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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刃于歷史與現(xiàn)實的寫作 ——讀呂翼小說集《馬嘶》
來源:文藝報 | 尹漢胤  2019年02月12日09:51

昭通古稱烏蒙,置身在浩海騰波的峰巒之中。以鎖鑰南滇、扼守西蜀、俯視黔貴的要沖關隘,翹首在云南北部。生息繁衍在這片高原的昭通人,在困厄的大山中,以順生自然的胸懷、守土絕生的意志,在這里創(chuàng)建了自己的家園。古往今來,這里便出沒著政客、商旅、軍閥等各色人等。不同宗教、民族、文化于此交匯、碰撞、融合,從而沉淀出了昭通人包容開放的地域性格、樂觀達生的生活態(tài)度。歲月中,這里從不缺乏活色生香的故事,更不缺乏驚世駭俗的人物,近代歷史中昭通誕生了多位杰出人物,其不同凡響的生命抱負,讓后人從他們的成長經歷中,領悟了立世為人的生命意義。改革開放以來,一批有志于文學的年輕人,將昭通的地域生活演繹為各類文學作品,從而聲名鵲起于新世紀。隨著文聲日隆,一個以“昭通作家群”為標志的文學現(xiàn)象再次使昭通顯赫于云南。

出生在這塊豐厚的土地,從小聆聽著民族悲壯遷徙故事長大的呂翼,潛移默化地在心中埋下了一顆文學種子。上世紀90年代初,他從昭通師范畢業(yè),來到一個叫冷水河的山村小學開始了教師生涯。生活在民風淳樸的山村,每日面對著心靈純凈的孩子,使他感悟到了萬物生命的本真,原生態(tài)靈魂的高貴,難以抑制的文學創(chuàng)作沖動萌動于心。在閱讀了大量昭通人文歷史、中外文學名著后,他嘗試著用文字觸摸這片土地的人性心靈。夜闌人靜時,神性的民族歷史、祖先的故事、鄉(xiāng)村風物……一一縈繞在他腦際。冥冥中一種聲音在心底召喚著他,在冷水河嫩綠的春風中,那顆潛藏在呂翼心中的文學種子發(fā)芽了。一篇篇“豆腐塊”文章開始出現(xiàn)在當?shù)貓罂稀H辗e月累,他的作品引起了有關領導的注意,將其從學校調到了昭通市委辦公室,成為了一個能寫各種材料的秘書。工作環(huán)境的改變,社會生活視野的擴大,使他從現(xiàn)實社會中獲取了大量生活素材,從而使他的創(chuàng)作更加貼近社會生活,作品人物鮮明地呈現(xiàn)出人性的高貴與卑劣。

小說《角色》在《滇池》上發(fā)表,標志著呂翼小說創(chuàng)作進入到了一個新境界。由此他的創(chuàng)作便如高原江河奔涌起來,成為了昭通作家群中一位勤奮多產的少數(shù)民族作家。近年來已在《人民文學》《民族文學》《中國作家》《大家》《邊疆文學》等文學刊物上發(fā)表了多篇小說,其中一些作品還被《小說月報》《作品與爭鳴》選載,引起了廣大讀者的關注。

入選“中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之星”叢書的《馬嘶》中的6篇小說,是呂翼小說的一個精選集。作品既有歷史題材,也有現(xiàn)實題材,視野開闊,負載豐富,語言獨具特色。其中《冤家的鞋子》《馬嘶》兩篇,其實是一個故事的上、下篇。小說構思巧妙,故事波瀾起伏,人物個性鮮明,充分展現(xiàn)出呂翼小說創(chuàng)作的才華。小說以一雙鞋為引線展開,圍繞著這雙鞋的歸屬,將三人的愛恨情仇、人物命運貫穿起來,一波三折、環(huán)環(huán)相扣、引人入勝地開啟了小說故事。小說中的開杏,是一個對愛情忠貞不渝的農村女性代表,在即將與胡笙成婚時,竟被彝山的烏鐵強行奪愛,身心遭受了極大摧殘。在傳統(tǒng)封建禮教的束縛中,她違心地斷絕了與胡笙的戀情,屈辱地與烏鐵開始了無愛的生活。然而以強暴手段得到開杏的烏鐵,雖發(fā)自內心地喜愛著開杏,卻始終沒能得到開杏的真愛,只能在開杏冰冷的眼神中承受著精神懲罰。就在三人于愛情悲劇中苦苦掙扎時,日寇侵略的炮聲迫近了故鄉(xiāng)。兩個不共戴天的情敵,義無反顧地共赴抗日戰(zhàn)場,在全民族同仇敵愾與日寇的殊死戰(zhàn)斗中,兩個人以民族大義消弭了個人恩怨,成為了生死相護的戰(zhàn)友。

地域寫作是少數(shù)民族作家創(chuàng)作的優(yōu)勢。小說中奇絕的故事情節(jié),細膩的人物性格描寫,充分展示出呂翼對地域文化、民族心理、民族風俗的準確把握。小說中對三人的情感處理,沒有給人以生硬的臉譜化感覺,始終依據(jù)著各自文化背景、情感脈絡還原在那個大歷史背景中,以獨特生動的生活細節(jié)呈現(xiàn)出來,最終過渡到抗戰(zhàn)烽火中。在血與火的殘酷戰(zhàn)場上,在生與死面前,個人恩怨自然會退居為次要。從戰(zhàn)場回來的烏鐵失去了雙腳,而那雙寄托著開杏畢生情感的鞋子,終于穿到了胡笙腳上,并將陪伴著他踏上奔赴陜北的新征程,從而賦予了這雙鞋新的情感寄托。通過這篇小說,讓我們看到了烏鐵對愛的野蠻掠奪,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了他不惜屈辱的對愛的鐘情。從這段矛盾畸形的愛情中,放映出的正是蘊藉于其民族血液的真性情。歲月雕塑著這片土地,也塑造著這片土地上獨具特色的情感。時光消弭著這片土地的舊痕,卻抹不去延續(xù)在血脈中的基因。正是在這一意義上,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純熟駕馭昭通歷史、地域風情,將小說寫得風生水起、蕩氣回腸,充滿了民族血液和精神內涵的呂翼。

而在《割不斷的苦藤》中,則又讓我們看到了對社會具有深刻洞察力的呂翼。在這篇小說中,呂翼以敏銳的觀察捕捉到了當今社會具有代表性的問題。原本淳樸的一些農村干部,隨著權利的擴大,在利益誘惑下心態(tài)發(fā)生了變化,最終走上了腐敗之路。小說中的辛苦是一個出生在苦寨的孤兒,艱苦的苦寨生活經歷,使他與全寨人共同盼望著早日割斷這條苦藤。憑著苦干實干出色的工作,他升任了副縣長,上任第一天,他便立志要成為割斷這條苦藤的人。然而,在修建通往苦寨的公路施工中,他體會到了各種人際關系的厲害。在疏通這些關系中,不僅讓他切身體會到了種種潛規(guī)則,更讓他懂得了蘊含豐富的“為官之道”。當他感到茫然無措時,與他朝夕相處的駕駛員,成為了他排難解困“指點迷津”的幫手,由此讓他逐漸悟出了此中之道?!澳銓@樣的工作方式反感拒絕,那一定是要出問題的。別人會說你脫離群眾,不給面子,說你不識抬舉,說你假裝廉潔,那很多工作就難以協(xié)調。你安排工作下去,人家表面跟你謙虛著,應付著,可就是不給你辦,就給你拖著,軟軟的,綿綿的。你說人家沒有干,可人家是應承下來的。工作進展不大,成效不明顯,也不能全怪下面,下面也有下面的難處;你說那些工作都干了,卻什么也沒有。一次你可以生氣,兩次可以發(fā)火,三次可以摔茶盅兒,十次八次可就不行了。”在這種社會氛圍的傳染下,淳樸正直的辛苦,一步步放棄了道德良知,心理發(fā)生了扭曲,最終精神坍塌,在金錢利益的誘惑下,從一個立志割苦藤的苦寨人,蛻變成了一個貪污施工款的腐敗分子。小說將辛苦墮落的心路歷程寫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令人信服地看到了呂翼在挖掘人物心理,展示其內心細微變化過程的細膩透徹能力。

作為少數(shù)民族作家的呂翼,多年來始終以強烈的使命感,關注著自己民族的歷史與發(fā)展,以文學作品展現(xiàn)著現(xiàn)實社會的丑惡現(xiàn)象,歌頌新時代的民族正氣。呂翼厚重的生活積累、深刻的文學思考、勤奮努力的創(chuàng)作,都預示著他的創(chuàng)作蘊涵著巨大的文學潛力,正處在一個文學創(chuàng)作的爆發(f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