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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的一篇佚文
來源:中華讀書報 | 陳建軍  2020年02月19日07:45
關鍵詞:沈從文 冰心 佚文

1948年7月25日,《華北日報·文學》第三十期上有一篇文章,題為《新文舊事——冰心女士的〈寄小讀者〉》。全文如下:

民十二七月二十四,《晨報副刊》一七一號,忽然添了個“兒童世界”欄,載了篇《土之盤筵》,前面有個序引說:

有一個時代,兒童的游戲被看作犯罪,他的報酬至少是頭上鑿兩下?,F(xiàn)在,在開化的家庭學校里,游戲總算是被容忍了;但我想這樣的時候將要到來,那時大人將莊嚴地為兒童筑“沙堆”,如筑圣堂一樣。

我隨時抄錄一點詩文,當作建筑壇基的一片石屑,聊盡對于他們義務的百分之一。這些東西在高雅的大人先生們看來,當然是“土飯塵羹”,萬不及圣經(jīng)賢傳之高深,四六八股之美妙,但在兒童我相信他們能夠從這里得到一點趣味。我這幾篇小文,專為兒童及愛兒童的父師們而寫的,那些“蓄道德能文章”的人們本來我沒有什么情分。

可惜我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兒時的心情,于專門的兒童心理學又是門外漢,所以選擇和表現(xiàn)上不免有許多缺點,或者令兒童感到生疏,這是我所最為抱歉的。

一九二三年七月十日

記者在刊物后附告說:“冰心女士提議過好幾回,本刊上應該加添一欄兒童的讀物。記者是非常贊成的,但實行卻是一件難事。中國近來的學術界,各方面都感到缺人,兒童的讀物,一方需要采集,一方也需要創(chuàng)作,但現(xiàn)在那一方都沒有人,因為沒有人,所以這一件事延擱到今日。從今日起,我們添設兒童世界一欄,先陸續(xù)登載周作人先生的《土之盤筵》,以后凡有可以為兒童讀物者,或創(chuàng)作或翻譯,均當多多登載。”

《土之盤筵》第一篇題目是《稻草與煤與蠶豆》,附記取自《格林童話集》第十八篇。第二篇是七月二十八刊載的,題目是《鄉(xiāng)間的老鼠和京都的老鼠》(,)附記取材于《伊索寓言》,由日本坪內(nèi)逍遙編的家庭用兒童劇第一集轉譯來的。又說“本擬接寫下去,預定二十篇”,因病得暫時停止了。且說這是所歡喜的工作,因為覺得是一種義務,“我們不能不擔受了人世一切的辛苦,來給小孩講笑話?!?/p>

七月二十九,冰心女士的《寄小讀者》第一篇才刊載,題目作《給兒童世界的小讀者》,事實上讀者似乎都是大人,而尤其是成熟了的大人,當時讀這個作品,或得到一種錯綜的愉快,作者呢,快樂可能是相同的。因為作者也成熟了,但用的卻是梳丫角兒的充滿愛嬌孩子氣的語氣起始。

一起始即說是抱病而又將遠行,因見副刊上兒童欄,所以特別來寫這種通信。自說現(xiàn)在還是一個小孩子,要保守天真到最后,需要讀者幫助,提攜,勉勵,末了用了句講演常套話作結,“我覺得非常榮幸!”所署的日子作七月二十五。這句話近來一般結婚喜堂中的證婚老人和什么黨政工作大小人物演說,都常常用作一個理嗓子的引首,倒是冰心聰敏,卻放在通信最后。

這篇文章署名“窄霉齋主”,當出自沈從文之手。1948年5月4日,沈從文在北平《平明日報·五四史料展覽特刊》上發(fā)表《五四和五四人》一文,用的就是這個筆名?!度A北日報》副刊《文學》創(chuàng)刊于1948年1月1日,同年11月28日終刊,共出47期?!段膶W》副刊由時為北京大學學生的吳小如負責編輯,其指導老師是沈從文。沈從文用本名,在該刊上發(fā)表過《作夢》(第一期)、《印譯“中國小說”序》(第十二期)和《廢郵存底(三九八)》(第二十七期)等3篇文章。因此,《新文舊事——冰心女士的〈寄小讀者〉》的作者,應該也是沈從文。

文章副題“冰心女士的《寄小讀者》”,但一開始談的則是《土之盤筵》?!锻林P筵》是周作人的譯作,其“序引”(或稱“小引”)和第一篇《稻草與煤與蠶豆》,載《晨報副刊》1923年7月24日第一九○號,非沈從文所謂“一七一號”。此后,周作人又陸續(xù)在《晨報副刊》“兒童世界”欄發(fā)表《鄉(xiāng)間的老鼠和京都的老鼠》《鄉(xiāng)鼠與城鼠(別本)》《蝙蝠與癩蝦蟆》等譯文9篇。沈從文全文抄錄了《土之盤筵》“序引”,但文字上與原刊文略有出入,如第三自然段,“我隨時抄錄一點詩文,”后漏了“獻給小朋友們,”“他們義務的百分之一”原為“他們的義務之百分之一”“本來我沒有什么情分”原為“本來和我沒有什么情分”。沈從文發(fā)表這篇文章時,周作人還被關在南京老虎橋監(jiān)獄,他不提周作人的名字且不署本名,是相當謹慎的。

《晨報副刊》增設“兒童世界”欄目,是冰心多次提議的結果。1923年7月至1926年9月,她以“給(寄)兒童世界的小讀者”為總題,先后在《晨報副刊》上發(fā)表了29篇通訊。其中,有24篇是登載在“兒童世界”欄。這些系列通訊,大都收入北新書局1926年初版《寄小讀者》。第一篇通訊,冰心以“我覺得非常(的)榮幸”作結。沈從文認為,“這句話近來一般結婚喜堂中的證婚老人和什么黨政工作大小人物演說,都常常用作一個理嗓子的引首”,這是沈從文雜文中常用的春秋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