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我?guī)煑顒?/em>
來源:文藝報 | 王穎生  2019年07月19日13:57

藝術(shù)家楊剛

1980年冬季,我懷揣著父親托人寫的推薦信,從河南開封經(jīng)鄭州轉(zhuǎn)車赴北京找楊剛老師求教,自此開始了與他39年亦師亦友的學習生涯。

記得當年在忐忑不安中七折八拐,到了工人新村一個小區(qū)的三樓,開門的是一個身形偉岸的人,我說明來意交上書信,回應(yīng)說他就是楊剛,寫信的是他表舅,我才回過神來,眼前真的是畫出秀美抒情的《迎親圖》長卷,獲得中央美術(shù)學院研究生畢業(yè)創(chuàng)作葉淺予二等獎學金的傳說中的楊剛。

一室一廳的房間,家具樸素大方,沒有太多裝飾,只有墻上、案頭各置一張當時少見的彩色大幅照片,當時以為是日本電影明星,后來知道是年輕的師母、故宮博物院的書法家董正賀老師。畫畫的家什盡收眼底。我表明來意,說想看看楊老師的作品,楊老師搬出他的工筆、水墨、素描、速寫等作品讓我隨意翻看,我手忙腳亂地用一臺120海鷗相機拍照,因條件所限只能把畫放在地板上,站在凳子上盲拍,楊剛老師默然無語,由著我一路折騰,靜靜地收拾我拍過的作品,碼齊、放好,真不愧是工筆高手,心細有條理。時至今日我都汗顏,第一次相識,多虧楊老師厚道,讓我一個外地學子,不知深淺仗著自己求知心切,莽撞失禮,看畫拍畫全無章法。出門惦量自己的過分之舉,心想再見楊剛老師恐怕是不容易了。

第二次又到北京,我鼓起勇氣再次登門,復(fù)制了第一次看畫、拍畫的過程,看了楊老師新作,出門又是一通后悔,更添亂的是還讓楊剛老師寫信推薦,去拜見了盧沉、周思聰、胡勃、王明明、趙寧安等老師。楊剛老師的人緣讓我見到名家時體會深刻,托楊老師的福,我的看畫、拍照在這些名家那里又復(fù)制了若干回。

多次的拜見后,我大學畢業(yè)后參加河南省黃河書畫院在鄭州的活動,馬國強老師代表河南邀請了楊剛老師及其他名家,與河南地方畫家共同研討,再次見到他,我按捺住內(nèi)心激動,拿出了自己的幾張工筆畫和照片,沒想到得到了楊剛老師的認可,我說到前次的拜見與感謝,楊老師一臉茫然,他說不記得了,就畫論畫才記得住人。

自此每年我都會拿畫多次往返于北京、河南之間,登門找楊剛老師指教,這種求教成了我提高專業(yè)水準的利器,我在速寫、工筆人物、水墨人物寫生創(chuàng)作及藝術(shù)視野的全面提升只有我自己明白,因為我?guī)煆臈顒?,得到了最為直接的指導。有次看完我的畫,楊剛老師拿出幾張貫休的羅漢圖,說畫畫一定要狠,要有感覺地去畫,讓我有所感悟,鐵畫銀鉤,自覺又進了一步。

楊剛老師是我見到的最純粹的藝術(shù)家之一,心胸坦蕩,眼中只有畫。名氣、地位、市場價格全不放在心上,看到好畫口中念念有詞,不管對方是權(quán)高位重還是藉藉無名,直言快語,迥異平時的少言寡語。

我1992年到中央美術(shù)學院國畫系助教進修班學習,與楊老師走動始多,想更多地待在老師身邊,基于此,1993年開始了我的研究生考試之路,歷時三年,一路艱辛。在自己幾近絕望的日子里,楊剛老師春風化雨,說只要做好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就可以了,慶幸自己挺了過來。在美院讀研的日子是我去老師畫室最勤的時候,同學朋友感嘆我的幸運,找機會與我同見楊剛老師,楊老師總是寬厚相待一視同仁。我的導師胡勃先生不吝贊譽,說楊剛的速寫超越了許多名人大家,是中國最好的畫家之一。兩位先生是同學,背后稱贊顯露出一代學者風范,讓我在兩位先生門下走動心中了無障礙。

我畢業(yè)留校任教之后,多次請楊剛老師到美院講座,老師穩(wěn)健大氣的講演和示范,獲得了美院國畫系及壁畫系師生的交口稱贊,讓人很難想象他當年曾視講臺為畏途,放棄了留校任教的機會,去北京畫院當了專業(yè)畫家。他自己笑談超越了自己,已經(jīng)不是當年了。

老師在藝術(shù)上提出“極古極新”,自己身體力行,從當年雋永俊逸的工筆轉(zhuǎn)向大寫意人物畫,研習書法,從楷書至行至草,完成了藝術(shù)精神的變革,筆下的人物恣意縱橫,信筆涂抹皆成畫面,他的古戰(zhàn)場系列,氣勢恢弘,鐵馬金戈,戰(zhàn)魂歸來,草原融入了他的精神體現(xiàn)于他的筆下。畫當代人物神形畢現(xiàn),他對作品要求甚嚴,常常在完成丈二、八尺巨幅后,一再審視、剪裁最終只留下一尺見方的凝練之作。

我印象中楊剛老師一直體健而善行,從北京畫院至中國美術(shù)館他都是安步當車,步行來回,最讓人驚嘆的是曾經(jīng)從中國美術(shù)館走了幾十公里,回到當時位于西三旗的家。除游泳、步行健身之外,楊老師從路過的大街小巷東尋西覓,創(chuàng)作出《城市的臉》這樣超現(xiàn)代的作品。在專注中國畫創(chuàng)作之外,他投入了大量時間研究油畫,把才能與夢想在兩個畫種間延伸,“亦中亦西,極古極新”,較為全面地體現(xiàn)了其藝術(shù)實踐。

每年的八月十五、春節(jié)我都會去看楊剛老師,放下平時的庸碌,成為我個人生活中充滿儀式的拜會,20多年來風雨無阻,從未間斷。節(jié)日里與老師打“雙升”,為一把好牌聊發(fā)少年之狂,激烈的鏖戰(zhàn)后把酒小酌,在師母的佯裝忽略下讓老師多飲兩杯的快樂,是人生溫馨而奢侈的記憶。

今年4月底我隨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專家團赴天津、太原、石家莊、鄭州四地觀摹第十三屆全國美展的創(chuàng)作,途中得知老師住院了,我讓家人先行看望,我回北京即去,不料在最后一站鄭州獲悉,楊剛老師走了。求證后我無法相信,眼淚止不住地流淌。我敬重的恩師楊剛性格豁達,父母都已到九十望百之年,老師也一定高壽多福,我以為會有很多的時間聽他談畫論道。不料老師竟像草原的風一樣遠去,留下我們長久的懷念和追憶。

我?guī)煑顒偅宦纷吆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