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榮：你不再遙遠
決定去什榮村已是2018年6月。
什容。什，黎語為“田”，榮，為遙遠的深山。什榮村，就是在深山路遠的村。
從市區(qū)到暢好鄉(xiāng)什榮村的道路如今已是全程硬化，不用半小時就到了鄉(xiāng)政府。
到了鄉(xiāng)政府，找溫副鄉(xiāng)長要有關(guān)鄉(xiāng)道路硬化的數(shù)字，溫副鄉(xiāng)長不在，去市里開會了。我只好到鄉(xiāng)長辦公室，找到王秋蘭鄉(xiāng)長，并說明我的來意，王鄉(xiāng)長說什榮很遠，問我坐什么車去。當她知道我要走路去時，便與什哈村委會的駐村扶貧工作干部小鐘聯(lián)系，讓小鐘開車出來接我，并讓我去路口等。我急著趕去什榮，匆忙告別這位溫文爾雅的女鄉(xiāng)長，直奔暢好鄉(xiāng)什哈村委會什榮村。我不敢耽誤一刻鐘，邊走邊等來接我的車。走出200米后，小鐘的小轎車也到了，他是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接我的。我來之前，我們通過電話，他說他很忙，我也知道駐村扶貧干部的確非常忙，所以決定自己走路去，可最終還是麻煩他跑了一趟。我二話不說，上車直奔什榮。一路上，雖山路彎曲，但都是水泥路。
20年過去了，原來沒路，到土路，如今是水泥路，這是否意味著我將看到與20年前迥然不同的景象？那最偏僻，最窮的什榮村，他們，如今又是過著怎樣的生活？曾經(jīng)的不安與自卑、貧困與焦慮，是不是已經(jīng)在慢慢遠離？那些因山路遙遠而一輩子沒有到過縣城的老人們，這些年可有出來市里看看，買東西呢？可有去看與市毗鄰一望無際的三亞大東海？
20年后的今天，暢好鄉(xiāng)政府、扶貧辦搬進了新的大樓。20年之前，暢好鄉(xiāng)政府還在一幢破舊的三層平頂房里辦公。什榮村只是一條雞腸子山路通到鄉(xiāng)政府，什榮村是文體局定點扶貧村，沒有公路，車開不進去，扶貧雞苗、鴨苗送不進去，得開出一條能通車的路。于是，局領(lǐng)導決定發(fā)動全體干部職工，參加修路，一鏟一鋤頭地挖路。至今腦海里還清晰地記得，那是1998年我們?nèi)指刹柯毠ぃ夥排频目ㄜ嚽巴鶗澈绵l(xiāng)，一路上看見的都是茅草屋。到暢好鄉(xiāng)番通村，車便無法向前行駛，只好步行到修路的指定地點。我們一直挖到中午，渴了，到村里討水喝?？匆娙宥际敲┎菸?，而且都是破舊、低矮，墻體是用竹片圍成的。屋里昏暗、潮濕。沒有開水，渴得難耐，管不了許多，接過村民端來的飯水喝個精光。飯水是酸酸的，但很解渴。當我從村民手中接過那碗飯水，我的目光與村民的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間，眼光里隱藏的真情，和如水一般的陽光交織在一起，是那么美，讓人心生溫柔，頓覺一片澄明。
過了這么久，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的扶貧，特別是精準扶貧的今天，什榮村村民是否還住著低矮潮濕的茅草屋呢?是否還吃著發(fā)酸的地瓜飯呢？或許正是因為那一瞬間溫情，或許正是因為這份牽掛，讓我決定重返什榮村的緣故吧！
車繼續(xù)前行，都是水泥路，似乎20年之前的坑洼不平、蜿蜒曲折人行小道，早已煙消云散。我在想這里的村民不會再因為路途遙遠，種植瓜菜，養(yǎng)的雞鴨和豬要挑著走半天的路到鄉(xiāng)里買，而煩惱了。車平穩(wěn)地向前行駛著，轉(zhuǎn)過一個彎又一個彎，上了一個坡又下了一個坡，始終行駛在山水之間——左右兩邊是高聳著的連綿山脈，懸崖中間是靜靜流淌著的暢好河，河岸是成片的農(nóng)田。
不用一小時就到了什哈村委會。
“到什哈村委會了”小鐘望著前方稻田邊的一間房子說。我順著看前面的方向，發(fā)現(xiàn)什哈村委會不遠有一個村，心想一定就是什榮村了。便問小鐘那是不是什榮村，小鐘說那是太吳村，去什榮村還有1公里多的路程。他還說農(nóng)業(yè)局在村委會里辦油茶種植培訓班，什榮村的村長和村民都來參加，你要去什榮村，等培訓結(jié)束跟村里人去，他沒空陪我去。 這位從事文化工作的90后，自從當上駐村扶貧干部，吃在村里，住在村里，走村串戶地抓扶貧工作。我這個90年代就開始參加扶貧工作的老同志，扶貧工作的艱巨，扶貧工作責任的重大，扶貧工作的艱辛，我怎么能體會不到呢？我又怎么忍心再讓他辛苦呢？我從他一臉的疲憊上，看到了基層一線的干部，在脫貧攻堅工作中的擔當與奉獻的精神。
到村委會時，正好農(nóng)業(yè)局舉辦油茶種植培訓班，什榮村的村長和群眾都來參加。這是一個采訪的好機會，我豈能放過。
我走進村委會辦公室，里面早已坐著一屋子滿滿的村民，他們正津津有味地聽老師講種植油茶的種植技術(shù)。十點后，村民們跟老師到油茶地，聽老師現(xiàn)場傳授油茶管理技術(shù)，施肥、剪枝葉等技術(shù)，我追著村民到了油茶地進行采訪。當村民們聽說我是為了解修這條路的情況而來的，都熱情的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起關(guān)于修這條路的一些事。一個中年婦女激動地說：“以前這條路還是一條小山路時，我們要拿一點東西出去買，都是靠用肩膀挑?，F(xiàn)在有公路了，生活好了，有摩托車了，種點東西或養(yǎng)些雞鴨都用摩托車拉出去賣，又方便又省時間?！边@位婦女說完，開心地哈哈笑了起來，她身旁的幾位婦女也高興地笑了起來。從她們開心的笑容里，我看到她們內(nèi)心無比滿足與幸福。作為首次參加開這條路的我，我能深深地感受到?jīng)]開通這條路之前，給這一帶的老百姓帶來多大的困擾，那是無法言喻的。保農(nóng)村的一位中年男子聽到我們談?wù)撨@條路，興高采烈地補了一句話說：“這條路，明年政府又要再加寬成雙車道的路面和護欄?！薄笆菃幔磕翘昧?！這樣同時能通過兩輛車就更方便了?！蔽冶却迕駛兏吲d，喊了起來，仿佛是在給我自家修的路?？恐绨蛱魱|西走了近十公里山路出去買，從沒有路到公路，水泥路，現(xiàn)在又要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加寬一個車道的路面，人們的生活一天天富裕起來，我怎么能不高興呢？
十二點多，油茶種植培訓班終于結(jié)束了，我坐著什榮村文書的摩托車來到了什榮村。
我在村口下了車，望著這個20年前曾經(jīng)來過的小村，想找回當年的記憶。找回當年村口邊，我曾經(jīng)喝酸飯水的那間破舊小茅屋。如今，什榮村家家建起了平頂房，甚至是樓房，再也找不到一間茅草房了，不但通入村口的道路，從窄小泥路，變成了寬闊水泥路。村里原來凹凸不平的土泥地面，現(xiàn)在也全變成了水泥地面，全部硬化。什榮村變了，變美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山里的6月總是忽晴忽雨，完全不可捉摸。來的時候還是陽光明媚，到什榮村就下起了毛毛細雨。
我向一位坐在自家門前的婦女，打聽村長住的地方后，向村長家的方向走去。
村長家是一幢兩層樓的房子，我推開鐵門走進村長家，村長也剛參加培訓回來。正趕上下雨，在房頂上收稻谷。我走上樓頂看樓頂全是稻谷，村長一家人正忙著收谷子。經(jīng)過樓梯口看見也放著稻谷，房間地板上晾著稻谷，毫無疑問，他家這季是大豐收了。我站在樓頂展望，村民家家忙著在自家屋頂上收谷子，四周是翠綠的青山，一條如白色紗巾飄揚在這青山綠水間，那就是我來的路，是什榮這里一帶的黎家人通向外面世界的一條路。
谷子收完后，我向村長說明了我的來意，并向他了解暢好鄉(xiāng)到什榮村到這條路修建的情況。這位從小在這里長大的壯實黎家漢，眼睛里閃爍著淚花，說起他從小親眼目睹父輩們，挑東西走幾十里山路去買。村里有人生病只能砍竹子做擔架抬著走路去醫(yī)院，有的因路途遠抬到醫(yī)院也得不到及時的治療，人就沒了。他說他清楚地記得，98年開山挖路他剛上任村長，從頭到尾整個修路過程他都參加。交通不便，成為什榮村一帶地區(qū)貧困的根源，要從根本上改變什榮村地區(qū)貧困落后面貌，就必須以修路為突破口。市委政市府果斷地做出了正確的決定，決定開通什榮通往外界的一條路。身為村長的王啟平深知責任重大，跑經(jīng)費，發(fā)動群眾參加修路。太吳、什哈、保農(nóng)、牙日一、牙日二等村小組的所有村民，都投入了修路大會戰(zhàn)。歷盡艱辛萬苦，四年后終于打通了什榮村到暢好鄉(xiāng)的道路。
路是通了，可是土路。山里雨多，路面被雨水沖垮，泥濘，過往車輛隨時都有滑入懸崖的危險。我又問王啟平這條路是哪年硬化的，王啟平回答：“大概2004年或2005年吧，當時是鋪水泥鋪到保農(nóng)就停工，說是沒錢，后來才接鋪到什榮的。”王啟平的話，我后來在市發(fā)改局從卓主任口中得以證實，這條路確實是2004年動工，五指山市投入300萬對這條道路進行改建硬化的，但資金仍然遠遠不夠。資金短缺成為鋪路的最大問題，只能鋪到保農(nóng)。2009年又投入2506009.38元，從保農(nóng)接著鋪到什榮。一寸接一寸，一段接一段的推進，寸寸艱難?？梢姺鲐毠ぷ髦D巨，我黨脫貧奔小康決心之堅定。
什容村通了水泥路，什容人的生活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高興地與王啟平一家人合影后，滿懷喜悅告別了王啟平一家，踏上返回的路上，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半。這時我突然覺得很餓，才想起我還沒吃東西，早上買的饅頭還在包里。我干吃著饅頭，大踏步走在20前走過路，信心滿滿地把水泥路踩得咯吱咯吱響。經(jīng)過太吳村時，遇見太吳村的三位婦女出工，一邊走一邊與她們聊著腳下的路，一位叫朱亞妹的婦女興奮地說：“這路修好之后，干什么都方便了。以前，就因為山路不好走，車進不來，靠兩條腿走，到鄉(xiāng)政府已經(jīng)是中午，種點東西想拿出去賣，挑不動。更可怕的事是急病時因得不到及時的搶救而失去了生命，很多婦女因路途遙遠，出入不方便，沒有好好檢查，難產(chǎn)抬到半路，來不及到醫(yī)院，母親和沒出世的孩子都離開了人世。如今呀，路通了。種出的東西用車拉到鄉(xiāng)里或市里賣，開車不到半個小時就能到鄉(xiāng)里。人們生病，給120打電話，車很快就到，人們生病得到及時的治療?！焙芸炀偷搅酥靵喢玫牡咎?，分別時，當她知道我走路回暢好鄉(xiāng)時叫我找輛摩托車坐，不然要走很久。在什榮時，什榮村長王啟平也是這么說的，但我還是決定走路，感受當下在寬闊水泥路上走的喜悅，回憶過去的艱苦，感謝黨的好政策。
我獨自一人在這僻靜的山路上行走，山里靜悄悄的，仿佛聽到炸山開路的炮聲，叮叮當當挖山聲，鑿石聲?？吹饺藗兲敉?、搬石來回奔走的身影。這條路傾注著全市人的心血，上至市委書記，下至普通老百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