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是一方神圣的國土 ——北大詩歌傳統(tǒng)與四月的詩
內(nèi)容提要：北京大學一直有著詩與思的美學傳統(tǒng)，作為北大詩歌脈絡(luò)中的一員，四月的詩融情致與意趣于一體，繼承了這一學術(shù)脈絡(luò)的精神氣質(zhì)。她的詩歌哀婉感嘆卻不失深邃，很多詩歌都指向過去，卻經(jīng)消化轉(zhuǎn)而表現(xiàn)為經(jīng)驗與詩意。這與當代女性詩歌中的“巫女之歌”和“妖女之歌”大異其趣，有著獨特的莊重美感。
關(guān)鍵詞：四月 北大詩歌傳統(tǒng) 理智 哲思
北京大學一直有著詩與思的美學傳統(tǒng)，朱光潛、宗白華、冰心、俞平伯、林庚乃至后來的鄭敏等人，都始終在詩與思之間游走，在哲學與詩歌之間尋找平衡和激情，作為其創(chuàng)作的發(fā)力點……這，構(gòu)成了北大的一個獨特的學術(shù)脈絡(luò)。
四月是北京大學藝術(shù)美學教授、博導(dǎo)，也有著這樣的家族相似性。我看過她的一些論著，其中關(guān)于情致與意趣、情與理的融合的一些論述令我印象深刻。然后就讀她的詩歌，讀到一首《霜降》，有些驚艷，是我心儀的那種詩歌，描述秋色之美，傷感哀婉嘆息之中，卻有清醒的理性認識和思考，對秋色的細致體會和夾雜其中的人生感悟結(jié)合得恰到好處，非一般的抒情詩人所能為，先摘引如下：
還來不及褪去最后的一縷絢爛
在隆重的謝幕中隱退，
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蒼涼覆蓋了
光輝的余韻 秋天在四季的枝頭墜落。
燃燒的楓葉瞬間收熄住竄動的火焰，
遺落了去年此時的繽紛。
灰色的霜凍 把它提前交還給命運，
寒氣和僵硬從大地的深處潛行上來。
花瓣卷攏 果實萎頓
那曾被十月感動的青空和斜陽，
也變得憂郁和陰沉，
幽寂地徘徊在枯蘆和敗草的嘆息里。
還來不及醞釀好別離的心情，
大地就這樣蒼白的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在這不可收拾的蒼白里，
如何能整理出一些快意和情致。
在那積雪和濃霧的黃昏，
不至于快速地黯淡了年華。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降 借著你
正好從容我那顆凌亂而又惆悵的心。
這首詩顯然是一首中年之詩， “霜降”是一個自然現(xiàn)象，但也可以隱喻一個突然的事件，比如發(fā)現(xiàn)頭上有了白發(fā)，或某件事（也許生理的也許心理的）讓詩人感到與以前有所不同了，意識到中年來臨?！肮廨x的余韻秋天在四季的枝頭墜落”，這是自然的秋天的降臨 ，也是人到中年的感嘆，接著是描繪這一衰敗的過程，“燃燒的楓葉瞬間收熄住竄動的火焰，/ 遺落了去年此時的繽紛”?！盎ò昃頂n 果實萎頓/ 那曾被十月感動的青空和斜陽，/ 也變得憂郁和陰沉/ 幽寂地徘徊在枯蘆和敗草的嘆息里?！?詞語凄美動人。而詩人似乎還沒做好迎接這一猝然降臨的變化的心理準備，“還來不及醞釀好別離的心情，/ 大地就這樣蒼白的一發(fā)而不可收拾”。但詩人接著安慰自己，“在那積雪和濃霧的黃昏，/ 不至于快速地黯淡了年華”。最后，詩人經(jīng)過思索和反省，轉(zhuǎn)而理性地甚至有些樂觀地看待這一突然的霜降事件，“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降 借著你/ 正好從容我那顆凌亂而又惆悵的心”。驟然來臨的“霜降”事件反而讓詩人心境安寧了，正好借此告別此前的焦慮和緊張，以及預(yù)感秋天即將來臨的茫然。應(yīng)該說，這顯現(xiàn)了一種智慧的醒悟。
這首詩，意象很密集，但意思并不繁復(fù)晦澀，有1980年代朦朧詩的樣式，但比朦朧詩來得深沉蘊蓄，也不同當下詩歌潮流中那種過于講究修辭的學院派，意思都藏得過于深奧，除非作者自己解說，讓人不知所云。這首詩則是個人感受經(jīng)驗的理性提煉。里爾克有過“詩是經(jīng)驗”的論述，認為詩是經(jīng)驗的轉(zhuǎn)化和再現(xiàn)而非單純的情感放縱和宣泄，艾略特也有“詩是許多經(jīng)驗的集中，集中后所發(fā)生的新東西”的闡述，據(jù)此，有些人會將之與詩之抒情性相對立。在我看來，兩者更像是更深層的一種融合，融合后提煉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東西，凝聚了以往的情感和過去的基因，但產(chǎn)生了新的效果和元素。事實上，一段經(jīng)歷，只有經(jīng)過情感的浸潤，才會成為個人的經(jīng)驗，否則會被完全遺忘，誰會記得一件自己沒有投入過情感至少是心思的事情呢？經(jīng)驗，其實就是沉淀下來的情感，因為歲月的醞釀，到了一定的契機會發(fā)酵，會升華為詩，或者，成為一種詩意。
四月的很多詩都是如此，詩里很多的線索指向過去的經(jīng)歷，但如今都已轉(zhuǎn)化為了經(jīng)驗和詩意。比如《想起了七歲那年》：“女孩子成群結(jié)隊地進城去洗澡，/ 她們的土里土氣， 放肆和謔笑。/ 就像一場喧嘩的滑稽喜劇/ 瞬間摧毀城里女人那優(yōu)雅和矜持的表情?！薄八脷㈦u的剪刀把我額頭的劉海剪平。/ 這一剪 剪開了我的去年和今歲，/ 修平了我七歲那年的多病多災(zāi)，/ 新的日子像我光潔的額頭一樣露了出來”，對少女時代自由爛漫生活的描繪可謂活靈活現(xiàn)，栩栩如生；比如《浮城》：“生活，猶如一份晨報/再沉重的文字也可包裹起/ 一束無心爛漫的花”，讓人聯(lián)想起城市中產(chǎn)階級一杯咖啡一張晨報開始一天生活的場景；還比如《夏夢》，“我想起了一個細雨紛飛的夜晚，/月亮曾輕輕地墜入過荒蕪。/ 還有那耳邊的輕語和岸邊的燈火，/ 閃爍在未曾命名的時光的樂章”等等。四月自己曾有一段話較好地闡述了詩歌里情感、經(jīng)驗與理性的關(guān)系。她說：“今天的一些詩歌，理智勝于情感，是用頭腦想出來的，是詞匯的零件拼湊出來的，而不是從心里涌現(xiàn)出來的，不是有感而發(fā)的?！贝_實，有一段時間，詩歌界熱衷于修辭的游戲，敘述的技巧，但卻恰恰忘了詩歌的起源是心有所感不得不發(fā)。王夫之就認為：在詩歌創(chuàng)作里，任何客觀景物的描寫，都包括了詩人的主觀感受，打上了詩人的主觀色彩，所以他說：“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巧者則有情中景、景中情。”四月的詩，就生動地闡釋了這一藝術(shù)規(guī)律。
四月的詩歌，在當代女性詩歌中屬于另類。當代女性詩歌之中，“巫女之詩”與“妖女之詩”盛行，前者充滿所謂“黑夜意識”，展現(xiàn)女性之幽邃、神秘與深沉，追溯女性古老傳統(tǒng)，展開現(xiàn)代性別探險旅程，也已形成一個譜系；后者則強調(diào)隱私暴露情感解放，欲望躁動，情緒宣泄，在突破禁區(qū)的口號下，極端者很容易走向身體的放縱。這兩類詩歌當然都有其歷史源頭和現(xiàn)實合理性，但也都有其偏頗之處。而四月的詩，將身體與精神、情感與理性的關(guān)系處理得恰到好處，畢竟，無論男女，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情理的結(jié)合體。四月的詩，再一次表明了女性絕不僅僅是情感的動物，女性也是理性與文明的建構(gòu)者。四月的很多詩，體現(xiàn)出一種來自感性與靈性的思想之美。比如《致漂泊者》，這首詩是寫給蕭紅的，本身很抒情，而蕭紅作為現(xiàn)代女性的一個美學典范，其生活就是自由、動蕩而激情閃爍的，蕭紅本身有著飛蛾撲火式的獻身精神，其形象有著持久的感染力。四月的詩，既很好地描繪和表達了這一點，“燦爛如同二月的野花, / 激情的倔強和冷靜的自由。/ 做不了盆栽的植物 / 也不接受寂寞的牢籠”。但四月詩歌的獨特之處，在于其不滿足于這種簡單的描述，而是在詩里注入思考、反省和生存哲學的總結(jié)，“在你那黝黑的深眸里，/ 倒映著一個何其悲傷的北方。/在那渺茫的雪原，/ 冷觀那死地上的花開”?！皰昝撘粋€風暴繼而/ 縱身躍入另一個風暴，/從一個問題到另一個問題，淺笑是你向死而生的宣告?！边@些詩句，每一句都是形象的具體化的描述，但也都將閱讀者引向沉思。這是一種詩人之思，而非學者之思，讓你在激情澎湃的沖擊下，細細感受，進而思索。這類詩歌典型的還有《燕南園》：“在落滿松針的碣石上/ 灰鵲是徘徊的詩人，/ 它見證著那一方殘破的書包，/ 里面裝著人類的心靈。/ 常青藤厭棄一切荒謬的束縛/ 沿著破敝傾頹的籬墻，/ 在歷史的風化中守望著夜空，/ 頭頂著燦爛星辰的照耀。”這首詩寫的是北京大學校園里所見所感，前面的灰喜鵲，仿佛詩人自己，周邊的人類精英，牽掛的都是一些關(guān)乎人類心靈的思考。而后面一段，敞開了一種開闊的境界，“常青藤”的意象具有多重含義，既是自然的具有頑強生命力的植物，又暗喻北京大學作為一座百年學府常新常青的生命力。這首詩由開始的自然描寫，到最后突然升華，讓人有更上層樓之感。
這其實是四月長期追求必然導(dǎo)致的一個結(jié)果。由具體的物象突然提升出一個美學的境界，繼而產(chǎn)生出超越具體的帶有抽象性的重大意義和命題，一種近乎神圣的超然感。這顯然來自中國哲學的一個精髓核心思想，即關(guān)于“境界”的思想。哲學家馮友蘭認為：“中國哲學中最有價值的部分是關(guān)于人生境界的學說?！睂W者張世英說：“中國美學是一種超越美學，對境界的追求是其重要特點?！本辰缡枪诺湮膶W的核心概念。何謂境界？唐僧園暉所撰《俱舍論頌稀疏》稱：“心之所游履攀援者，故稱為境?！本辰?，就是人的精神層次，但這一精神層次的基礎(chǔ)就是自然、生活與世界。境界，反映了人的認識水平、心靈品位。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稱：“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追求境界，就是尋找存在的意義，就是通過一種內(nèi)在超越，到達一個新的精神高度。比如王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比如李白的“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比如杜甫的“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前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中國古代對詩歌的最高評價就是境界唯高。詩以追求境界為高。
對此，四月顯然有著自己獨到而深入的理解，在一個新的全球化時代，一個不再僅限于儒道佛融會的時代，她結(jié)合西方現(xiàn)代詩學美學思想，借鑒前輩學者如張世英的相關(guān)論述，將傳統(tǒng)的對境界的追求，上升到一種神圣的追求，使“美的神圣性”成為一個現(xiàn)代的詩學命題，并貫穿于她的詩歌寫作之中。這里，以其代表作《聽風》來詳細分析。
《聽風》一詩據(jù)說寫于作者失聰恢復(fù)之后，詩人在一段苦悶焦慮之后，聽到風聲欣喜若狂，加上在絕望中對人生的深刻思悟，一氣呵成寫下此詩?！堵狅L》一詩的主題內(nèi)容就在標題之中，“聽風”，從風中聆聽自然的教導(dǎo)，一開始，詩人就娓娓道來， “是否你已經(jīng)很久未曾聽見寧靜，/ 在喧囂的掙扎和搏斗中。/ 寧靜 是一方神圣的國土，/一切流亡者的精神的故國。/ 倘若在某個清晨或午夜，/ 你聽到月光在風里的輕吟，/除此以外再無其他的紛擾，/ 你要相信那是最高的饋贈和召喚”。隨后，詩人展開闡述這種來自大自然的最高的饋贈和召喚：“這世上還有人像我常常迷戀窗外的一片葉子嗎？ / 從一片嫩芽的初生到落下 從不厭倦。/宇宙間最驚心動魄的生命的圖景，/ 最深致的智慧在那里向我全然敞開?！痹娙藦淖匀恢懈惺芎皖I(lǐng)悟，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從一片葉子中感受自然的生機勃勃，生命的終而復(fù)始，當下的圓滿俱足?！叭绻鲆姾惋L卷過白楊的枝頭，/ 請一定停下匆匆的腳步 抬起頭顱/ 那是天使的手指觸動的豎琴 世界將/ 融化在那光里 領(lǐng)受那群葉的圣歌和祝?！?，詩人從風吹白楊聽到了自然的音樂；詩人繼而從自然中領(lǐng)悟到生命的根本意義和存在的智慧。這種智慧一方面和禪宗的哲學關(guān)聯(lián)，另一方面也讓人想到基督教哲學的精神，而這些與宗教情感相關(guān)的體驗都融匯進了一種美的意象中，成為富有神圣性的個體生命體驗。這是一種發(fā)乎真心的自然情感，同時也是一種源于精神追求的人文情感和詩性情感?！叭缃?一株野花也會叫我落淚不止，/ 它的花籽為何只掉落在此處而非別處。/ 為何只盛開在此時而非彼時，/ 雙腳所及的每一塊泥土難道不都是棲身之處嗎？”一朵小花可以隨時隨地而扎根開放，不問緣由，全然自在。詩人把一種無法言說的造化之妙和心靈安頓以樸實的筆法加以敞開。“我驚異于所有的飛鳥，/我用無限崇拜的眼神仰望過它們。/ 那歌唱著掠過大地時的輕盈，/ 這自由的印象永遠只是第一次顯現(xiàn)?！憋w鳥教導(dǎo)人何謂自由，以及打開身心后的放松和舒展。最后，詩人總結(jié)說：“解除思想才是思想最大的進步，/在這世上無需思考的意義才至關(guān)重要。/ 比如呼吸、心跳、美和愛，/ 以及用無限的時光和激情去親近自然?！痹娙撕粲踅獬枷?，松開束縛，全身心地投入自然，以直覺和本能去生活。這首詩可以說既是來自自然的靈感，又是對自然感受的總結(jié)思考提煉，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哲理詩。
這首詩堪稱詩人的代表作，語言純熟，把思想和理念恰到好處地融入來源于生命感受的詩情之中。全詩一氣呵成，詩人似乎受現(xiàn)代戲劇影響，貫穿自白、獨白、詰問、反問，有一種從容而莊重的氣勢，層層推進，將詩人的感受、感悟和思考全部鋪展開來，非常有感染力，適合朗誦。《聽風》結(jié)構(gòu)很講究，由聽到風聲開始，寫自己在失聰期間的思考和恢復(fù)之后的細微感受，結(jié)合得相當完美。這首詩也最完整地體現(xiàn)了四月關(guān)于美感的神圣性的思考，可以說這是證明其美學思考的一個具體的文本，完美地表現(xiàn)了其思想。理論與文本的一致性，尤具代表性。
《聽風》一詩從寫作方式上可以有多重解讀，比如情理融合的特點。除了里爾克的現(xiàn)代詩學觀念的影響，也許還與前面提到的詩人對古典詩學有著深入研究和理解有關(guān)，情理融合，是中國古典詩歌的一個重要特征，而這又與中國古代文史哲不分家的傳統(tǒng)有關(guān)。哲理詩過于觀念化的話，很容易寫得枯燥。而若沒有一個中心的意念統(tǒng)攝全詩，又會讓人不知所云，《聽風》這一點處理得恰如其分。每一句都來自心靈的真切感受，但絕不干澀，因全詩始終有一個大的意念串聯(lián)起來，即對自然和生活本身的感恩。
這首詩最值得稱道的是語氣莊重，莊重神圣成為一種基本節(jié)奏，全詩充滿莊嚴感和神圣感。這在漢語詩歌中不多見。作者并不是基督徒，這種莊重神圣來自詩人深刻的生命體驗。四月曾有專文討論過“美的神圣感”問題，認為：“美的神圣性作為高層次的生命體驗，是精神世界提升的結(jié)果。這一境界的獲得源于一種生命意義的深刻領(lǐng)悟，一種洞察宇宙生命本質(zhì)和真相的智慧。這種精神體驗，無法得之于知識化、理論化的傳授。知識和理論只能起到導(dǎo)引的作用。這一境界的獲得只能在覺悟的心靈世界中產(chǎn)生和存在，只能源于對人生永恒的困惑和苦難的不斷地自我超越。它是除宗教之外的，人類對苦難的世俗世界的內(nèi)在超越的方式，這種超越的實現(xiàn)是人生最終極的意義實現(xiàn)。這種人生終極意義的實現(xiàn)可以通過對于生活本身的闡釋，對于美和藝術(shù)的解釋、傳播和領(lǐng)悟，把人的精神持續(xù)地導(dǎo)向一種覺悟的喜悅，從而使‘美感的神圣性’在現(xiàn)實世界的實現(xiàn)成為一種可能?！边@段話，比較完整地表達了詩人的美學觀點：一、必須是來自生命的真實體驗，不是觀念化的；二、這種體驗必須自我超越，升華到精神的層面；三、這種超越指向人生的終極意義。從這個角度來閱讀和理解《聽風》，更能體會其奧妙之處，那就是，一種真正的來自生命體驗的深刻領(lǐng)悟。在生命痛苦的掙扎之后，切實體悟到了生活的美好和人生的意義，一種萬物一體的美好，一種人神合一的天地境界，一種真正的“澄明之境”——恰如詩人在最后的領(lǐng)悟中所形容的：“在這世上無需思考的意義才至關(guān)重要。/ 比如呼吸、心跳、美和愛，/ 以及用無限的時光和激情去親近自然。”也恰如詩人自己所說的：“美感在其最高層次上，也就是在對宇宙無限整體的美的感受這個層次上，具有神圣性。這個層次的美感，是與宇宙神交，是一種莊嚴感、神秘感和神圣感，是一種謙卑感和敬畏感，是一種靈魂的狂喜。這是最深層的美感，也是最高的美感?！?/p>
不過，也許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這種最高層次的美感，必得要到了一定的年齡，還須有相應(yīng)的學養(yǎng)，才能理解和達到。一個人經(jīng)歷過青春的躁動，夏天的狂熱，有過不顧一切的投入和深情，也有過孤獨和悲憫的沉思，直至把“寧靜”看作“是一方神圣的國土”。在寧靜之中，心無旁騖，細心體會。然后，在寧靜里，回望過去，整理心情，就如秋天盤點一年收獲的絢爛和斑斕，然而又歸攝統(tǒng)一和諧于一體，那時，就能“挺直身，看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米沃什），或者，“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陶淵明），到達一種皈依自然的寧靜的喜悅和神圣的平和。
[作者單位：《詩刊》雜志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