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解《悲歌》:在橫斷山脈的峽谷之中
當我閱讀完大解的長詩《悲歌》,止不住沉浸在其博大和厚重中,久久不能自拔。大團圓和大游行的敘事結(jié)局并不能緩解我的悲天憫人,這樣的閱讀意味著搗毀,也象征著建構(gòu)。
一個詩人的精神愿力如此強大,也只有長詩能夠完全承載。圍繞著主人公“公孫”發(fā)生的一切在閱讀中徹底激活了,每一個認真的讀者都會順從詩歌紋理,自覺或不自覺地呼應。
很多年前就喜歡大解的詩歌,讀到長詩《悲歌》是最近的事,歸因是一次集體采風。在橫斷山脈的峽谷之中,奔流著無數(shù)的大江長河,有的為世人熟知,有的卻深藏不露。其中的大渡河應該算是赫赫有名的。得益于網(wǎng)絡交流的便捷,那一天,就在大渡河峽谷,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隱約判斷出身邊斜挎著包、身子高大瘦弱、眼睛瞇瞇笑的一位詩人就是大解。作為長在大渡河南岸的主人,我想應該主動上前打招呼才合乎禮儀。在參觀當?shù)匾粋€土特產(chǎn)公司時,我決定放下猶豫,抓住迎面而來的機會。
“您是大解(jie)吧?”我唐突地向他伸出了溫暖的右手。
“是的,但要念大解(xie)。”他微笑著解釋。第一次見面就念錯了名字,我有些尷尬。就好像30年前就開始的對大解詩歌的閱讀都是假的,或者只是一時的附庸風雅的行為,經(jīng)不起推敲。我的臉微微發(fā)燙。我知道他生活中的姓名叫解文閣,我也知道在姓氏里的“解”字是要念xie的,怪只怪我沒有把大解的筆名和他的姓氏關聯(lián)起來。
大解是滿族,但我們在一起交流詩歌,沒有過多地強調(diào)各自的族別。大渡河上建成了水電站,河水聽命于人類的安排不再咆哮。我們站在大堤上合影留念,幽深的峽谷間游云繚繞。兩天后在大渡河邊告別,大解從行李包中拿出長詩集《悲歌》鄭重簽名贈我。匆匆瀏覽了一下,已經(jīng)再版了多次,證明多年受讀者歡迎。700多頁的書捧在手上沉甸甸的。我說:“回去一定會拜讀。”別后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大解的詩集《悲歌》靜靜地躺在我的書柜里,當然無從披閱。一晃兩年過去了,我的閱讀終于開始。
讀大解的《悲歌》,我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在鮮明的中國文化圖景下,古往今來的事物不約而同,仿佛在奔赴一個不言而喻的約定。作為這場約定的召集人,詩人大解從容的、波瀾不驚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腸,天地為之動容,日月星辰為之舞蹈。他時而出現(xiàn)在詩句中,時而又跳出敘事冷眼旁觀。每一個參與者都帶著特定的宿命,然后在有限的時空中破譯著不容置喙的文化密碼,重現(xiàn)中揭示,消弭中銘記,有一種悲情擠壓著時空。
這是一場本土文化的祭祀,也是一場人類命運的慶生。它關乎生死,也關乎無常和有恒。
這一曲悲歌如此悠長,仿佛經(jīng)年累月的磨練,每一張逝去的面孔都如刀砍斧削般棱角分明,讓每一行詩句都凝結(jié)成了晶瑩剔透的淚珠,無聲地在時空的夾縫中滑落。我無法猜想大解的全部思慮,但我恍惚之間已經(jīng)在他的故事里來了一次古今文化境遇的采風。我無法與故事中的每一個人物合影留念,但我從一群人物命運的敘述中找到了現(xiàn)實可能的由頭。當我沉浸在默讀中,一切的描述陌生而熟悉,命運透著艱深的不確定性。我堅信,那一刻,我捕捉到的也只是一曲長歌中一縷微弱的靈光,在個體遭遇的紛紛映照中若隱若現(xiàn)。有了作者與讀者的這種邂逅,誰能否認,每次閱讀都是心靈時空的一次詩意拓展。
“你追不上太陽,也要回來/你追不上太陽,就帶回星星/你帶不回星星,就帶回光芒/你什么也不帶,也要回來?!痹凇侗琛返诙康摹俄灨琛罚ㄎ澹┲校蠼馊绱思鼻械睾魡咀啡盏目涓?。對這片土地,大解沉浸得太深,基于了解的愛也太多、太執(zhí)著。由此觀之,詩人大解豈止是在呼喚一個夸父,他是在呼喚一種自帶光和熱的精神力量的回歸。那么多的神話和傳說交織在《悲歌》中,無論是整體的故事隱喻還是故事中人物的象征意味都耐人尋味。當現(xiàn)實在寫作者的四周漸漸濃縮為一間小小的書房,大解乘上了神話的翅膀外出旅行。
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大解的描寫恣肆縱意,點到的人和事都有據(jù)可查,詩思沒有因為時空的隔閡霉變和朽爛。在我低頭沉思的瞬間,神性消失了。光艱難地起身,幾千年王朝的千軍萬馬抵擋不住大解筆墨的誘惑,正紀律嚴明地排隊進入《悲歌》,合奏出不變的人性。
我們肩扛著無數(shù)的朝代,步履蹣跚走到了今天。這就是大解的長詩《悲歌》給我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