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健靈《彩虹嘴》：向著明亮那方
《彩虹嘴》是殷健靈最新作品，近幾年，她陸續(xù)創(chuàng)作了《野芒坡》《廢墟上的白鴿》《訪問童年》，每一部作品在創(chuàng)作題材上都具有難度，在這些作品中我們看到了一個作家的勤勉和不斷探索自己的態(tài)度，作家的誠心和努力換來了一部部具有生命力的兒童文學作品。
上世紀30年代，小女孩薇拉跟隨父母為躲避納粹迫害逃亡到上海，寄居在虹口，“虹口”便是書名《彩虹嘴》的由來。薇拉一家在上海度過了7年的艱辛生活，收獲了難得的友誼，薇拉和姐姐索尼婭也在特別的境遇中成長起來。對戰(zhàn)爭時期兒童生活的書寫，國外有許多優(yōu)秀的作品，《彩虹嘴》毫不遜色，是一次具有國際視野的寫作，其所表現(xiàn)的關(guān)于戰(zhàn)爭、人道主義、生命和尊嚴，都顯示出一個創(chuàng)作者的思想高度、藝術(shù)視野和文學品質(zhì)。
跨過歷史時間的創(chuàng)作是具有難度的，非第一經(jīng)驗而要去掌握這些素材，將這些素材“吃”進去，再“吐”出來并非易事，在《彩虹嘴》中，作者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個飽滿的人物形象：單純善良、愛天真幻想的薇拉，倔強而有主意的索尼婭，有冒險精神的少年西蒙，堅韌樂觀的媽媽，豪爽的女工招娣等等。猶太人居住的“海姆”，女傭阿筱和女孩菱果一家的命運、薇拉上的學校，趙先生的相助，一家人為了生計開的小作坊，索尼婭的少女心思，西蒙的命運，多個人物，多種場景、多個情節(jié)組織起來無比流暢，而不讓人覺得混亂無章。
《彩虹嘴》全書貫之始終的是濃濃的人道主義精神，跨越種族和民族的友好、困頓之中的人與人之間的相扶相助，如同黑暗中的一抹彩虹照亮了薇拉一家的逃難生活。扎實和生動的細節(jié)讓這部跨越歷史的寫作很“立得住”，作者對上世紀二戰(zhàn)時期的上海街頭、猶太人逃亡居住的“海姆”大樓、“隔都”以及人們生活日常的描寫都細膩而扎實，讓讀者的目光透過了“第四堵墻”。
初入海姆時，在得知薇拉一家沒有錢后，負責登記的女士說，“沒關(guān)系，你們盡管在這里待下去，至少，吃飯沒有問題”；當索尼婭去“老虎灶”打開水，在排隊時，大家對索尼婭特別友好，常常讓她不用排隊先打開水；一位法國老太太得知薇拉一家的經(jīng)歷后，說：無論何時，只要需要，她都會樂于相助。失去親人自己又被毀容的勃瑞沃曼先生害怕見到人和陽光，終年躲在幽暗的地下室里，大家都同情他，想去幫助他，希望他早日恢復正常的生活，就連小薇拉、索尼婭和西蒙都希望能為他出自己的一份力。
《彩虹嘴》中的構(gòu)思也相當精巧。引子和后記中“三只舊皮箱”前后呼應，引出了故事，也在結(jié)尾告訴讀者薇拉一家后來的命運。小說全篇使用的是第三人稱的寫法，但從第四章開始，每篇章有了薇拉對她的布娃娃艾米麗進行的內(nèi)心獨白，因為戰(zhàn)爭來臨了。第一人稱的內(nèi)心獨白更好地抒發(fā)情感，讓讀者直接感受到小薇拉的恐懼抑或歡欣。在書中，開頭鸚鵡杰克口里不停叫著“天下太平”，借由動物之口與當下猶太人的遭遇進行對比別有意味，因為天下正不太平，這一句“天下太平”既有對環(huán)境的一絲反諷，也有人們對“太平”的向往。
《彩虹嘴》是一本優(yōu)秀兒童文學作品還在于它的兒童本位。作品中的孩童形象刻畫是極為成功的，小薇拉、索尼婭、西蒙、菱果、如瑤、薩拉個個活靈活現(xiàn)，孩子之間的互動也頗具孩子氣，符合兒童的語言、行為和心理活動。比如薇拉要離開柏林和好友瑪麗安娜告別時，兩個人都帶上了各自的娃娃，因為她們覺得“娃娃之間也要相互告別”。在面對逃難時，薇拉所想象的上?！澳抢锏教幎际菍m殿，空氣中飄浮著音符”。而諸如“如果你像美國人那樣，把腳蹺在桌子上吃糖，你就永遠不會生病”這樣的語言，讓人不禁想到林格倫筆下的孩子，一個個那么活脫脫充滿稚氣。
戰(zhàn)爭帶給孩子的心靈創(chuàng)傷不言而喻，作者既沒有回避嚴酷的現(xiàn)實也沒有刻意渲染悲情，而是寫出了至暗時刻人性的善良和堅韌。當薇拉一家的行李箱被扣留時，薇拉媽媽說：“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慢慢買新的?！倍崩l(fā)現(xiàn)，“沒關(guān)系”成了媽媽的口頭禪；去趙先生家作客，薇拉媽媽從一個星期前就開始準備禮物，特意給薇拉和索尼婭穿上了中式女童旗袍，“自己穿上了藏在箱底的風衣，爸爸也找出了很久沒用穿過的西裝，還打上了領(lǐng)帶”；中秋節(jié)的夜晚，大家在狹小的房間里騰出“舞池”跳起舞來，即便日本人實行限電政策，音樂停了，燈也滅了，大家仍然哼唱著旋律旋轉(zhuǎn)；“即便在一個蝸牛殼一樣的家里，薇拉一家的日子卻過得生動起來”，哪怕是簡陋的一兩只花朵，也給“蝸牛殼”的家?guī)砩屎蛙跋?。雖然生活艱難，但大家仍然維持著生活的儀式感和美感，處處體現(xiàn)著人的尊嚴。
戰(zhàn)爭是殘酷的，在戰(zhàn)爭中偉大的人性尊嚴與殘酷的人類暴力并存，當孩子們讀到《彩虹嘴》這樣的作品時，是能從中獲得勇氣和培養(yǎng)高貴品質(zhì)的，他們會相信人的堅韌品性，會在遇到挫折時仍懷有美好的希望，向著明亮那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