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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屆茅盾文學獎揭曉,《人世間》《牽風記》《北上》《主角》《應物兄》為何受青睞?記者采訪多位評委 充沛的生命氣象與厚重的家國情懷匯成當下中國長篇小說的大河
來源:文匯報 | 許旸  2019年08月17日08:40

這一屆茅盾文學獎為什么這五部長篇小說格外受青睞?本報記者第一時間采訪了多位茅獎評委。在評委們看來,這些小說無不飽含著充沛豐盈的生命氣象,升騰出精進力量與家國情懷。今年恰逢新中國成立70周年,此次評獎注重作品的藝術價值,鼓勵題材、主題、風格的多樣化,鼓勵探索和創(chuàng)新,更鼓勵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派,滿足人民精神文化生活新期待的作品

第十屆茅盾文學獎16日在北京揭曉,梁曉聲的 《人世間》、徐懷中的《牽風記》、徐則臣的《北上》、陳彥的《主角》、李洱的《應物兄》五部作品獲獎。

作為中國長篇小說的最高獎項,茅盾文學獎評選一直備受矚目,這一屆為什么這五部長篇小說格外受青睞?本報記者第一時間采訪了多位茅獎評委。在他們看來,這些小說無不飽含著充沛豐盈的生命氣象,升騰出精進力量與家國情懷。恰如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第十屆茅盾文學獎評獎委員會副主任李敬澤所說,今年恰逢新中國成立70周年,此次評獎注重作品的藝術價值,鼓勵題材、主題、風格的多樣化,鼓勵探索和創(chuàng)新,更鼓勵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派,滿足人民精神文化生活新期待的作品。

從“首位70后”到“史上最年長”:大跨度年齡格局折射不竭創(chuàng)作力量

茅獎結果一出,評委邱華棟直言“很勵志”——從41歲到90歲的得主都有,年齡跨度相當大,“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文學是繼往開來的志業(yè),也是永遠不老和永遠年輕的事業(yè)?!?/p>

從歷屆獲獎者年齡來看,上一屆茅獎得主王蒙獲獎時81歲,如今九旬徐懷中再次打破紀錄,成為茅獎史上最年長的一位。他戎馬半生,筆耕不輟,《牽風記》基于1947年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挺進大別山為歷史背景,講述了女主角汪可逾入伍投奔光明卻19歲殞命的壯烈故事,血色硝煙中氤氳著唯美奇幻色彩,閃耀著人性芳華。寶刀不老的徐懷中很清醒:“對像我這樣一輩的老人來說,最大的問題就是要用減號。減什么?減去數十年來頭腦中有形無形的概念化口號化觀念,回歸到文學藝術的自身規(guī)律上來?!币虼?,他的寫作意圖并不是正面寫戰(zhàn)場,相反小說淡化了具體的戰(zhàn)爭場面,凸顯特殊情境下人性的糾結與舒展。

而41歲徐則臣是迄今首位70后茅獎得主,昨天他在上海書展參加上海國際文學周多場活動,聽到最多的話便是讀者和出版人的頻頻道賀。“投身寫作22年來,我一直感謝這條有2500年歷史的大運河。致敬的方式就是一篇接一篇地寫出與這條河相關的小說?!薄侗鄙稀分v述了發(fā)生在京杭大運河之上幾個家族間的百年“秘史”,試圖開掘這條運河對民族延續(xù)的重要意義,燭照中華文明的發(fā)展演變與中國滄桑巨變。徐則臣期待《北上》不僅從文學意義上經得起推敲,史學的、地理的、文化的角度也要經得起推敲,“要最大限度、最真實地保留歷史和現實的細節(jié)?!?/p>

同樣通過一個側面折射時代變遷的,還有《主角》這部動人心魄的命運之書,小說以扎實細膩的筆觸,記述了憶秦娥從放羊娃一路拼至秦腔名伶的沉浮史,主人公近半個世紀的際遇也再現了秦腔劇種由興盛到衰落再到轉型興起的全貌。全書近70萬字篇幅,時間跨度40余年,偏愛為小人物立傳的陳彥坦言:“我的寫作,就是盡量去為那些無助的人,舔一舔傷口,找一點溫暖與亮色,尤其是尋找一點奢侈的愛?!?/p>

煌煌三大卷《人世間》以周氏三兄妹經歷為主線,書寫東北人家近50年來生活經歷,既是近半個世紀中國社會的變遷史、小鎮(zhèn)青年不懈奮斗的成長史,也是一部書寫“好人文化”的向善史。全書長達120萬字,梁曉聲全靠手寫,將近三千幾百頁大稿紙的工作量,讓他頸椎病越來越重,眼睛花了,手也不聽使喚,雖有難以承受之重,梁曉聲鐵心要完成這份沉甸甸的“致敬”?!?20萬字規(guī)模凸顯了梁曉聲超強的敘事能力和耐心,《人世間》不以人物情節(jié)大開大闔、跌宕起伏取勝,它更像一條小溪,緩慢地沁入我們心田?!痹u論家孟繁華說。

李洱寫《應物兄》,耗時13年,傳承了《儒林外史》《圍城》等小說的優(yōu)長,借鑒經史子集的敘述方式,記敘了形形色色當代人的言談舉止,應物兄身上也由此積聚了許多灰塵、失敗和希望,具有強烈的反諷色彩。漫長的創(chuàng)作中,李洱寫壞了三臺電腦,也經歷了至親離世的痛楚,但他也經常換個角度看待這部“難產”的作品——“至少說明我是比較認真的作家,愿意對文字負責任,愿意對作品中的人物命運負責任,愿意對他們所遇到的每個困難、他們心靈里的每個褶皺負責任?!?/p>

從精準現實描摹到動人浪漫情懷:長篇小說為時代畫像

精準敘事、人文情懷,是不少評委提及獲獎作品時的關鍵詞。

在評論家劉大先看來,《人世間》細節(jié)扎實,富于質感,結構謹嚴而壯闊,情感體恤而溫柔,復雜的社會分析和細膩的人性剖析形成圓滿的結合,氣象正大而浸潤深沉的道德,顯示了審美與歷史的統(tǒng)一、藝術性與人民性的統(tǒng)一。“傳統(tǒng)就以這種方式重新回到我們中間,蘊含著強大感染力。梁曉聲站在蒼茫的人間大地上,熱眼注視著時代車輪改變世界樣貌的同時也留下或深或淺的印記。由此,他所創(chuàng)造的這座北方城市打開了我們理解東北老工業(yè)區(qū)興衰變遷乃至中國社會變革的多重向度?!痹u論家岳雯認為,《人世間》繼承了我們分外熟悉然而久違了的19世紀文學的人道主義的傳統(tǒng),以“善”為底色,無可辯駁地說服我們相信有更好世界的存在,而這個更好的世界,不在彼處,正在人世間。

用作家之眼默默觀照社會生活,為時代畫像,也是《主角》的魅力所在。評論家季宇告訴記者, 《主角》把時代變遷和個人命運有機結合,對世相描寫到位鮮活,直指人心,表現了作者的人文情懷和掌控復雜人物的敘事能力。

長篇小說中凝聚的情感共鳴和文化能量能達到怎樣的高度,也是文學一直在求索的。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張莉這樣評價《北上》:“真切再現百年來運河命運,引領讀者重新打量那些生長在運河內部、生生不息的文化資源和精神能量。運河顯示了它隱含的巨大文化能量,這是源遠流長的時間之河,是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河,是抵御外族入侵,同時也是開放包容的文明之河。它是實在的,也是象征的,它實在地穿越我們的土地,滋養(yǎng)我們的成長,也象征了民族奔騰不止的生命能量?!痹谒磥?,《北上》的意義在于讓我們重新認識運河以及運河文明,了解到它的中國性與世界性?!耙粋€小說家最大的光榮和最大的欣慰是什么?是給予養(yǎng)育他的土地與河流以回報,將之寫在紙上,使無數人想念并成為更多人精神意義上的家園。徐則臣沒有辜負養(yǎng)育他的那條運河,《北上》做到了。”

評論家楊慶祥認為,徐則臣筆下的人物堅持著某種內在的精神價值尺度,在上下求索中將個體命運縫合進家國歷史,并在世界史的視野中重新勘探、厘定和塑造中國人的文化種姓和現代意識,將藝術性和思想性熔為一爐,充分展示了70后一代作家對長篇小說這一文體的把握和開拓。

如果說現實主義書寫在當下仍煥發(fā)強大生命力,頗具浪漫主義情懷的小說創(chuàng)作則顯示出文學的更多可能性。徐懷中《牽風記》和李洱《應物兄》給評委楊揚留下深刻印象——前者從1962年開始動筆,經過時間的沉淀,再一次書寫,其間的歲月蹉跎并沒有減弱徐懷中式浪漫主義的戰(zhàn)爭書寫;《應物兄》多方面多側面展示了上世紀90年代至今中國知識人的思想和生存狀況,融匯了多種小說元素,使這部小說不僅有鏡子的作用,也具有文學上的前瞻性。

在評論家何弘看來, 《應物兄》不以故事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來推動敘事,而是通過隨手拈來的知識、對話、言說、調侃來展開作品,成為一部百科全書式作品。文學創(chuàng)作的銳意探索,既為閱讀者、評論者提供了廣闊的闡釋空間,也能帶來耳目一新的審美體驗。評論家李朝全評價,《牽風記》描述戰(zhàn)爭年代重返青春歲月的愛情,跳出了一般傳統(tǒng)的軍旅題材書寫,“豐盛激越的青春底色,打開了一扇戰(zhàn)爭中袒露人性的窗戶?!毙鞈阎醒永m(xù)了自 《我們播種愛情》對于戰(zhàn)爭和人、戰(zhàn)爭下人性舒展綻放、美好愛戀主題的表現,但又在九旬高齡有所探索創(chuàng)新,顯示出老作家一貫執(zhí)著的文學理想與抱負,令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