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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文二代”對談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
來源:中華讀書報  | 舒晉瑜  2020年02月29日09:26

秦文君 戴縈裊 對談

沈石溪 沈悅 對談

常新港 常笑予 對談

文學是什么?是理想,是慰藉,是良藥,是皇冠上的明珠,是心中熊熊燃燒的火苗,我們深愛著文學,但也深深知道,文學是孤獨,是痛苦,是焦灼不安,是寤寐思服。

很多作家因為切身的體會,并不太希望子女從事寫作。然而成長是無法左右的,才華和天賦同樣無法遮掩。當他(她)們各自在文學的道路上逐漸成熟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他(她)們背后熟悉的面孔。

本期采訪的秦文君戴縈裊母女、沈石溪沈悅父子、常新港常笑予父女,均是兒童文學領域卓有成就的作家。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成長軌跡和創(chuàng)作心得,當我們把他們放在同一個話題下,更能發(fā)現(xiàn)文學在兩代作家中是如何生根發(fā)芽,那些真誠又生動的文字,又是如何走進讀者的心田。

中華讀書報:您與兒童文學結(jié)緣起因是什么?

秦文君:我1982年發(fā)表作品,處女作《閃亮的螢火蟲》,寫出來后,才知道是兒童文學,從那時候起,進入了兒童文學圈。我感覺幸福的,是自己從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寫了70多部作品,而且也有了有趣的傳承,我的女兒戴縈裊也走上了這條有意思的道路。

戴縈裊:母親是兒童文學作家,家里藏書多,品種也豐富。我的父母對我讀書一事,非常開明,認為博覽群書,可以建立好的批判性思維。母親還認為天下感覺靈敏的女性都有當作家的潛質(zhì)。我四歲時,母親把我即興編的兩首兒歌,拿給一家報紙,居然還發(fā)表了。嚴格地說,我第一本書是在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的,寫自己經(jīng)歷的童年生活,叫《話說我班男生》,不久,臺灣民生報出版社出版了此書的繁體字版。

中華讀書報:回憶一下您的童年閱讀?喜歡讀什么書?想過自己將來也會成為作家嗎?

秦文君:我最早讀的書,與那些夢,與文學,與冒險和想象有關。從小我和父母住在上海南昌路一幢老房子里,房子造了有百年了,古典,氣派,客堂方方正正,能開舞會,那年代沒人有閑情,客堂最終成了廚房。老房子有隱秘的傳說,說有財寶隱藏在老房子的某一處。童年的心很微妙,這些有關寶藏的說法,令我遐想,做了無數(shù)個找寶的夢。后來父親專門買了不少關于“找寶”的故事書送我,成了我的啟蒙讀物,日后才慢慢有了日積月累的閱讀延伸。

小學三年級,我讀了《苦兒流浪記》《洋蔥頭歷險記》——小學階段我讀了包括《一千零一夜》等百多本書,記憶較深的有上海作家胡萬春寫舊上海的小說《過年》和《骨肉》等書。我同學的父母是開明書店的資深編輯,她家有很多外面找不到的“禁書”,全是三十年代的老版本,豎排,繁體字,插圖精美。我向她借了好多書來讀,安徒生作品插圖本、《紅樓夢》、馬克·吐溫的作品,《湯姆·索亞歷險記》《湯姆·費恩歷險記》等。

戴縈裊:識字后,我生活的重心轉(zhuǎn)移到閱讀上。讀了大量的兒童文學,喜歡安徒生、王爾德的童話,安德魯·朗格的《彩色童話集》,八歲起,我開始讀《紅樓夢》,在上外附中就讀時,英語水平大幅提高,樂意讀英文版的文學、歷史讀物。父母去國外出差時,我就請他們幫我買點英文書,像凱撒的《內(nèi)戰(zhàn)紀》、莎士比亞的《理查三世》、司各特的《艾凡赫》等。

中華讀書報: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什么?

秦文君:我的不少作品來自于生活的饋贈,長久以來,我對女孩成長非常感興趣,覺得蘊含了很多話題,也能生長出豐富的悲歡離合。一部小說是否取材于真實的人或事并不重要,作為小說作家,哪怕是面對最真實的生活,也會脫穎而出,營造所要的藝術境界,比如我當年追蹤女兒成長而創(chuàng)作的《一個女孩的心靈史》,并不會停留在它是“母親對女兒成長歷程的忠實記錄”這一層面上,它的價值不在于此,而在于對兒童心靈世界的不懈探索。

戴縈裊:寫作的樂趣最早來自從幼兒園改編故事。那時我很會講故事,經(jīng)常要在全園面前表演。每次地上都擠著一大群小朋友,黑黑的、毛蓬蓬的小腦袋,充滿希冀的眼睛望著我,我突然有了一種使命感。

中華讀書報: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什么心態(tài)?

秦文君:寫作是沉浸式的,寫作過程是心靈開放的過程,寫得順的時候,沒日沒夜地寫,停不下來,甚至怕來不及寫,那種噴發(fā)的狀態(tài)不是天天有,但真好!找題材我都從特別感興趣的地方開始,那樣比較順暢,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創(chuàng)作第一個中篇小說是寫男孩子的,照理說寫女孩子的東西更得心應手一點,天然一點。但我經(jīng)常采訪,有時男孩子問一個問題,讓我感覺視角新鮮,不一樣。

我寫《男生賈里全傳》也是因為一個男生的來信讓我感興趣,他信上說,秦老師你應該到我們學校來看一看,現(xiàn)在女孩子太兇了,欺負我們男生。于是我用小說塑造了雙胞胎兄妹賈里、賈梅這兩個藝術形象,他們的有趣故事體現(xiàn)出了“世上只有男生苦,沒當過男生的不知道”。小說里男女同學成長的性別對抗里的那種起伏和不平衡,正是我感興趣的。

戴縈裊:寫作有感而發(fā)的多,興趣為大,篇幅都比較長,寫短的不過癮。我起步的時候是寫校園小說,曾出版《被磕疼的心》《矢車菊色的心情》《忘憂花開》等,所不變的是我自己的生活影子。幻想類的兒童文學作品,我一接觸就收不住,徹底迷進去,比如我主筆的《“小熊包子”系列》已出版兩季十本。

中華讀書報:您如何看待中國的兒童文學市場?

秦文君:兒童文學的特質(zhì)決定了它除了大人的推廣之外,要想深入童心,還必須得到兒童的認同。兒童之間的“相傳”比其他手段更有力量,一個班級有一個小孩為某本書的精彩感動,會迅速傳播給其他同伴,即一傳十,十傳百。至于我,寫作時是無條件地忠實于藝術構(gòu)想,當然運用兒童文學的法寶:幽默、游戲精神、人文關懷,使它成為一顆健康、靈性的種子。它能結(jié)多少果子,要看土壤、氣候了。唯一能掌握的,就是給好稿子找一家值得信賴的出版社。

戴縈裊:就像經(jīng)濟形勢一樣,兒童文學繁榮發(fā)展是好的,但是泡沫里,埋伏著許多風險。每個作者都有自己的天賦、能燃起激情的素材和題材,但不一定在于兒童文學。如果急于求成,被羊群效應牽著鼻子走,只會造成自己認知失調(diào),也是對小讀者不負責任的表現(xiàn)。

中華讀書報:您希望給孩子們提供怎樣的兒童文學?您對自己有怎樣的期許?

秦文君:我投身兒童文學事業(yè)時間不算長,四十年左右——比起前輩差很多。為何能四十年堅持,是因為兒童文學是孩子尋找美,尋找幸福的百科全書——世上超越物質(zhì)和功利的是信念和創(chuàng)造,兒童文學給人以這樣的光輝。

戴縈裊:我覺得有三個關鍵詞:畫面感,想象力,豐富、深沉的情感。畫面感即做到生動活潑,讓小讀者身臨其境。想象力,和畫面感很多時候不可分割,并不局限于幻想類文學作品。從現(xiàn)實的世界,進入文學的世界,需要乘坐想象的列車。如果說畫面感、想象力是直觀的,細節(jié)的,可以被小讀者很快接受,那真正撐起文學世界的,其實是字里行間的情緒和感懷,是常讀常新的。等他們長大,再把書讀給自己的孩子聽,又會有不同的感悟。

中華讀書報:您與兒童文學結(jié)緣起因是什么?寫下的第一篇兒童文學作品在哪里發(fā)表?

沈石溪:我出生上海,初中畢業(yè)正趕上上山下鄉(xiāng)大潮,就報名去到云南西雙版納一個名叫曼廣弄的傣家村寨插隊落戶。

從繁華的大都市來到蠻荒的西南邊陲,看什么都覺得新奇,最讓我驚訝的是,巴松波依是曼掌寨手藝最高的老象奴,養(yǎng)了一輩子大象,據(jù)說能聽得懂大象的語言,能和象對話。我很想拜巴松波依為師,學習養(yǎng)象技能,就千方百計和巴松波依套近乎,傣家人喜飲酒,我就隔三岔五弄壺包谷酒送他喝,很快,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忘年交,直到1975年我參軍離開曼廣弄寨。數(shù)年后,我已是西雙版納軍分區(qū)一名新聞干事,有一次我正在中越邊境采寫戰(zhàn)地新聞,突然接到過去同寨插隊的一位同學的電話,說曼掌寨老象奴巴松波依去世了。這天夜里,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腦子里就像放電影一樣,出現(xiàn)一幕幕我與老象奴在一起生活、勞動和喝酒的情景。想著想著,就根據(jù)老象奴的經(jīng)歷想出一篇小說來,取名《象群遷移的時候》。這是我第一篇動物小說。稿子寫好后,投寄北京《兒童文學》,半個月就有了回音,編輯來信大大稱贊了一番,鼓勵我繼續(xù)寫這類有鮮明地域色彩的動物小說。

沈悅:我畢業(yè)于復旦大學微電子專業(yè),并在張江高科技園區(qū)工作了十幾年。與兒童文學的結(jié)緣主要是因為我家二寶的關系。有一次五歲的二寶拿著爺爺?shù)臅瓉矸?,還不停地夸獎爺爺:寫得真是太好了!其實那時候她都還不怎么識字呢!突然間她轉(zhuǎn)向我,問了一個讓我慚愧萬分的問題:爸爸,那你寫的書在哪里?為了實現(xiàn)二寶的這個愿望,我毅然辭職,走上了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

中華讀書報:創(chuàng)作靈感多來自什么?

沈石溪:我16歲到西雙版納,度過十八個春秋。我在西雙版納娶妻成家,寶貝兒子也出生在西雙版納??梢赃@么說,西雙版納這塊炎熱而又多情的土地,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也是我的文學故鄉(xiāng)。我寫的許多動物小說,如《野豬王》《白象家族》《牧羊豹》等等,就是取材于當年我在西雙版納真實的生活經(jīng)歷。當然,有些情節(jié)是經(jīng)過改造、取舍和重新組合的,為了使作品完整生動,也進行了適當?shù)乃囆g加工。但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作品里頭的動物和人物,皆能在生活中找到原型,故事的基本框架,確實是生活中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

我之所以熱衷于寫具有野性和野趣的動物,就是想告訴那些除了飼養(yǎng)場便很少有機會接觸動物的讀者朋友,除了我們?nèi)祟愅?,地球上還有許多生命是有感情有靈性的,它們有愛的天性,會喜怒哀樂,甚至有分辨善惡是非的能力。我們應當學會尊重動物,尊重另一類生命形式,別把除了人類外其它所有的生命都視作草芥。

沈悅:作為一個剛剛起步的兒童文學作家,我深刻感受到任何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來源于生活的。在職場打拼的十幾年時間里,我飽嘗社會冷暖,也積累了豐富的社會經(jīng)驗,這些都成為了我創(chuàng)作的靈感來源??梢哉f,我所寫的每一個故事,或是故事里的每一個鏡頭,都是來自于生活里面的親身經(jīng)歷,都是有生活原型的。

中華讀書報:回憶一下您的童年閱讀?喜歡讀什么書?想過自己將來也會成為作家嗎?

沈石溪:我小時侯幾乎和書籍無緣,家境貧寒,入不敷出,父母沒興趣也沒能力為我買書,家里除了學校發(fā)的教課書外連一本閑書也沒有。我相信,大部分同學,尤其是男同學,都害怕寫作文,我也不例外。讀四年級時,有一次老師周六布置了“我做了件好事”的作文題,要求周一交作文作業(yè)。周日上午,我剛從書包掏出作文簿,鄰居小孩來叫我去花鳥市場玩蟋蟀。夜已深,作文一個字還沒寫,我想明天絕對會被老師拉到講臺上罰站示眾,越想越害怕,急得哭了起來。姐姐知道后笑著說:“巧了,上個星期我們語文老師布置的作文也是‘我做了件好事’!”她把作文本扔給了我。五百多字一篇作文,我二十分鐘就抄完了。沒想到這篇作文得到了老師的表揚,我一向特別干凈的作文簿上第一次密密麻麻畫滿了紅色小圓圈,就像養(yǎng)了一大群活潑可愛的紅色小蝌蚪。我又是歡喜,又是羞愧。突然就有了一種沖動,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寫出一篇好作文來,對得起秦老師對我的夸獎和鼓勵。那一周秦老師布置的作文題恰好是“我去逛花鳥市場”。我的作文再次被老師當做范文在課堂念誦。我寫作文的熱情被調(diào)動起來了,后來我參加上海黃浦區(qū)舉辦的全區(qū)中小學征文比賽,獲得小學組二等獎,讓我真真實實愛上了寫作。

沈悅:我童年時喜歡閱讀傳統(tǒng)的文學作品,比如《三毛流浪記》和《神筆馬良》,也喜歡一些引進類的作品,比如《機器貓》。隨著孩子升入了小學高年級,閱讀也成為了越來越重要的一項家庭作業(yè)。女兒的學校里,老爸的作品也被列入了推薦閱讀的書系。為了加強閱讀的效果,老師還要求家長們和孩子們一起親子閱讀。就這樣,兒時并沒有怎么看過老爸作品的我,陪著女兒翻開了一本又一本沈爺爺?shù)淖髌?。說到沈石溪的作品,首推當然是動物小說,畢竟他是動物小說大王嘛。然而對于我而言,真正引起我心理共鳴的,卻是他的幾篇少年成長小說。通過《哭比笑好》《為了讓你多看我一眼》和《菩薩看得見》等文章,一位穿梭在上海的老式弄堂里,家境清貧卻對生活充滿陽光與期待的頑皮少年躍然紙上。這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形象。熟悉,是因為老爸現(xiàn)在的性格和書里所描繪出來的少年時代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這么多年來,他始終保持著這份陽光與開朗;陌生,是因為老爸之前對于他小時候的清苦生活只字未提過,幾十年了,這還是我第一次了解到他的童年生活是怎樣的。

中華讀書報: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什么心態(tài)?

沈石溪:能為廣大青少年讀者創(chuàng)作動物小說,讓我感覺很快樂。四十年來,我的主要精力集中在動物小說領域,深挖一口井,我慶幸自己年輕時選對了路子。我已年近古稀,有效生命所剩不多了,我要把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到我所鐘愛的動物小說創(chuàng)作,努力為中國青少年讀者寫出更多的作品。

沈悅:每一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都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從立意,到規(guī)劃,到提綱,再到動筆,每一步都是非常的繁瑣和枯燥。因此,我創(chuàng)作時總是盡力的調(diào)整好自己的心態(tài),不急不躁,心靜如水,才能寫出好文章。

中華讀書報:您如何評價當下的童書市場?

沈石溪:縱觀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也有不少優(yōu)秀作家涉獵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也曾寫出傳世好作品。比如冰心先生《寄小讀者》《小桔燈》,葉圣陶先生《稻草人》及多篇童話,張?zhí)煲硐壬洞罅峙c小林》《寶葫蘆的秘密》等等。這些作品都是中國兒童文學的開山名著,價值永存。但認真探究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偉大的作家,主業(yè)是成人文學,副業(yè)是兒童文學,或者是兩棲作戰(zhàn)。那個年代,人們習慣把兒童文學看成大文學下的一個小文學,百花園里頭的一塊小苗圃,萬家燈火旁的一盞小桔燈,大河邊上的一個小溪流,大作家能勻出一點時間來關照一下兒童文學,俯下身來為少年兒童寫點東西,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了,值得我們向他們脫帽致敬。

如今,當年大文學下的一個小文學,已經(jīng)成了規(guī)模巨大空前繁榮的大文學,當年百花園里頭的一塊小苗圃,已經(jīng)成了百花競放姹紫嫣紅的大花園,當年萬家燈火旁的一盞小桔燈,已經(jīng)成了燈火輝煌群星璀璨的壯麗景象,當年大河邊上的一個小溪流,已經(jīng)成了水量豐沛激浪澎湃的大江河。沒有哪個時代能像今天這樣為億萬小讀者提供如此琳瑯滿目精美爽口的精神食糧;也從來沒有哪個時代的兒童文學作家能像今天這樣揚眉吐氣傲立文壇。

沈悅:作為一個兒童文學界初來乍到的新人,我對于童書市場的狀況不甚了解。但是在全民閱讀的時代,我個人非??春猛瘯袌龅陌l(fā)展前景。

中華讀書報:您如何理解原創(chuàng)?

沈石溪:繁榮景象背后,也出現(xiàn)一些亂象。有些動物小說創(chuàng)作的后起之秀,為了讓自己的作品更好吸引讀者眼球,把缺口和準星瞄準人性與獸性沖突這個靶心。人性與獸性,是人類進化必須要面對的問題,也是社會文明進程永恒的話題。從這個意義上說,寫動物小說,圍繞人性與獸性,是一種很討巧的做法,既有深度,又有廣度,具有無限豐富的內(nèi)涵和無限廣闊的外延。但同時也必須注意到,因為描寫獸性容易使作品出彩,有些作家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渲染獸性,進而賞玩獸性,給作品涂抹太濃的血腥氣和太恐怖的暴力色彩。從本質(zhì)上說,兒童文學是愛的文學,是閃耀人性光輝的文學,是傳播正能量的文學。

沈悅:我覺得原創(chuàng)不僅僅是指故事以及情節(jié)的自我創(chuàng)作,寫作的方向也應該做到與時俱進,這才是原創(chuàng)。目前我們小戰(zhàn)象創(chuàng)作團隊與沈石溪老師合力創(chuàng)作的幾套書系,都是抓住時下比較熱門的話題來進行創(chuàng)作,比如描寫救援動物的野生動物救助戰(zhàn)系列,又比如描寫中國警犬在世界舞臺上精彩破案的警犬冷焰系列,都是如此。

中華讀書報:您希望給孩子們提供怎樣的兒童文學?您對自己有怎樣的期許?

沈石溪:我認為應該給孩子提供有一定深度的兒童文學。讓他們通過閱讀,對社會對人生都有新的感悟。低年級適合讀一些輕松快樂的兒童文學。就我自己來說,我喜歡探究人生,喜歡研究人性。我希望自己以后的每一部新作,既有精彩的故事,精煉的文字,還要有新穎的動物知識和深刻的人生哲理。

沈悅:對于孩子們,我希望能夠提供給他們一些輕松的兒童文學,但是在每一個輕松的故事背后,又能讓他們在故事中對生活有新的感悟。

中華讀書報:您最喜歡的童書作家是誰?有什么作品您一讀再讀嗎?

沈石溪:在中外動物小說作家里,我最喜歡日本作家椋鳩十的作品。他的《獨耳大鹿》《消失的野犬》《雁王》和《老鼠島的故事》《金色的腳印》等,我一讀再讀。他將動物刻畫得淋漓盡致,有血有肉,讀來可親,聽來可信,讓人回味無窮,難以忘懷。與西方動物小說作家相比,椋鳩十有東方民族的智慧,平和豁達,從容儒雅,不走極端。他最大的不同之處,就是中庸寧靜,慈悲為懷,大愛無言,大愛無疆,既關愛動物,也關愛人類,既欣賞野生動物身上的自然美和野性美,也欣賞人類社會的人文美和人性美,這值得中國的動物小說作家學習。

沈悅:就現(xiàn)在來說,我最喜歡的童書作家當然是我的老爸啦!《狼王夢》自然也是我唯一一讀再讀的作品!

中華讀書報:與兒童文學結(jié)緣起因是什么?

常新港:20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正是中國文學暴發(fā)的時期,我是一個熱衷于文學的青年。1983年的春天,我居住在離虎林縣城幾公里的西崗。那個周日,我騎著自行車去虎林新華書店買書,眼睛被書架上兩本黑色封皮的書吸引了。我拿在手上翻閱,是上海少兒出版社出版的《外國兒童短篇小說》(上下)。我買下了它。我不會忘記這兩本不算厚的小書帶給我的震動和驚喜。令我震動的是,這些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作家,寫出了如此振聾發(fā)聵的童年故事。讓我驚喜的是,這兩本書,打開了兒童文學的一扇通向世界的窗口,讓我知道什么東西可以大膽地書寫。兒童文學是人學,它表達的不是簡單化的、說教的、不關疼癢的、胡編亂造的。我寫了第一篇兒童小說《回來吧!伙伴!》,發(fā)表在上?!渡倌晡乃嚒?983年第8期上,并被當年由小讀者投票,選為“好作品”獎。從此,我開始兒童文學寫作,直到今天。

常笑予:因為爸爸是作家,我小的時候有一點“逆反”,雖然偶爾會寫一些小故事,但是從來不準爸爸媽媽看。那時候我也經(jīng)??础秲和膶W》《少年文藝》之類的雜志,但是從來沒想過要發(fā)表自己的文章。直到十一歲那年,因為看到多個孩子合著的作文作品集,《文學少年》的編輯通過爸爸向我約稿,希望我能寫一個故事。后來我便發(fā)表了第一篇兒童文學作品《真理的妻子》。當時的雜志流行在作品下面留下作者的通訊地址,于是有一些孩子給我寫信,有的甚至比我大很多。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被看到”反饋給作者的力量。寫作不僅僅是沉默的勞動,而是一種溝通,與自己,與讀者。

中華讀書報:創(chuàng)作靈感多來自什么?

常新港:我一直認為,作家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人生閱歷、敏感、天賦。

常笑予:我的靈感多來自對生活的發(fā)散。現(xiàn)在寫幻想比較多,《黑貓叫醒我》《宇宙牙齒》都算是幻想,但其中關注的都是很現(xiàn)實的問題。比如《黑貓叫醒我》的靈感來源是小時候困擾我很長時間的一個疑問——為什么學校、老師、朋友、動畫片都是可以選擇的,偏偏朝夕相處的爸爸媽媽是不能選擇的?《宇宙牙齒》的靈感來源則是我的一次看牙經(jīng)歷。就像釀酒一樣,我收集這些現(xiàn)實的元素和靈感,在幻想的空間里釀制。

中華讀書報:回憶一下您的童年閱讀?喜歡讀什么書?想過自己將來也會成為作家嗎?

常新港:我1966年上小學,1976年高中畢業(yè)。所受教育的階段,嚴絲合縫地經(jīng)過了十年“文革”。在我三年級之前,沒有看書的記憶。十二歲時,讀到一本小說,俄羅斯作家費定寫的《城與年》。讓我這樣一個生活在北大荒的孩子,知道了世界上發(fā)生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并使用了細菌武器。也讓我知道了戰(zhàn)爭的殘酷,懂得了和平的重要。在那個年代,我變成了一個什么書都讀的蟲子。

常笑予:我小時候沒有很明確的兒童文學和成人文學的概念。我家的閱讀氛圍比較寬松,家里有什么書我就看什么書。童話、兒童小說我喜歡看,成人文學也喜歡看?,F(xiàn)在回想起來,這種大浪淘沙似的閱讀給了我充分的自由,也讓我有機會培養(yǎng)自己篩選和甄別的能力。

中華讀書報: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什么心態(tài)?

常新港:每次寫作,內(nèi)心都是對新鮮的可能要發(fā)生的一件事情充滿了激情。我就是想把別人不知道的這個故事講好。怎么比喻呢?好像一個魔術師要變魔術了,一個說謎面的人讓人猜謎語,一個拳擊手要走上拳擊臺。

常笑予:創(chuàng)作的時候我把自己當作文中的一個角色,或者在多個角色中轉(zhuǎn)換,我需要那種沉浸式的代入感讓我和人物共情,更好地理解他們的心境和周遭的環(huán)境。有點像是玩VR游戲,創(chuàng)作時全情跳進去,創(chuàng)作結(jié)束再跳出來,回顧全局做調(diào)整。

中華讀書報:您如何評價當下的童書市場?

常新港:我們都能看到當下中國兒童圖書市場的繁榮。我想,中國應該有這種繁榮,因為中國有它的特殊中國式的教育環(huán)境,還有三億多未成年人構(gòu)成的巨大市場。繁榮是飽脹的河流,它用充沛和豐富,填滿任何一個市場角落。這是一個嬰兒的“哺乳期”,隨之而來的是“營養(yǎng)期”,也許,用“挑食期”更加清楚一些。我覺得兒童圖書的“挑食期”來了。這是閱讀成長和圖書市場的大浪淘沙決定的。這是圖書市場健康的標志。

常笑予:這幾年國內(nèi)兒童文學出版開始由量向質(zhì)收縮,注重原創(chuàng),這對創(chuàng)作者是好事。在此基礎上如何走得更遠更寬廣,在國際范圍內(nèi)有更響亮的聲音,需要幾代兒童文學工作者共同的努力。

中華讀書報:您如何理解原創(chuàng)?可結(jié)合自己的創(chuàng)作談談。

常新港:原創(chuàng)是生命力。是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好比是一個家庭,總不能天天抱著別人的孩子逛公園。當我們天天喊著,讓自己的作品走出國門時,我們的懷里,一定是自己的孩子,有質(zhì)量的孩子。這兩年,我寫了長篇小說《三片青姜》《尼克代表我》《寒風暖鴿》,都在講當下孩子成長的現(xiàn)實、憂慮和未來。不管是現(xiàn)在和過去,我都在努力講好中國的故事。

常笑予:原創(chuàng)重點是“創(chuàng)”,每個作品都應該有它新的東西,情節(jié)設置、人物、語言、隱含的觀點……很多人的生活環(huán)境相似,產(chǎn)生的靈感和點子可能會“撞車”,但在故事的組織和表達上,不同的創(chuàng)意可能會讓同樣的點子生發(fā)出完全不一樣的作品。

中華讀書報:您希望給孩子們提供怎樣的兒童文學?您對自己有怎樣的期許?

常新港:我是一個認真寫作的人。我希望自己寫出的作品,不僅僅成為一個孩子閱讀的記憶。當這個當年的孩子長大成人時,再有機會閱讀它時,它還是他真誠的朋友,又跟幾十年前的朋友相遇了。一個作家創(chuàng)作的生命力是有限的。我希望自己的作品,在我死后,還有很多的人在閱讀它。那時,我還活著。

常笑予:我覺得為兒童寫作不能小瞧孩子?,F(xiàn)在的孩子接觸信息的量越來越大,時間也越來越早。他們聰明,敢于提出不同的意見,同時也渴求更廣和更深的知識。所以在為兒童寫作的時候不回避更深刻復雜的東西,同時正確地引導他們是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