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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文學(xué)》2020年第1期|傅菲:鳥棲于河灣
來源:《福建文學(xué)》2020年第1期 | 傅菲  2020年01月09日07:17

河灣呈“S”形。饒北河從上游的水壩瀉下來,以半葫蘆形包住北岸河灘拐下來, 到了廢棄的砂石廠,又以半葫蘆形包住南岸河灘,往東直流而去。河灣不足兩華里, 分上河灣和下河灣,河水平靜,在上下河灣交接處,有斜坡的河床,露出黃褐色鵝卵石,河水潺潺,激越的水聲“叮叮咚咚”。

河的兩岸,有高高的石砌河堤。北岸的河堤上生長了蘆葦、苦竹、小葉冬青、野莿梨、火麻、掃把草、覆盆子、一年蓬、狗尾巴草、紫堇、薜荔、菟絲子,也有上百株高大粗壯的香樟樹和二十幾株楓槐。烏桕有三株,并不高大,根卻很粗—— 烏桕枝干長了兩三年,被人砍了,搭了南瓜架——烏桕籽晃在光禿禿的枝頭上,告知我們,又一年的深冬已然來臨。河堤上不多的地方被人墾出了荒草,種上白菜、菠菜、大蒜、香蔥、辣椒、南瓜、萵苣。河堤兩個(gè)豎面,則長出一蓬蓬的芭茅或蘆葦, 偶爾有幾株構(gòu)樹斜斜彎彎長出來,郁郁蔥蔥。河灘青色漣漣,牛筋草和地錦鋪得厚厚的。臨水邊的淤泥上生著紅蓼、辣椒草、蓀、獨(dú)角蓮和野青茅、拂子茅。

春分之后,河灘有很多地耳,一朵一朵,卷曲起來,縮在草芽下。提一個(gè)小竹籃, 去撿地耳,洗凈,用豆腐、蔥花、肉絲,做一碗酸湯,是迎春的第一道菜。人蹲在地上撿地耳,烏鶇也蹲在地上吃地耳里的蠕蟲。烏鶇,是春季河灘上最多的鳥,十幾只一群,趴在地上吃食。地里有人做事的時(shí)候,如割草,烏鶇躲在樟樹上,也不叫,從這根樹枝跳到那根樹枝。它全身烏黑,露出兩個(gè)黑豆一樣的眼珠在打轉(zhuǎn)。它勤于覓食,吃蝸牛,吃蜒蚰,吃菜蟲,吃蚯蚓,吃蜘蛛。在寒冷的冬天,它吃樟樹籽和尚未謝落的山毛楂。它頻繁地來往于地面和高高的樹枝上,翅膀拍得“呼呼呼”。其實(shí),烏鶇是一種非??鞓返镍B,像個(gè)生性樂觀的人,人世間沒什么事值得煩惱。烏鶇快樂起來,抖著翅膀,唱歌:“咭咭咭,啾啾啾;啾嚕嚕,啾嚕嚕?!彼杪曂褶D(zhuǎn)美妙,流泉般悅耳。一只烏鶇叫起來,整個(gè)樹上的烏鶇叫起來,“啾啾啾,啾嚕?!薄|S黃的喙快速地磕碰,尖尖的短舌顫動(dòng)。無聊的時(shí)候,烏鶇也唱歌,在草皮地吃食, 翹著小煙斗一樣的腦袋,望望,四處無伴,它“吱吱吱”叫幾聲。聲音低低,像山麻雀在叫。

鳴禽中,烏鶇是出色的歌唱演員,四季穿黑色禮服,眼圈涂上白眼膏,無論是站在樹上還是落在石頭,微微翹首,顯得紳士一般彬彬有禮。高音,中音,低音, 它自由轉(zhuǎn)換,一會(huì)兒高亢,一會(huì)兒低沉:“嗶哩哩,嗶哩哩,嘁嘁嘁?!彼囊粲?qū)拸V, 音色純正,以顫音居多,偶爾像莎拉? 布萊曼(1960年生,英國古典跨界音樂女高音歌手、音樂劇演員)沐浴在星光之下,衣袂飄飄,夜風(fēng)吹動(dòng)她的吟唱,純凈、通透,不食人間煙火。

烏鶇又稱百舌鳥,它既可以本色演出,又可作以假亂真模仿秀。它模仿野雞叫,模仿貓頭鷹叫,模仿樹鶯叫。它是個(gè)音樂天才,無所不能。愛鳥一族,喜歡養(yǎng)烏鶇。它性格溫良,不像鷹類, 以絕食拒絕飼養(yǎng),盡可能遠(yuǎn)離人群。

溪邊,是烏鶇筑巢首選之地。巢在喬木的樹梢或枝丫間,杯狀,以枝條、須根、枯草、松針等混泥而筑,巢深4~6厘米,一次孵卵4~5枚, 孵卵12~15天,喂雛13~14天出窩,一年產(chǎn)2窩。在河邊,我們抬頭望樟樹或楓槐,枝丫上有草鳥窩,大多是烏鶇營造,雛鳥出窩即棄巢。雛鳥出殼,全身鵝黃。雛鳥食量大,排泄物較多,母鳥會(huì)吃排泄物,清潔巢窩。雛鳥像孩子一樣,對世界充滿了好奇心。它在中午,屋里無人時(shí),用喙敲窗,“嘟,嘟,嘟”,形成習(xí)慣,每天在固定時(shí)間來。

6月的溪邊,多烏梢蛇,多白花蛇。蛇吃青蛙,吃蜥蜴,吃壁虎,吃老鼠,也吃鳥。蛇是大地的幽靈,亡魂一樣游走在河灘、田野、菜園之間。它悄無聲息,溜上樹,芯子忽閃忽閃。它慢慢溜進(jìn)了鳥巢,頭伸進(jìn)去,把雛鳥夾在嘴巴里, 仰著頭,抖著,把雛鳥吞進(jìn)去。鳥窩“嘰嘰喳喳”, 剛出毛的雛鳥,扒開小腳,往窩外爬,高高地滾落下來,落在地上,“啪嗒”一聲。蛇陰冷的氣息,會(huì)引起母鳥的警覺,母鳥站在窩臺(tái)上,撒開翅膀,尖尖的嘴不停地啄,發(fā)出“吱吱吱”的叫聲,似乎在警示:以命相搏,玉石俱焚。烏鶇的喙,短而尖,像一支磨尖了的鋼針。有一次,我站在樟樹下,看見一條比井繩略粗的烏梢蛇,從樹洞里爬出來,游上枝丫,頭伸進(jìn)了烏鶇窩,母烏鶇“咭咭咭”,驚叫起來,抖著翅膀,像一架戰(zhàn)斗機(jī)。這時(shí),另一棵樟樹上飛出一只林角鸮, 伸出鐵鉤一樣的爪,抓起烏梢蛇,飛到石灰廠邊的巖石上。

烏鶇愛干凈,在暑熱天氣,會(huì)去溪里洗澡, 站在鵝卵石上,往水里撲下身子,晃動(dòng),翅膀抖落水珠。烏鶇不是很怕人,常在人煙稠密的巷子出沒,在陽臺(tái)或在天臺(tái)上筑窩。在房前屋后的板栗樹或梨樹或柿子樹或枇杷樹上,它的窩,也十分常見。秋后,寒風(fēng)吹盡樹葉,枝丫上懸著的空空鳥巢像一個(gè)碗,就是烏鶇的棄巢。

河堤南側(cè)是開闊的河灘,北側(cè)是呈扇狀的田野。田野的盡頭是松林蔥郁的山巒?;叩伫呄褚粋€(gè)行吟詩人,在田野河灘閑步,站在草地或稻草屑滿地的冬田,或站在河堤的黑石上,顯得舉止優(yōu)雅又自信滿滿。它腹部虎斑的波紋羽,如慢慢漲起的潮。在灌木、草叢與草灘之間,它像披了一件袈裟,去尋訪大地的親人。

河灘與河堤上,有許多體型較小的鳥類。大多數(shù)情況下,它們并不啼叫,除了褐灰雀、草鹀、小仙鹟、白眶鴉雀、栗鹀。尤其在中午,河灣上只有鵝卵石濺起的嘩嘩水聲和不知疲倦的知了聲。

最多的,是灰胸山鷦鶯。在蘆葦蓬里,它們呈扇形,從這一叢蘆葦飛到那一叢蘆葦?;倚厣晋匉L輕盈,站在蘆葦稈上,如輕風(fēng)壓過,蘆葦稈悠悠顫動(dòng)。蘆葦也是一種讓人悲傷的草本植物。蘆花在盛夏時(shí)節(jié)(7~8月)從蘆葦稈上抽出來, 白白碎碎;夏末穗熟,草籽隨風(fēng)而去。遍野留下風(fēng)的痕跡,蘆葦把年份淋漓地?fù)]霍,讓我們覺得光陰如此匆匆,以至于我們對時(shí)間,是多么無能為力。但對于灰胸山鷦鶯而言,蘆葦是大地最仁慈的恩惠。它們在蘆葦里吃食(主食昆蟲及昆蟲幼蟲、草籽)、唱歌、嬉戲。它是南方種群稀少的鳥,在饒北河一帶卻常見。在村子的電線上, 在豆架上,在甘蔗地,它們落下來唱歌。尤其在河灘,涼爽的河風(fēng)送來,夏日的太陽將西,灰胸山鷦鶯忍不住站在蘆葦上放聲歌唱:“啾啾咭, 啾啾咭。”它的啼鳴,不緊不慢,叫一聲,脖子脹開,灰白色的絨羽像一團(tuán)張開的棉花。它的尾羽比身子略長,張開的時(shí)候像一把芭蕉扇??吹剿覀兯坪趵斫饬诵腋#夯畹迷胶唵卧胶?。

饒北河已鮮有大魚,毫無節(jié)制的毒魚和電魚,讓很多物種瀕臨滅絕:河鰻、鱖魚、大水蝦、河蟹。但鯽魚、鯉魚、鯰魚、黃顙魚、鳑鲏、翹白、寬鰭、泥鰍等卻多。河灣有兩個(gè)深潭,河水在潭里旋流。孩子在這里游泳。潭邊,有茂密粗大的柳樹。

柳樹遮住了岸邊的村子。若是夏季的陣雨來臨,從山邊白白亮亮地斜飄過來,藍(lán)黛色的山巒在遠(yuǎn)處顯得更為明朗,淡云浮在山頂如游絲。魚在河面蹦跳,“吧嗒吧嗒”,濺起低低的水花。河灘的地錦綴滿瑩白的水珠,閃射著銀光。河水沒膝,藍(lán)翡翠突然出現(xiàn)在河面上,低低飛過。藍(lán)翡翠棲于高枝,產(chǎn)卵時(shí),在河堤或山崖上打洞(隧道式洞穴),孵卵育雛。它美得神秘,鉆石藍(lán)的羽色,褐黃的鳥喙長長,叫聲清脆響亮:

姐呀姐

姐呀姐

清明打醮

墳頭上紙

把它的話語譯過來,是這樣的。在河面飛起來, 像一朵瞬間炸開的五色花,絢麗奪目。藍(lán)翡翠是饒北河流域羽色最絢美的鳥。

美人須深藏。藍(lán)翡翠在河灣并不常見。在夏日陣雨后,粗腰蜻蜓、杜松蜻蜓、褐斑蜻蜓、黃蜻、麻斑晏蜓、烏帶晏蜓、碧偉蜓和豆娘,在田野里曼舞,來到河面,點(diǎn)著尾巴,欲停欲飛。它們是空中的舞娘,在河面表演空中霓裳舞。它們穿著月光一樣透明華美的舞衣,閃著秋水一樣的細(xì)腰,輕飛曼舞,水袖長揮,眸眼如夜明珠閃爍著晶光。它們?nèi)缫蝗毫嫒恕T跉g舞的時(shí)候,藍(lán)翡翠不期而至,銜起蜻蜓,一個(gè)騰空斜飛,回到了樹上,吞食。

蜻蜓和魚,都是藍(lán)翡翠的摯愛。它低空直線飛行,眼睛注視著水面的一切動(dòng)靜。魚在淺水悠游,怡然自得,吐水花,追逐。藍(lán)翡翠冷不丁鉆入水中,夾刀的喙,叼起魚,飛得無影無蹤。

深潭的水面上,四季有小??出沒。小??身子短圓,游在水面如一只麻褐的葫蘆。我侄子幾次對我說:叔,潭里野鴨真多,每天有十幾只游出來,鬼一樣精,人走過去,它們鉆進(jìn)水里, 游到哪里去也不知道。村里人把小??叫野鴨。小??、鳳頭??、赤頸??、黑頸??、角??、斑嘴鴨、赤麻鴨、綠翅鴨,村民分不清,都一并叫野鴨子。小??是最易辨識(shí)的,因?yàn)轶w型最小,體重100~200克。小??,又名王八鴨子、油鴨,以小魚小蝦為食。豌豆熟時(shí),小??頻繁出現(xiàn)在河面。兩只母小??游在前面,三五只雛小??游在后面,“嘁嘁嘁”地叫,像快樂撒嬌的孩子,似乎在說:媽媽,等等我?;蛘哒f:媽媽,給我吃。

小??在草叢、灌木叢中筑巢。它的巢隱藏得很深,被草葉樹葉遮擋了。有時(shí)也在浮草上筑巢。前幾年,這里并無小??。在上游的螢石加工廠關(guān)停了5年之后,河面出現(xiàn)了小??,并一直留了下來。我去河灘,站在楓槐樹下,看水潭是否有小??出游。它們像童話里的獨(dú)木舟在沖浪(其實(shí)沒有浪,只有涌動(dòng)的水波),靈動(dòng)如兔。往潭面投一個(gè)小石子,小??“嘩啦啦”鉆入水里。7月,小??出殼了,吃下的第一餐是母鳥的羽毛。母鳥歪著脖子,從身上啄一根絨羽下來, 喂給雛鳥吃,以保護(hù)胃,避免被魚刺刺傷。羽毛富含蛋白質(zhì),又不易消化,像黏膜一樣,墊在胃里。

雛鳥毛茸茸的,在窩里四處爬爬爬,爬出了窩外,掉入水里,被鯰魚一口拖走。母鳥覓食了, 把雛鳥帶出去。雛鳥弱小,還不會(huì)在水里嬉戲, 趴在母鳥的背上,被馱著,周游世界。世界多么廣闊,河面如寬闊無邊的溜冰場。哦,它們還不知道順流與逆流,還不知道季節(jié)風(fēng),還不知道山南水北。這有什么關(guān)系呢?母親的背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帆船,帆船載著它們,見識(shí)水流、逆風(fēng)和向晚的暴雨。出游,它們興致無比,樂樂呵呵, 歡暢而熱烈。它們?yōu)樽约旱某鲇螝g欣鼓舞,為自己平安來到這個(gè)世界而激動(dòng)而喝彩。

整條河灣,只有這兩個(gè)深潭有小??。深潭成了它們的私人莊園。偶有來客,如鷹鸮、翠鳥, 都是臨時(shí)的誤入者,要不了兩分鐘便飛走。

柳樹上,知了從4月開始叫,直到霜降才停止。知了叫得嘶啞,聲嘶力竭。在正午,知了叫得特別煩躁,像是發(fā)音部與擴(kuò)音器連在一起。有時(shí),剛叫了兩聲,“吱呀吱呀”,再也沒了聲音。猴面鷹不動(dòng)聲色,來到柳樹,狠狠啄下去,知了無聲無息地成了它的果腹之物。

猴面鷹常在這一帶活動(dòng),棲于高枝,巡視著四周地界,任何風(fēng)吹草動(dòng)都逃不過它閃電一樣的眼睛,它善于錦衣夜行。猴面鷹又叫倉鸮,屬于草鸮科,喙如鋼絲般堅(jiān)硬鉤曲,利爪如大頭魚鉤, 強(qiáng)勁有力,尾短而圓。它處于饒北河流域鳥類食物鏈的頂端,捕食黃鼠狼、野兔、田鼠、蛙、蜥蜴、壁虎、蟬、蛇和其他鳥類。通常它從山腰的密林或竹林里飛出來,凌空盤旋,打開折扇一樣的翅膀,順著氣流,逡巡著大地,像一個(gè)威風(fēng)凜凜的王。

其實(shí),猴面鷹是離人類生活最近的鸮形目鳥。它在我們閣樓的木桶或竹筐里筑巢,在我們廢棄的柴房里筑巢,有時(shí)還躲在我們空置的谷倉里筑巢。有猴面鷹筑巢的屋子里不會(huì)有老鼠,也不會(huì)有蛇和黃鼠狼入侵?!肮竟竟尽保p微的叫聲,對于蛇鼠而言,相當(dāng)于電擊。但它對人,保持高度的警惕——拒絕和解,是它的天性。它寧愿餓死,也拒絕人的喂養(yǎng)——地面上行走的物種,不配和它成為朋友。它飛得那么高,我們只有仰望,以示我們的敬意。當(dāng)猴面鷹在河灘飛過, 小??立即鉆進(jìn)水里,其他鳥也躲在草叢或高枝的叢葉里。只有知了還在叫,最終被自己的張揚(yáng)和愚蠢害死。

斑鳩日日可見,時(shí)時(shí)可見。夕陽墜入山梁, 余暉軟軟地照射著遠(yuǎn)處的田野,河水亮亮地東去,沒入柳樹林。斑鳩群,十幾只,上百只,“呼啦啦”從樹梢掠起,飛過村子,消失在山林里。

水鷚和麻雀一樣多,在蘆葦叢,草地上,菜地上,它們不知疲倦地吃食。我走路,用竹條驅(qū)蛇,竹條落下去,水鷚“呼”地群飛。在河灣走一圈,只需要20分鐘。對于我的出生地——楓林, 我每個(gè)月至少回去兩次,每次回去,都要去河灣走。這是一個(gè)看不厭的河灣。河面并不寬,河水也不深,但清越。鳥愛在這里逗留、筑巢。

有密林的河灘,有泉澗的峽谷,都是鳥喜愛的地方。我們之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并不認(rèn)識(shí)鳥,他們只會(huì)簡單地稱呼:麻雀、烏鴉、喜鵲、燕子、鴣雕、野雞、野鴨、白鷺、老鷹。更多的鳥,他們說不上名字,似乎在饒北河一帶,鳥僅有不多的幾種。其實(shí)不是。當(dāng)我們走在河灘或峽谷上, 如走入一個(gè)突然敞開的鳥的世界。這是一個(gè)啼鳴與飛翔構(gòu)成的世界,生活著安徒生和約翰? 巴勒斯。我也是一知半解的一個(gè)。我站在河灘邊,河水輕吟。我聽到羽翅在樹梢顫動(dòng),鷦鷯翹著顫顛顛的短舌,發(fā)出連續(xù)的顫音,dyu,dyu,dyu, dyu,我一下子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東西,填滿了空茫的內(nèi)心。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什么,但讓我圣潔,活得無比自尊。

傅菲,原名傅斐,1970 年生, 江西廣信人。鄉(xiāng)村研究者, 自然倫理探究者。散文見于《人民文學(xué)》《中國作家》《鐘山》《花城》《天涯》等刊, 收入百余種選本。著有《河邊生起炊煙》《我們憂傷的身體》《木與刀》等十余部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