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聽作品”概念為何重要?短視頻著作權如何認定和保護? ——兩會代表委員談《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我們往往一提到著作,就想到寫在紙上、能印出來的著作。這次的《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使用了‘視聽作品’的概念,能夠幫助人們厘清長期以來的一種印象。 ”談到《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 ,全國人大代表、電影導演賈樟柯說道。
《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于4月26日提請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七次會議審議并于4月30日公開征求意見。這一修訂已醞釀十年。正在進行第三次修訂的《著作權法》是文藝界代表委員關心的話題之一。
據了解,業(yè)界一直提倡用一個外延更廣、更具解釋力的術語來解釋涵蓋電影作品之外的其它視聽作品。賈樟柯認為,這對保護其它視聽作品的著作權是有好處的,電影、電視劇包括一些新媒體作品,最終作品的文本都不是以文字,而是用視與聽的媒介構成的。也是基于這種專業(yè)認識和行業(yè)經驗,賈樟柯一直呼吁《著作權法》將導演、編劇、作曲等創(chuàng)作者加入到著作權人的范疇中。 “著作權人所擁有的權利和簽訂勞務合同所獲得的收入是完全不同的。 ”賈樟柯強調。
網絡的發(fā)展帶來很多著作權方面的新問題, 《著作權法》需要對此作出回應。據了解,目前的知識產權案件審理工作中,著作權案件的數量占比超過三分之二,而網絡著作權案件占到了著作權案件的三分之二。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委員會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孫憲忠指出,新的《著作權法》需要關注在新技術發(fā)展之下、呈現為著作的載體發(fā)生變化后,版權的復制、傳播和權利的濫用等方面的問題。從載體看,要關注例如在電子化載體的情況下如何確認誰最先把作品創(chuàng)作出來等問題;從內容看,網絡上大量的文字和視聽內容能否稱為一個著作、一個作品怎樣才是值得受《著作權法》保護的著作,是法律修訂值得注意的問題。并且,現在有許多通過吸引點擊量獲取收益而設計出的新軟件或藝術性的形象等,確認其權利是首要的問題。所以, 《著作權法》修訂工作要從作品的載體和作品的內容兩方面進行拓展。
短視頻是新技術帶來的新事物,人們的欣賞習慣發(fā)生變化后,短視頻的盈利模式隨之產生,成為了一個產業(yè)。 《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將作品類型中的“電影作品”和“類電作品”改為“視聽作品” ,而尚未對“視聽作品”作出明晰的定義。談到短視頻作品的著作權保護,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金海軍認為,獨創(chuàng)性是短視頻成為作品的一個法律要件,但獨創(chuàng)性不是一個很高的標準,只要能證明獨立完成并且有一點創(chuàng)造性,即可認定其有獨創(chuàng)性。而不應參照電影的藝術創(chuàng)造性高度以及視頻的時長來判斷。
“判斷一個作品的原創(chuàng)性的確很有難度。抖音、快手中那些街拍視頻的拍攝者有點像紀錄片導演。當生活中某些情況發(fā)生的時候,一位拍攝者的周圍可能有一二百人,可只有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這里面就有他的創(chuàng)造能力。不能因為他拍的是原生態(tài)的畫面,就認為沒有創(chuàng)意價值。 ”在談到應該如何界定短視頻的獨創(chuàng)性時,賈樟柯認為,如果從鼓勵創(chuàng)造性的角度來說,在認定獨創(chuàng)性方面不應太苛刻。
短視頻的另一大問題即侵犯其它作品著作權的問題。全國人大代表、溫州大學人文學院研究員、作家蔣勝男發(fā)現,一些自媒體對知名網絡文學作品進行影音類再創(chuàng)作,發(fā)表了例如幾分鐘速讀某本書的短視頻。根據修改后的草案,“使用改編、翻譯、注釋、整理作品而產生的作品,應取得該作品著作權人和原著作權人許可” 。蔣勝男認為,這對網絡上形式多樣的對文字作品的抄襲、洗稿、不規(guī)范引用、套用等侵權行為作出了更詳細的規(guī)定,對著作權保護和IP開發(fā)有積極作用。
對于網絡用戶二次剪輯自己的作品,賈樟柯則持比較寬容的態(tài)度。他認為,要從實際出發(fā),觀察視頻對原始版權擁有者的權益究竟有多大的損害。他說:“這些短視頻很多是愛好者制作的,雖然素材來自我的作品,但也不能抹殺他們重新組織的創(chuàng)造,大部分電影工作者可能都會持包容的態(tài)度,把它視為跟影迷互動的一種方法。只要不是用于大規(guī)模的牟利或在事實上造成了商業(yè)的侵害,都是能夠容忍的?;蛘弋斘覀兿胫匦录庸ぷ约旱淖髌纷兂啥桃曨l時,才會產生矛盾。所以應該由不同的權利主體來決定要不要主張權利。 ”
在“2018劍網行動”中,國家版權局約談了15家短視頻傳播企業(yè),共下架57萬部侵權短視頻。此次修訂豐富了主管部門的執(zhí)法手段,加強了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監(jiān)管力度。維權難一直是著作權領域的一個“痛點” ,“得不償失”是造成維權難的一個主要原因。此次法案的修訂將權利人的實際損失、侵權人的違法所得、權利許可使用費難以計算的,將法定賠償額上限從50萬元提高到了500萬元。
“ 《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在IP價格水漲船高的今天,改變了網絡作品侵權代價微薄的現實,對盜版抄襲的行為具有震懾作用。 ”蔣勝男談到該條款的修訂時說道。金海軍認為,短視頻的制作門檻低,短視頻數量規(guī)模極大,導致追責有難度。在加大處罰力度之外,法律必須讓網絡服務提供商承擔更多的責任,例如采取必要的技術性預防措施,以及適當提高其注意義務。
本次《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修訂還明確了有關作品可以向國家著作權主管部門認定的登記機構辦理登記。江蘇演藝集團去年的一個重點工作就是對戲曲作品進行登記確權,全國人大代表、江蘇省文聯(lián)副主席、江蘇省演藝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柯軍認為,只有確權才能進入市場交易,才能激活產業(yè)鏈、延伸產業(yè)鏈,只有保護創(chuàng)新主體的權益,才能激發(fā)創(chuàng)新動能、培育創(chuàng)新精神。關于網絡版權的傳播與保護,全國政協(xié)委員、民進中央文化藝術專委會副主任、中國歌劇舞劇院副院長徐麗橋介紹說,中國歌劇舞劇院通過手機直播了多部舞劇演出,在“學習強國”平臺上線了11部精品歌劇、舞劇、音樂會,還把舞劇新作精彩的片段翻拍成簡易版的舞蹈邀請粉絲們學跳。劇院做的所有線上傳播都是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高品質的藝術作品,豐富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所以保護知識產權是非常有必要的,國家級藝術院團要積極關注版權保護相關知識和法律法規(guī)。
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人們對免費的文學作品、音樂、短視頻、有聲書、影視劇等文化資源的需求迅速增長,文藝工作者、出版社、報刊社、知識資源平臺、影視機構、劇院通過網絡免費共享了很多版權資源。但這種免費的版權共享何時應該停止,這種行為本身是否合法?全國政協(xié)委員、國家圖書館外文采編部主任顧犇關注到了這個問題。他表示,出于應對突發(fā)事件、滿足人民群眾的版權公共服務、鼓勵著作權人創(chuàng)作積極性的需要,建議在《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 》中增加一項“突發(fā)事件法定許可” ,即“為了應對突發(fā)事件,可以免費向公眾提供受本法保護的作品” ,并由政府、市場主體對著作權人支付版權費、進行獎勵或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