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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夢中的“朵洛荷”
來源:中國民族報 |  安格  2019年08月30日11:48
關(guān)鍵詞:朵洛荷

“哦朵洛荷,哦哦啊朵洛荷……” 這支不知道被先民唱了多少個年月的歌,隨著時光流進了我的記憶。小時候,我從不知道,這些唱詞到底意味著什么,只顧在盛夏流螢的夜晚,在風(fēng)里,揮舞手中的火把,你追著我,我追著你,跟著母親快樂地吟唱。從此,我便與“朵洛荷”之間有了一條剪不斷的臍帶。

母親曾經(jīng)講過這首古老的歌謠,講過火,還有關(guān)于火把的很多神秘的故事。而我對于它們的認知,也從能握著火把唱起歌謠的那一刻開始?!岸渎搴伞被蛟S是一次祈福,一聲呼喚;或許是一場與神的通話,或是一番頌贊……甚至,它們比我所記得起來的人還要年長,比我所認知的年代更早,我猜想,大概也只有一束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的火把能夠詮釋。

燃燒在火把盡頭的火苗,取自火塘。這團未加雕飾的火,母親曾經(jīng)也對它倍加贊揚。無論在青瓦屋下,還是在荒郊野外,風(fēng)總能順著它的心愿?;鸢研切屈c點,前后簇擁,散落在各村各寨,點綴了朦朧的夜色,天邊低矮的云霞仿佛也被燒得通紅。最后,它慢慢在一聲聲“朵洛荷”中,漸漸凝成一團火焰,一團能將暮夜的寒光一寸一寸卸下的火焰。火神直舔上空,在田壟間一路蔓延,奔涌過黃昏,進入夜晚,用火光照亮黑暗。那些原野上的蕎麥,也和著“朵洛荷”,隨火把自由地在風(fēng)中搖曳,一浪接過一浪。一聲聲飄蕩著的“朵洛荷”,從瓦板屋前后,直到悠長綿延的小路。在它面前,似乎所有帶著污穢的名詞都會陸續(xù)撤出,一切都是那么干凈。不僅如此,“朵洛荷”還能隱去喧囂,比如,附近公路上疾馳的汽車的聲音,車囂馬鳴,一切均無。

這樣的夜晚,我們總是一路穿梭,就像草木的影子,在火焰里走來走去,一步一步,穿過寂靜,飄過村莊,隨風(fēng)飛揚......慢慢地,我愛上了這樣的快樂,它蓋過我的憂傷,撫慰著我幼小的身軀和心靈。

關(guān)于這首古老的歌謠,我曾經(jīng)不僅在太陽下唱,在月亮下也唱。我唱著它的時候,總能讓我產(chǎn)生一些奇妙的幻想:比如,一件漂亮的新衣裳,一束完好的火把,一條通往遠方的路,這些都是我夢寐以求的。我也曾經(jīng)想過,如果我手中的最后一束火把燃盡,在黑夜里,我將如何前行?如果我遺忘了“朵洛荷”,我是否還會有那些奇妙的幻想?

每年的火把節(jié)這天,我都如此渴望這首歌、這束火把。可不知什么時候,我的這個小小的夢,卻隨著火把盡頭的一滴草木灰掉落在了荒野,那是我記憶中的最后一次。從此,我便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了。

直到上了大學(xué),我才從老師那里得知,“朵洛荷”為彝族的火把節(jié)歌調(diào),類似于曲牌。彝族地區(qū)流傳著十分豐富的火把歌調(diào),且因彝語方言的發(fā)音不同而形式多樣,但都有固定的火把歌調(diào)。大小涼山稱之為“都則朵洛荷” ,“都則”即火把節(jié),“朵”意為火,“荷”即為歌。

據(jù)學(xué)者巴莫曲布嫫的研究書稿記載,在涼山地區(qū)的這一歌種中,《唱火把》《火把頌》《火把節(jié)之夜》《耍火歌》等,均用“朵洛荷”調(diào)吟唱,有十余種曲牌。它們承接了彝族人民祈年求福、驅(qū)蟲逐邪的寄托。而這些知識和寄托,也圓滿解答了我從小留在心底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