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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學》漢文版2019年5期|索南才讓:對手(節(jié)選)
來源:《民族文學》漢文版2019年5期 | 索南才讓:對手  2019年05月28日08:59
關(guān)鍵詞:索南才讓 對手

1

大火沿著阿布達拉山梁跑了一會兒,被大風逼下山頭。一群人用滅火拍、大掃帚之類的東西拍打火苗。一個小時后火苗撲滅了,嗆人的黑煙彌漫四周,到處都是一股焦腥味。

阿云德穿著還沒來得及換掉的校服,高高瘦瘦地坐在人群中。他和叫王扎西的同學低聲說了什么,然后站起來,一起朝銀神保走去。

銀神保掏出煙,翻來覆去地擺弄。他看著阿云德說:“你阿媽呢?”

“在醫(yī)院呢?!彼f著拍了拍身上的灰屑,低著頭看著校服。

銀神保瞥了他們一眼,說這校服不好看。村主任在遠處打電話,聽出是在和鄉(xiāng)上的阿書記通話。村主任大聲說著草場被燒的面積,控制的情況。然后說還在現(xiàn)場。

“沒有,都沒走?!彼f,“好,我們等著。好的,是銀神保家的……他家的草場還沒吃……”

村主任捏著手機,朝空曠的黑色土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他長長的細腿走得異乎尋常地矯健,好像經(jīng)過這樣一件突如其來的災事,他的工作才在某種意義上真正開始了。阿云德覺得村主任嚴肅的神情下掩蓋的是一種古怪的譏諷,這場大火如何而起,似乎瞞不過他。

“你阿媽哪兒去啦?”村主任帶著一口濃烈的死煙氣,質(zhì)問似的說,“阿書記馬上就要來了,你阿媽呢?”

阿云德目測自己家草場被燒過的面積,默默一計算,心頭那股火氣莫名地消去了,茫然生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荒誕感。他看著村主任黝黑枯皺的臉頰。這些年他對德州的風最深的感受不是來自那種鋪天蓋地摧枯拉朽幾乎橫掃一切的沙塵,而是來自這些常年和風沙打交道的牧人的臉,來自阿媽早已沒有一點水分的臉。他幾乎是習慣性地對村主任點點頭,淡然地說:“我阿媽病了,病得有點嚴重,醫(yī)生說……”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給村主任一個接受的時間,“鄭大夫說可能要去省人民醫(yī)院?,F(xiàn)在怎么辦?”

“鄉(xiāng)上的人正在趕過來。你家的草沒燒多少……你阿媽到底什么?。俊贝逯魅我荒樌Щ蟮貑?。

“是腿上的病,說不好……”

村主任點點頭,垂著眼皮抽煙。

今天早上,阿媽說病情不容樂觀時他絲毫沒有驚訝,他只是像剛才村主任那樣點點頭表示知曉了。他聽阿媽囑咐了些家里的事,就出了醫(yī)院,坐上等在急診門口的姐夫的小貨車,一個小時后就到了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倉房里阿媽早已煮好的狗食端去給黃母狗,然后站立一旁,一邊看著即將產(chǎn)崽的黃狗狼吞虎咽地吃食,一邊很自然地摸出煙和打火機。他甚至沒像以前那樣到處看看就點了一根。他吸得貪婪,嗆出許多眼淚。

等黃狗吃完了,把食盒舔得干干凈凈,他用雙腿夾住黃狗的脖子,在它腦袋上揉了一會兒。黃狗搖著尾巴用前爪想撲他。他無聲一笑,放開了它,讓它如愿以償?shù)赜帽恐氐膬芍磺白υ谒砩吓牧擞峙?,然后他提著食盒回屋去了?/p>

屋里沒有需要他操心的,所有一切都被阿媽收拾得井井有條。他甚至覺得要是他動了什么東西,就會瞬間打破這里蘊藏的某些東西。這是阿媽經(jīng)過幾十年的努力經(jīng)營換來的一種神秘之物,在他住校的日子里,正是這種東西沒有讓她感到孤獨。阿云德想起有一次阿媽曾因為他的擅自亂動而大發(fā)雷霆,以前所未有的怒火斥責他。自那以后他就明白了,除了他這個兒子,阿媽還有另外一個更深層意義上的“親人”,他從阿媽仿佛不計后果的維護中得以解脫,減去了些許負擔。

眼下,他站立良久,有些不知所措。屋里靜得可怕,爐火早已滅了。他退出屋子,站在封閉式陽臺里看幾十米外的柏油馬路。這條公路通向白佛寺和沙島,人們都承認這是一條為了旅游而建的公路。有時阿云德走在這條路上會產(chǎn)生一種愉悅感,仿佛自己正在走向某個旅游勝地。他手插褲兜,看著這條公路和315國道的三岔口,有十幾輛汽車呼嘯而去,只有一輛駛?cè)氚⒉歼_拉溝,慢慢停下。農(nóng)知布下車后大喊大叫起來。阿云德被驚出一身汗,他跑出去,看見屋后山坡上大火已經(jīng)蔓延開來……

2

鄉(xiāng)政府那輛白色納智捷開至路邊,幾個人朝山坡走來。村主任迎過去。其他人站起來,像歷經(jīng)苦難的英雄一樣等待嘉獎。阿云德這時才意識到手臂顫抖得厲害,他想掏一根煙卻辦不到。他求助地看向王扎西,這位同學困惑地審視他,用干巴巴的聲音提醒他:“我們是不是也要過去,他們都去了?!卑⒃频孪乱庾R地點點頭,王扎西就率先走去。村主任已經(jīng)握住了阿書記的手,阿云德看見干事小劉。阿書記對這些英雄人物作了一番既有激情又含有教育性質(zhì)和追究責任決心的演講,他著重表示后面的救援工作將會報給縣有關(guān)單位后逐一落實……

“這也是我們鄉(xiāng)政府對你們做出的承諾?!卑浛聪蜚y神保,說了結(jié)束語。但王扎西不干,他對阿書記嚷道:“難道沒有我家嗎阿書記?我家也受了災,你沒看見?”

阿書記吃驚地看著村主任,接下來才看向王扎西,他推了推眼鏡,說:“我知道,我說了,我們一定會有救濟的,你家長呢?”

“現(xiàn)在我代表我們家,阿書記,如果你非要家長,那我就是家長,阿云德更是家長,因為他母親病了?!蓖踉飨胤瘩g了比他矮一個頭的阿書記。他被村主任拉開,但他還是狡猾地把一個關(guān)鍵問題提了出來?!拔覀兿胫罆卸啻蟮木戎Χ龋俊?/p>

這才是他們最關(guān)心的,阿云德十分佩服地看著王扎西,既嫉妒又慌亂地朝王扎西點點頭,然后痛苦地扭過頭去。村主任用蒙古語訓斥王扎西,王扎西不服氣,頂撞著,最終村主任疲憊地服軟了,承認王扎西說得有道理。

“我們首先要按照國家政策法規(guī)走,但前提是:不是人為蓄意縱火。那么既然走程序,就需要時間,具體多少時間呢,這就要看縣里的情況,我們會把這件事盡快圓滿解決。”

自始至終,銀神保都沒說一句話。他依然戴著那頂藍色的曬得泛白的鴨舌帽,饑黃的臉上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根黃胡子,他的眼珠也是黃色的。因胃癌切除了半個胃,他比一年前瘦了一倍。他看上去極度虛弱,似乎剛才揮動幾下掃帚就已經(jīng)耗完了力氣,現(xiàn)在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書記說話時他仿佛魂游天外,費了很大勁兒才回過神來。他對阿書記的安慰沒有任何表示,他莊嚴地看著阿書記,矮小單薄的身軀因為扛不住風而晃了晃。阿書記尷尬地拍拍銀神保的背心。

他們在山坡頂著大風站了半個多小時,還沒有散去的意思。阿云德就和王扎西道別,下山了。他去了冬草場,把眼巴巴地等在鐵絲網(wǎng)門口的羊群放出來。有一只母羊產(chǎn)了羊羔,滯留在后面,他走過去揪住羊羔的一對后腿就走。小羊羔咩咩地叫,母羊可憐兮兮地跟著阿云德,不時地嗅一嗅、舔一舔羊羔予以安撫。這時候羊群一半已經(jīng)到了公路另一邊,剩下的都在公路上。每次羊群經(jīng)過公路他都產(chǎn)生一種強烈的渴望,他盼著來一輛大貨車,因為太快剎不住車而沖進羊群,一通亂撞,弄死幾十只羊,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和那些遭遇過這類事件的人一樣撈取好處了。比如一只羊一般一千塊左右,但因為這種意外的死亡會身價大增,要是運氣好,加上有胡攪蠻纏的能力,就完全可以把一只羊的價格抬高到兩千元,甚至兩千五百元。海邊的多日杰就很走運地每只羊被賠了兩千五百元,而且他的羊都是不到一歲的羊羔,根本連八百塊也賣不上……所以說要想被撞,也是需要運氣的。另外夜晚被撞了呢?東道的幾頭牛白死了,卡車逃之夭夭,在沒有監(jiān)控的荒涼地只能自認倒霉。

羊群在公路上擠擠挨挨地走著,過了東道家前面的大拐彎。他看見山上的人們來下了,正在朝他們家那邊走去。他的手一緊,小羊羔掙扎著咩叫起來。他驅(qū)趕著羊群回到家。到水房接上軟水管,打開籠頭,水流的沖擊聲響起,他跑到外面,把管子另一頭放進鐵水槽,等了幾秒,水就沖出來了,不是特別猛,但還能撐滿水管,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羊群圍著長長的水槽喝水,一口接一口。羊啊牛啊馬啊吃水的樣子是最吸引人的,阿云德百看不厭,他可以一邊看一邊咽口水,羨慕它們對水由衷的熱愛,他想象冰涼的水進入它們肚子里歡快的沖擊感,自己的肚皮也會變得冰涼冰涼。但今天他看得心不在焉,他看著他們穿過公路,從銀神保的鐵絲網(wǎng)門里進去,走過他家的舊羊棚,來到房屋后面。

銀神保的兒子東珠也在往人群走去,他想走得穩(wěn)當一點,但因為刻意那么做而搖晃得更厲害了。阿云德腦海里忽地閃爍一下:他怎么沒來滅火?

阿云德剛到家時就看見他在外面撒尿,還嘟嘟囔囔地說著醉話。

阿云德丟下羊群也快步走過去。他聽到阿書記說話了。

3

派出所的人去尕海村的海邊檢查濕地保護網(wǎng)圍欄被盜的情況,一進沙漠沒有信號,直到他們從沙漠里面出來才得知情況,匆匆趕來。

王所長來了就要懷疑人。他看誰都像縱火犯。

大部分人都懷疑銀神保的兒子。沒有人提他的名字,但現(xiàn)場的氣氛就是那么奇妙,每一個人有意無意地朝他瞥上兩眼,或者拐彎抹角地說上兩句話。

銀神保的警覺性可比兒子高多了,他意味深長地看著。

村主任看看阿云德,然后轉(zhuǎn)頭對阿書記說話。阿云德聽到他們提到阿媽。

“我和阿書記說了你家里的情況,你不要擔心,我們會幫助你的,你什么時候回學校?家里怎么辦?”村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打算去學校了。”阿云德說,“我得在家里照顧牛羊,還要照顧阿媽,我想掙點錢?!?/p>

“你家的草場夠吃嗎?”

“大概只能堅持到三月份吧?!彼f,“我家羊不多了,我阿媽的手術(shù)需要錢?!?/p>

阿書記招呼阿云德和村主任離開人群。阿書記習慣性地推著總是向下滑的眼鏡,問村主任有什么好辦法。村主任直接給阿云德拿主意了?!澳悄憔透鷮W校請假,我會寫一個證明來跟學校說明問題。你回家來吧,正好我們村要搞一個貧困戶建檔立卡,需要每家每戶去填寫資料,這個工作就由你去做,村里會給你工資。從明天開始,你把家里的事情做完就去填表。你會騎摩托車吧?”

阿云德說會。阿書記點了一根煙,哦了一聲對村主任說:“每年不是有幾個護林員的名額嗎?今年的定完了沒有?”

“早就定完了,連合同也交上去了。”

“那就明年,明年給阿云德一個。”

王所長問了阿云德幾個問題。問他抽不抽煙。

阿云德慚愧地說自己在偷偷地抽煙。王所長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問他回家后有沒有抽煙。

“我在家里抽了一根?!卑⒃频抡f。

王所長嗯了一聲。王所長最后理所當然地盯上了東珠。東珠說你他媽是什么意思?在懷疑我?

王所長的臉頓時沉下來,呵斥道:“給我老實點!你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下午……我一直在家里面喝酒。我從昨天晚上就喝酒了,回家的時候天快亮了吧?”

“在誰家喝酒了?”

“七十三家里喝的,一起的還有才保扎西和大個子項?!彼f,“還有七十三和才保的老婆?!薄?/p>

“她們沒喝酒?!彼盅a充說。

這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漆黑一片了,留下來的人只有銀神保、村主任和阿云德自己。直到這會兒銀神保才仿佛回過神來,目光炯炯地盯著黑糊糊的草地,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村主任咳了一聲,問銀神保有什么打算。銀神保卻沒有說話,先是掏出煙,遞給了村主任和阿云德。阿云德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了。村主任的打火機檔次更高一點,沒有被風吹滅,他給他們點了煙。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吸了一口,默默不語。仿佛銀神保說與不說已然不重要了。但銀神保還是說了,“我想借點錢,租一片草場下羊羔?!?/p>

村主任的煙頭頻頻地閃亮著,嗡嗡地說:“你的病怎么樣?”

“好著呢。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出問題了。”

“要注意休息,吃的方面要注意,但營養(yǎng)一定不能少的?!?/p>

“吃不了多少,吃多了疼?!?/p>

“明天我給你送點錢,去問問醫(yī)生,然后買點營養(yǎng)好的。”

“不用了,我好著呢?!便y神保無力地拒絕,但村主任以沉默堅持,他也就不再說話。然后他們告別。村主任讓阿云德明天去他家拿資料。

“哦,你明天可能要去鄉(xiāng)政府找一下小劉,有些怎么填我也不懂,你去找她問問,最好拿一個已經(jīng)填過的表給她看看?!?/p>

羊群已經(jīng)喝完水,全部進圈了。水槽里盛滿了水之后溢出來,嘩啦啦地流到地上,聲音很清脆很動聽。他跑進水房關(guān)了水龍頭,抽出一把專門掃水的掃帚,將水槽里的水全部掃出去。盡管覺得很可惜,但要是留著的話,水槽和水一夜間會結(jié)結(jié)實實地凍結(jié)在一起,他需要付出額外的辛苦勞動才能砸開,到頭來還是浪費。今晚是他大意了,沒有把水龍頭開小一點,幸好阿媽不在,不然會罵死他。他抖干凈水管里的水,去關(guān)上羊圈的門,回到冷冰冰的屋里。他想讓身體反應出饑餓,好讓自己有個十足的理由去做飯。但肚子什么反應也沒有。他看了微信朋友圈,因為沒有幾個朋友,因此也就沒有幾個信息。他很快看完了,又看了幾個群里的信息,都無聊透了。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想方設法要她的微信,對此阿云德有信心,而且借口強大:他是新手,需要不斷學習,當然需要在不懂的時候咨詢小劉了。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肚子也好像被小劉喚醒了似的開始強烈地咕咕叫了。于是他穿衣下炕,摸黑去了西邊的屋子,那是阿媽睡覺的地方,也是他們家的廚房,里面永遠有一股陳舊的油煙味。

廚房的幾個柜子里沒有什么現(xiàn)成的東西可吃。顯然阿媽在走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才把一切收拾干凈的。中年婦女的執(zhí)拗和韌勁他難以理解,尤其是像阿媽這樣的寡婦。有時候阿云德真的不想回家。家里太悶了,黏稠得難以表述的氣味充斥在他和阿媽之間,他們常常半天都不說一句話。阿媽像獨自一人一樣干著自己的活兒,有時念念有詞,有時罵罵咧咧,有時,又突然精神振奮地高聲詢問他想吃什么,可即便阿云德說了,她卻不一定做,好像那只是她無聊的一句閑話。這樣的次數(shù)一多,阿云德雖然每次都會說一說,但也是當做一個閑話,一個他們之間特殊的聊天?,F(xiàn)在他一個人,突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他還是頭一次一個人呆在家里。自從上學始,他一年的大半時間都在學校里,他也早早習慣了學校的集體生活,哪怕日復一日和別的同學住一個宿舍,他也似乎從來沒有像同學那樣抱怨過,更沒有對獨立空間的向往。他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無趣至極的人。他一邊抽煙,一邊從中間屋子里的大鐵桶里摸出兩根羊排骨,蹲在一條長長的用鐵板和三角鐵焊接起來的擱物架下面,他掀開遮布,去摸鋁鍋。鋁鍋出乎意料地重,他單手沒能抬起來,而是給拖了出來,這是一個很自然的動作反應,等他想停止已經(jīng)晚了,鍋底的黑灰已經(jīng)在光滑的水泥地上畫出兩尺多長的痕跡,猶如用毛筆干脆利落地來了兩筆。他給自己找了一個活兒,而且是很麻煩的活兒。要是不清理好,阿媽……

阿云德一直處處按照阿媽的意愿和猜測的想法過活,但這一刻他蹲在地上,因為可以有時間和條件不用管阿媽能夠自由自在地生活而高興。這一整個夜晚,包括之后的好多天都是他的自由時間,他可以用來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為此激動起來。肉熟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了,這期間他盤腿坐在炕沿瞅著電視,抽著煙,喝著茶。兩條肋巴因為風干處理過,上面的油脂是透明的,吃起來沒有一點新鮮時的油膩,反而有一股難以言說的美味。每一次吃這樣的肉,他都會為那些沒有這種口福的人哀嘆,覺得生而為人,不吃一次風干羊肉,簡直太悲哀了。

他磨磨蹭蹭地吃一會兒,坐一會兒,夜深了。黃狗一直叫著,他出去了一次,銀神保家那邊吵鬧的聲音很大,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么,阿云德聽了一下,仿佛有一句他媽的,他一想,應該錯不了,東珠最愛說這句口頭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