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我的“孩子緣”
9月26日上午，第四屆國際兒童讀物聯(lián)盟亞洲大洋洲地區(qū)會議在西安開幕，來自中國、蒙古、印度、斯里蘭卡、柬埔寨、伊朗、尼泊爾、日本、阿富汗、俄羅斯等24個國家和地區(qū)的文化和少兒出版界人士，以及國際兒童讀物聯(lián)盟執(zhí)委會委員近200人匯聚一堂，共議“兒童與未來”主題。
在“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童年體驗”分論壇上，金波、曹文軒、秦文君、白冰、徐魯、董宏猷、王宜振、湯素蘭、薛濤、陳暉、吳夢川、橫田純子、穆爾特·布楠塔、安娜斯塔西亞·阿卡普瓦、桑麗莎等中外兒童文學作家、插畫家、評論家、出版人在論壇上發(fā)言。國際兒童讀物聯(lián)盟主席張明舟、國際兒童讀物聯(lián)盟秘書長伊麗莎白·弗朗西斯·佩吉等IBBY執(zhí)委出席，IBBY中國分會主席、中少總社社長孫柱，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黨組副書記、專職副主席齊雅麗在活動中致辭。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高洪波擔任本次論壇主持，并在總結(jié)中充分肯定了論壇的學術(shù)水準，衷心期待“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讓孩子變得更快樂，讓作家畫家們的作品更接地氣、更有魅力、更有沖擊力，讓全世界的兒童文學作家為全世界的孩子們搭一座美好的、輝煌的文學大廈?！?/span>
金 波
我的“孩子緣”
我創(chuàng)作的源泉是我有“孩子緣”。
什么是“孩子緣”？
就是和孩子們有一種天然的的緣分。我給大家講三個故事，都是關(guān)于我的白頭發(fā)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fā)生在大約10多年前。
有一次我進校園給孩子講課簽名。有一個男孩子簽完了名字以后，向我提出了一個請求，他說：金波爺爺我想揪一根您的白頭發(fā)留作紀念。我一愣，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正在猶豫不絕時，被一位老師阻擋了。不僅阻擋了，而且訓斥了一頓，說他是惡作劇，對金波爺爺不尊重。
當時我很想問問他，為什么要揪一根白頭發(fā)？老師還沒容我提問，就把那個孩子趕跑了。我望著他的背影，覺得非常遺憾。
又過了大約一兩年，我又一次到一所學校去講課，當我講完了課，有一個學生小記者走到我面前，她說：“我覺得您的白頭發(fā)里，一定住著小精靈?！?/p>
聽了這個小記者的話，我非常感興趣，這就是一篇小童話呀，我佷想聽聽她的想法。遺憾的是停在校外的車就要返回了，我只好和這個孩子告別。但是，這個孩子表達的這個童話故事一直保留在我的記憶里。
我一直在思考：第一個孩子要揪我一根白頭發(fā)留作紀念，他是帶著一種好奇心，覺得有我的一根白頭發(fā)作紀念品是他最大的滿足，因為在他看來沒有什么禮物，比得上一個兒童文學作家真的頭發(fā)更寶貴了。第二個孩子，她說，住在我的頭發(fā)里的是小精靈。在她看來，這也許是我能夠給孩子寫作的秘密。
這兩個關(guān)于白頭發(fā)的故事，讓我感覺到我和孩子是最有緣分的人，是最親近的人。親近是因為我們共同擁有小精靈。這就使得我更了解孩子，親近孩子，尊重孩子，也就是成為和孩子最有緣分的人。
我想，一個兒童文學作家，他應該是天生的，自然而然地和孩子的靈魂融合在一起，在你的性格當中，擁有了孩子般的純真，真誠，誠懇，信任，你才可能有為孩子寫作的能力，這是你靈魂深處的力量。孩子給予你的不僅僅是快樂，幸福，智慧，還有人性中最美好的品質(zhì)。
又一個10年過去了，就在前幾天，我去了一所幼兒園，去和孩子們和老師們座談。在去這所幼兒園的路上我收到了一條微信。給我發(fā)微信的，是我的一位小學教師朋友。她說：“我知道你今天要去幼兒園，我的一個同事的孩子就在這所幼兒園里，這個孩子有先天的缺陷，你要多多和他交談，多多鼓勵他。”
看了他的留言，一路上我都在思考，這個有缺陷的孩子，會不會有自閉癥？我一直在想我該怎么和這個孩子交談？怎么樣避免讓他陷入更悲傷之中。想了一路，我都沒有想出一個好的對話方式。
到了幼兒園以后，坐下來我看見了一個患有白化病的孩子。他滿頭的白發(fā)，皮膚很白，他的視力很差。我立刻認定了，就是他。當我看到他滿頭白發(fā)的時候，我突然想到我也是滿頭白發(fā)的人，只是我是一個老人，他是一個孩子，我把他叫到跟前。我沒想到他非常爽快地走過來了。我感到很意外，因為一般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往往是膽怯的孩子，冷漠的孩子，而他不是。
他徑直地走到我的跟前，我突然很有靈感地跟他說了第一句話：“你看，這里我們倆最漂亮?！彼次乙谎郏行┎唤?。我又說：“你看，你有白頭發(fā)，我也有白頭發(fā)?！彼ь^看了看我的白頭發(fā)，他說：“爺爺，你的白頭發(fā)是灰白的，我的白頭發(fā)是銀白的。”他顯得很自信，覺得他的頭發(fā)比我的好看。我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一根一根的，長得很密很硬。我很羨慕他的頭發(fā)。我又跟他說：“你的頭發(fā)，不僅顏色比我的好看，還長得比我的密。我的頭發(fā)都光禿禿的了?！彼盟男∈置嗣业念^頂，笑了。
就在那一次座談會上，他大膽地發(fā)言。他問我：“爺爺，請你告訴我，到底是天上的星星多呢，還是地上的花兒多呢？”我知道，他是讀了我的一首短詩，才這樣發(fā)問的。我的那首詩，題目是《星星和花》，詩里有這樣的句子：
我最喜歡夏天——
滿地的鮮花：
這里一朵，
那里一朵，
真比天上的星星還多。
到了夜晚，
花幾睡了，
我數(shù)著滿天的星星：
這里一顆，
那里一顆，
又比地上的花兒還多。
收錄入金波與屠岸二位先生創(chuàng)作、翻譯及互評合集《詩流雙匯集》，書中101首詩皆附有如圖手稿，西班牙插畫家克里斯蒂娜配插畫。
我一時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我看著他期待的目光，等待著我的答案。我就慢吞吞地說：“我真的不知道是星星多，還是花兒多。我也不知道星星有多少顆，花朵有多少朵?！彼坪跤行┦?。我又說：“什么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花朵，一起去數(shù)一數(shù)?！蹦翘焖o我畫了四張畫，還跟我做一種叫“砸地球”的游戲。我們還一起合影留念。他笑得很自然。
那一天，我還聽到了幼兒園園長介紹辦園的經(jīng)驗，她突出地講了一點，就是他們很注意開發(fā)男孩子的潛質(zhì)。這個教學理念，讓我一下子就聯(lián)系到了這個有先天缺陷的孩子，他的熱情，他的勇敢，他的聰明智慧。他是一個愛讀書的孩子，他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孩子，他是一個喜歡思考的孩子，唯獨沒有我所擔心的自閉、膽怯。他的思維很活躍，想象力很豐富。
這樣的孩子內(nèi)心是一座花園，那里有肥沃的土地，生長著各種花花草草，有鳥語花香。這樣的孩子具備了發(fā)現(xiàn)美，欣賞美的力量。美的力量是一種聰明智慧，善于發(fā)現(xiàn)，敏于感受，勤于思考。我認定這個白頭發(fā)、得了白化病的孩子，被老師開發(fā)出了一種男孩子的潛質(zhì)。
我覺得一個兒童文學作家，要有“孩子緣”，要善于發(fā)現(xiàn)孩子的內(nèi)心世界的潛質(zhì)，而美是重要的品質(zhì)。當一個孩子對美感覺很好奇、很新鮮，有一種追求美的愿望的時候，他會變得很快樂，很自信，很會享受生活。而作家就要特別的了解孩子這樣一種潛在的品質(zhì)。
我覺得兒童文學作家面對的是孩子，孩子的內(nèi)心世界非常豐富，有許多新奇的內(nèi)容有待于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去開發(fā)。這是兒童文學作家所具備的一種品質(zhì)。有這種品質(zhì)，你就會天生的對孩子親近、理解、尊重，你就會有“孩子緣”，你就具備了為孩子寫作的條件。
有“孩子緣”的作家，可以更迅速地快捷地進入到孩子的世界，會很快地成為他們的知心朋友。有“孩子緣”的人，是非?？鞓沸腋５?，因為有孩子親近你，信任你，就說明了在你的靈魂深處有很多和孩子相通的東西，這就是人性中的純真，和作為一個人的修養(yǎng)。
我曾經(jīng)聽到過一個孩子解釋什么是愛，他說：“當我聽到你呼喚我的名字的時候，讓我覺得很安全，這就是愛?！边@個孩子說的很隨意，似乎是沒有經(jīng)過思考脫口而出。但是卻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淺顯的道理：孩子在感受愛的時候，是那樣的豐富，那樣的簡單，那樣的敏感。
所以，凡是有“孩子緣”的人，你會時時刻刻地感受著孩子的喜怒哀樂，一笑一顰，而孩子對你同樣的是那樣真誠的，細微的感情流露。
在孩子面前你應該是一個透明的人，讓他第一眼就能夠感受到你對他的熱情理解和信任。我們可以和孩子在一起尋美，向善，求真。
“孩子緣”對于我來說，是我的精神家園，在這個家園里，因為有孩子，我的生活便充滿了活力和樂趣。
有“孩子緣”的人，有可能成為一個兒童文學作家，還有可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