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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銀河邊緣》:在邊緣照亮宇宙
來源:中華讀書報 | 三豐  2018年10月29日16:59

《銀河邊緣》,人民文學出版社2018年8月第一版,楊楓等編,39.00元

這是一個期刊業(yè)整體衰落的時代,卻也是科幻雜志繁榮的時代。

這兩年創(chuàng)刊的紙質(zhì)科幻雜志或雜志書(Mook)就有《科幻立方》《科幻世界少年版》《銀河邊緣》《不存在》四種之多。一方面當然要感謝“三體”帶來的與科幻相關(guān)的商業(yè)熱潮,另一方面這也體現(xiàn)了中國科幻人獨特的“雜志情結(jié)”。一份精心編排、內(nèi)容豐富的《科幻世界》(或《科幻世界譯文版》《科幻大王》《世界科幻博覽》等科幻雜志)曾是無數(shù)科幻迷一個月的精神大餐。制作這樣的雜志盡管常常耗盡編輯團隊的心血,但從中所獲得的成就感卻是無與倫比的。我本人也在編輯《新幻界》時有過這樣痛苦卻美好的體驗。所以,當楊楓老師帶領(lǐng)的八光分團隊宣布創(chuàng)辦這份《銀河邊緣》雜志書時,我就知道這是她和她團隊的雜志編輯魂在燃燒?。∥乙步z毫不懷疑成果的品質(zhì),畢竟楊老師可是科幻圈知名的“編輯圣手”。果然,今年八月我們等到了這本裝幀精美、干貨滿滿的《銀河邊緣001奇境》(下稱《奇境》)。

《奇境》由楊楓和邁克·雷斯尼克聯(lián)合主編,算是中外合作的產(chǎn)物。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說它是美國科幻雜志《銀河邊緣》(Galaxy’sEdge)的中文引進版或國際版。說實話,《銀河邊緣》在日常有數(shù)十份雜志出版的美國科幻雜志市場上并不屬于最出名的那一批。但主編雷斯尼克有著他自己明確的辦刊宗旨:一方面打撈并向新世代的讀者推薦(或許并不是那樣知名的)經(jīng)典作品,另一方面給予優(yōu)秀的新人作者一個起步的平臺。雷斯尼克數(shù)十年老道的編輯經(jīng)驗保證了這兩個目標得以很好地實現(xiàn)。三十多期下來,雜志自給自足的銷量也證明了這種“新老搭配”辦刊模式的可行。

翻看《奇境》的目錄,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編輯團隊的辦刊思路與雷斯尼克是一脈相承的?!爸匕跬扑]”“大師名作”和“長篇連載”欄目,收錄的是雷斯尼克打撈的經(jīng)典作品,質(zhì)量絕對過硬;“明日經(jīng)典”欄目推薦的是西方新人新作,也不乏亮點。此外,雜志還設(shè)有“純粹幻想”和“超短科幻”欄目分別刊發(fā)奇幻小說和超短篇科幻小說。同時,雜志也辟出了“中國新勢力”這樣一方空間,專司發(fā)表中國作者的新作品??梢哉f,在原有的“新老搭配”“科奇搭配”的模式上,《奇境》還增加了“中外搭配”這一新配方。作為一份海外科幻雜志的本土化引進嘗試,這也是題中應(yīng)有之義。中外作家同場競技,既是一種對照展示,也是一種激勵促進。

《奇境》打頭炮的重磅推薦是科幻大師杰克·威廉森的《束手》。這部中篇小說其實并不是第一次引進到中國。福建少兒社和中國青年出版社分別于1992年和1999年出版過威廉森的“Humanoids”系列(各譯為《機器服務(wù)人》和《智能機器人》),《束手》正是其中的第一篇。這部小說是威廉森70多年前的舊作,但現(xiàn)在看來,絲毫沒有過時,值得我們再次拿來細細品讀。它將依據(jù)“服務(wù)與服從”最高原則建造的機器人步步緊逼控制人類的過程描寫得驚心動魄。誕生于幾年后、更為人所熟知的阿西莫夫機器人三定律其實是威廉森小說里的機器人最高原則的延續(xù)和擴展。威廉森曾提到過這部小說的構(gòu)思最早來源于坎貝爾,但在他故事的推演下,人類并不會像坎貝爾樂觀預(yù)想的那樣戰(zhàn)勝“完美無缺的”機器人。恰恰相反,抵抗敵不過洗腦,自由終成泡影。順便說一句,這篇小說剛剛獲得了“自由主義未來者學會”頒發(fā)的2018年度普羅米修斯獎的名人堂獎,足見其跨越時空的經(jīng)典性。

讀《束手》的時候,我一面冒著冷汗,一面想著最近正流行的AI題材科幻。我一直覺得,許多科幻作者與其說是在寫AI,不如說是還在重復(fù)著陳舊的機器人邏輯,難脫威廉森、阿西莫夫等的經(jīng)典機器人題材作品的窠臼。寫的是老一套機器人如何學人、像人、幫助人抑或控制人(雖然頂了個AI的名頭),還沒有幾十年前的前輩們寫得好,這不啻為一種倒退。如何站在經(jīng)典的肩膀上有所創(chuàng)新和突破呢?科幻作家們也許應(yīng)該及時更新自己的知識結(jié)構(gòu)(比如說深入了解一下人工智能的幾類算法),并據(jù)此做出更具現(xiàn)實性和可能性的未來推想。我想,這種“前輩已經(jīng)寫得如此厲害了,我們該怎樣突破”的挑戰(zhàn)警示也是我們重讀經(jīng)典作品的重要意義之一吧?

另一篇經(jīng)典作品是羅伯特·西爾弗伯格的短篇《世界末日之旅》。初讀的時候我還在試圖尋找背后的科幻邏輯,讀著讀著我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篇頗具黑色幽默的諷刺小說。有一句幾十年前常見的西方小說評論話術(shù)在這里可以完美套用:“這篇小說犀利地諷刺了西方資本主義社會中產(chǎn)階級的虛偽與空虛?!闭娴模鳡柛ゲ褡掷镄虚g那種辛辣的諷刺味兒特別勁道。

同名小說《奇境》是新人作者湯姆·格倫瑟首發(fā)于《銀河邊緣》的短篇。小說設(shè)想了一位來自未來的銷售員向男主角推銷“奇境”旅游項目,在奇境中顧客可以體驗任何一種生物的感官知覺。小說最出彩的地方就在于男主角兩段體驗過程的精彩描摹,第一段是大王烏賊與海盜船之戰(zhàn),第二段是有著“純粹快樂”的小人物的人生。精準的文字描繪加上精妙的修辭手法,單純靠文字(配合讀者自己的想象力)就能將受眾的感知與奇境中的男主角“同步化”,這就是文學獨特的魅力所在。

《奇境》的“中國新勢力”欄目刊有三篇中國作者的作品,其中有兩篇屬于中篇小說。因篇幅所限,中篇科幻在以往的雜志上常常地位尷尬。而編輯團隊為之特意留出足夠的版面,可謂慧眼獨具。對于作者而言,如此寬裕的空間也足夠他們盡情施展才華。

《暗夜亡靈》和《濟南的春天》分別延續(xù)了作者一貫的風格,又各有突破之處。物理學博士付強特別擅長在科幻背景下以硬核的(推想)科學知識來設(shè)計邏輯嚴謹?shù)耐评碓幱嫞殬湟粠玫摹案妒娇苹猛评怼痹诖饲暗摹稌r間的深淵》和《孤獨者的游戲》中就有精彩的呈現(xiàn)。讀《暗夜亡靈》時,建議大家用筆記錄下小說提供的線索,然后挑戰(zhàn)一下自己,看看能不能在謎底揭曉之前破解這起太空船中的密室“亡靈”殺人案。

《濟南的風箏》是醉心于民國史料的梁清散繼《廣寒生或許短暫的一生》和《枯萎余春》后又一次“民國考古推理”嘗試。在這三篇小說中,所謂的案件或謎團都發(fā)生在晚清民國,也都是處在歷史的邊角料中??恐硖幀F(xiàn)代的“我”挖掘史料、抽絲剝繭和邏輯推理,案件的“真相”才得以從歷史的深霾中逐漸浮現(xiàn)。與《廣》和《枯》不同的是,我們能從《濟》中看到更為高級的精神內(nèi)核。百多年前一位天才科學家與時代洪流的抗爭以及他悲劇性的結(jié)局,放在今天來回味,更令人唏噓感慨。這也是為什么我覺得這篇小說更適合“考古推理”這種寫法的原因所在。

也許科幻雜志不會再像以往那樣位于市場的中心,但哪怕處在“銀河邊緣”,它們依然能夠閃耀整個宇宙。我始終堅信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