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修書大業(yè) 再現(xiàn)神話中國 ——賀《中國民間文學大系·神話·云南卷（一）》出版
中國是人口大國，也是文獻大國。盛世修書，歷來都是彰顯文化繁榮昌盛的時代標志。中國古代最有名的一次修書行動，就是清乾隆時期由皇帝主持的、300多位專家參與編撰的《欽定四庫全書》 ，簡稱《四庫全書》 。以紀昀為首的學者班子花費13年時間編成規(guī)?？涨暗臐h語文獻集成，分類按照經(jīng)、史、子、集共四部劃分，共匯聚傳世的書籍3500多冊，近8億字。其局限是，無法體現(xiàn)中國的多民族文化，也不能對國土面積實現(xiàn)全覆蓋。新中國成立伊始，百廢待興，在毛澤東主席倡議下，于1950年成立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組織全國各省區(qū)市以縣為單位搜集民間口頭文學作品。改革開放后1984年啟動民間文學三套集成的編撰工作，隨后正式出版了省卷本。1987年，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更名為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2010年12月啟動的中國口頭文學遺產數(shù)字化工程，專家組到漢王公司參與工作三年多，其一期工程即錄入口頭文學作品近5000冊書（以三套集成的縣卷本為主） ，字數(shù)近9億，已經(jīng)超過《四庫全書》的字數(shù)。這是一件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文化壯舉。如此大規(guī)模地呈現(xiàn)民間口頭文學的全景，在整個人類歷史上也是頭一次。2014年3月該工程第一期結項，形成TIF、 PDF、TXT三種數(shù)據(jù)格式，制成檢索發(fā)布系統(tǒng)軟件，共計收錄神話8085篇、傳說111666篇、民間故事160373篇。 《中國民間文學大系》出版工程的設想和立項正是在此數(shù)據(jù)庫基礎上產生的。與此同時，中國口頭文學數(shù)字化工程的二期錄入，也在緊鑼密鼓地展開，各地新發(fā)現(xiàn)和新采錄的作品正在不斷加入。
從中國口頭文學遺產數(shù)字化工程專家組到《大系》專家組，幾代學者薪火相傳，經(jīng)過多年堅持不懈的嘗試和磨合，首創(chuàng)對中國民間文學總體把握和全景呈現(xiàn)的12類分類法：神話、史詩、傳說、故事、歌謠、長詩、說唱、小戲、諺語、謎語、俗語、民間文學理論。 《神話卷》位居12類之首，其對整個民間文學的代表性意義不言自明。而《大系·神話·云南卷（一） 》作為第一個完成編撰和出版的示范卷，能夠在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的2019年問世，算是一份及時的精神厚禮，也必將對日后其他各省卷的成書起到模范先導和體例引領的作用。
《大系·神話·云南卷（一） 》提供的寶貴編撰經(jīng)驗，首先要肯定的就是嚴格按照《大系工作手冊》的專業(yè)規(guī)定，在全面調查和整理的基礎上，充分吸收當代民間文學研究新成果和新理念，按照科學性、廣泛性、地域性、代表性的“四性”原則，展開對神話作品的普查、搜集和篩選，并能夠在整編過程中貫徹執(zhí)行對神話故事的統(tǒng)一分類原則。 《云南卷》將本省20多個民族的293則神話作品，依次按照諸神神話、創(chuàng)世神話、人類起源神話、文化起源神話這四類進行編排，僅略去第五類“其他” 。這樣就使得紛紜多樣的民間口傳神話，依照相對合理的內容劃分，以綱舉目張的系統(tǒng)方式呈現(xiàn)給讀者。萬事開頭難，有了《云南卷（一） 》這樣凸顯多民族文化風采的神話集成樣本，其他各省區(qū)的工作就可以有標準體例的參照。
《大系·神話·云南卷（一） 》率先問世，對于我們從中華文明構成的多元一體視角，去重新體認“神話中國”的現(xiàn)實原貌，走出西學東漸以來新建構出來的有關“哲學中國”和“科學中國”之類外來話語誤區(qū)，提供出富有啟示性的生動教材。神話的最大特點就是講述神圣信仰支配下的故事。293則神話故事中，屬于第二類即“創(chuàng)世神話”的作品有100則，占全書的三分之一，包括納西族《創(chuàng)世紀》 ，彝族的《開天辟地》 ，苗族的《公雞叫太陽》 《洪水滔天》 《太陽月亮守天邊》 ，怒族的《高山和平地的由來》 《依尼拴太陽》 《天上為什么閃電雷響下雨》 ，普米族的《開天辟地》 《太陽、月亮和星星》 《土箭射日》 ，白族的《開天辟地》 ，傣族的《英叭開天辟地》 ，以及阿昌族的《遮帕麻與遮米麻》 ，傈僳族的《天地和人的來歷》 ，景頗族的《開天辟地》 ，布依族的《力嘎?lián)翁臁?，德昂族的《天地的形成》 《彩虹的形成》 《天王地母》 《五層天》 ，哈尼族的《茶葉先祖造天地》 《摩天神造天地》 《祖先魚上山》 《查牛補天地》等等。這里一共呈現(xiàn)出十八個民族的創(chuàng)世想象景觀，對于從整體上認識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給出了豐富多樣的省卷標本。若放置在世界各民族創(chuàng)世神話的總體格局中來看，那也將是一大筆十分耀眼的珍貴財富。
這些神話大多出于初民時代的原生態(tài)的想象，并且通過口耳相傳的方式一直留存到當今，具有透視民族精神和民間智慧的活化石一般的價值，也必然成為探討中國文化內部多樣性的極佳素材。對照在華夏文明漢族典籍中保留下來的創(chuàng)世神話，僅有《山海經(jīng)》中的鴻蒙神話和三國時期見諸記載的盤古神話等個別案例。相形之下，多民族口傳文學的豐富性和原生態(tài)優(yōu)勢，一目了然。這樣寶貴的民間幻想內容，對于我國方興未艾的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特別是本土科幻創(chuàng)作，無疑會帶來豐厚無比的文化資源，并提供極大的創(chuàng)造助力。多民族的神話遺產在催生本土文化自覺方面的重要作用，也必將隨著大系的全面問世而得到日益清晰的顯現(xiàn)。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學人文學院教授、 《中國民間文學大系》出版工程“神話”組組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