利斯,1883,僅供倫敦和貝拿勒斯的愛經(jīng)圣典協(xié)會非公開發(fā)行”等字樣。

1886年“愛經(jīng)圣典協(xié)會”又刊行了由理查·伯頓整理翻譯的《香園》(The Perfumed Garden)——當時的書名是《酋長的芳香花園,或16世紀阿拉伯人的愛之藝術(shù)》。這是目前西方最權(quán)威的英譯版本,不但內(nèi)容齊全,且就此書的來龍去脈做了詳盡的介紹,對于性學或文化研究者來說,尤有重要意義。伯頓表明自己翻譯《香園》的原因時說:原因只在于該書引言中的一句話,這句話也許道出了理查·伯頓自己的心聲:

我對真主發(fā)誓,毫無疑問,這本書中的知識是必要的。只有可恥的無知之輩、所有科學的敵人才會對之無動于衷,或冷嘲熱諷。

理查·伯頓還翻譯了《欲海情舟》(AnangaRanga,又名《愛之驛》),原作由詩人庫連穆爾(Kullianmull)編寫,據(jù)說是用以討好阿赫姆德·洛迪(Ahmed Lodi)之子拉克罕(Ladkhan)的——人們認為他是公元1450至1526年間統(tǒng)治印度的洛迪家族的成員或親戚。《欲海情舟》應(yīng)成書于15至16世紀。此書可視為《愛經(jīng)》的升華本,是在后者的基礎(chǔ)之上加以概括而形成的,因而被認為具有較高的理論性。

此次影印的理查·伯頓譯注本《一千零一夜》,或許是“愛經(jīng)圣典協(xié)會”印行的古代經(jīng)典中最重要的一種。此外“愛經(jīng)圣典協(xié)會”還刊行了一些與性愛有關(guān)的書籍。

伯頓太太的焚書和伯頓的身后是非

理查·伯頓在《一千零一夜》和《香園》等書的翻譯上花了大量心血,給后人留下了一筆重要的文化遺產(chǎn)。但是他死后,伯頓太太雖然接受了六千畿尼的《香園》稿費,卻將伯頓的《香園》譯稿焚毀,并且連同伯頓的日記、筆記和其他譯稿,全部付之一炬。她為自己這種瘋狂行為辯護,據(jù)說這樣做是為了“讓理查·伯頓的名譽永遠無瑕疵地存在”。也就是說,伯頓太太認為,伯頓對這些性愛經(jīng)典的研究和翻譯,都是有損他名譽的。周作人評論此事說:伯頓太太“這樣兇猛地毀滅貴重的文稿,其動機是以中產(chǎn)階級道德為依據(jù)”。

伯頓在《愛經(jīng)》英譯本序中說:當大眾忽視一門學科的知識,把它們當作難以理解或根本不值得考慮的問題時,完全的無知已經(jīng)非常不幸地毀掉了許許多多的男女。

事實上,關(guān)于情愛的知識與情愛本身一樣重要,只有通過性與愛的教育,才可能有美好的生活。羅素(Bertrand Russell)曾有“美好的生活由愛而激發(fā),由知識而引導”之語,正是此意。而從理查·伯頓翻譯的幾種性學經(jīng)典來看,它們都能夠坦然地討論、研究性和性愛,而不搞那些遮遮掩掩、假裝正經(jīng)的把戲。

周作人對《香園》以及理查·伯頓翻譯這些作品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大膽和率真十分欣賞,在談到《香園》時曾大發(fā)議論:

中國的無聊文人做出一部淫書,無論內(nèi)容怎樣恣肆,他在書的首尾一定要說些謊話,說本意在于闡發(fā)福善禍淫之旨,即使下意識里仍然是出于縱欲思想,表面上總是勸懲。

在周作人看來,《愛經(jīng)》《香園》等作品,其中有些內(nèi)容和中國古代房中術(shù)有相似之處,但《愛經(jīng)》《香園》等作品中卻完全沒有“選鼎煉丹、白晝飛升”等等的荒唐思想,所以周作人的結(jié)論是:

因此感到一件事實,便是中國人在東方民族中特別是落后,……中國人落在禮教與迷信的兩重網(wǎng)里(雖然講到底這二者都出自薩滿教,其實還是一個),永久跳不出來。

不過周作人有他自己的知識局限,他對于中國古代房中術(shù)理論,有相當嚴重的誤解,因為在主流的、同時也是歷史最久遠的中國經(jīng)典房中術(shù)理論中,本來就沒有“選鼎煉丹、白晝飛升”等等的荒唐思想(這些屬于較晚出現(xiàn)的支流)。而在今天看來,周作人的上述感嘆則是嚴重缺乏文化自信的。比如這個伯頓譯注《一千零一夜》中國影印版的印行,本身就是“跳出來”的表現(xiàn)之一。

理查·伯頓的這些翻譯工作,連同他的大量其他作品,包括游記之類,因為都表現(xiàn)出對性的強烈興趣,難免讓衛(wèi)道之士暗暗皺眉甚至義憤填膺;他還被牽涉進一些關(guān)于同性戀的指控中,這些在他生前曾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不過總體來說,還算有驚無險,伯頓的晚年是在財富和榮譽的簇擁下度過的。

(此文系理查·伯頓譯注《一千零一夜》中國影印版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