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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神的晚霞》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渡邊淳一  2020年08月18日12:09

 

作者:[日]渡邊淳一 著,王星星 譯 出版社:青島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07月 ISBN:9787555292098

 清晨睜開眼時,外面正在下雪。我沒有朝外看,躺在床上就感受到了雪的來臨。遇上雪天,房間里的空氣似乎會膨脹發(fā)白。雪下得悄無聲息,但我知道,大雪已經(jīng)覆蓋了周圍的一切。置身在清冷的空氣中,我想起今天是元旦。

  昨天到今天,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從今天起就是新的一年。今年是昭和五十幾年來著?沒多久我就想起了答案。那該是一九七幾年呢?七后面的數(shù)字卻一時卡了殼。我有些賭氣,很快又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聊。

  在床上躺了一陣,我想起報紙已經(jīng)送來了,于是起身下床。雖然下雪天會稍稍暖和一些,但即便如此,只穿法蘭絨睡衣還是會冷得打戰(zhàn)。我小跑到家門前,把報紙從信箱中抽了出來。元旦當(dāng)天的報紙有厚厚的一沓,抽出來的時候有些費勁—年年都是如此。拿著報紙往床邊跑的時候,我停下來透過陽臺上的窗簾邊角往外瞧,果然是在下雪。視野里的屋頂白雪皚皚,就連從屋頂上探出來的電視天線都被雪裹成了圓柱狀,遠處的防雪林已然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下大雪的元旦有多少年沒見了呢?去年的元旦似乎是個晴天,前年是什么天氣已經(jīng)記不清了?;蛟S是因為趕上了大雪,所以窗外看不到一絲人影、車影。如果只盯著陽臺上的窗戶看,落雪就像是一條白色的河流。我出神地看了一會兒,又鉆回被窩翻開報紙。元旦的報紙和從前一樣,充斥著“希望”“奮進”“未來”等字眼。與此同時,“蕭條”“失業(yè)”之類的詞也不斷地映入眼簾。只是,絕大多數(shù)報道應(yīng)該都是一周或十天前寫出來的。翻看完一遍新聞標(biāo)題后,我又一次涌起了睡意。

  昨晚回到家已是凌晨三點多。夜里十二點,新年的鐘聲剛剛響起,巡警車就呼嘯起來。我被一通電話叫出家門,走進醫(yī)院一看:四五個人擠在過道上,看診室的病床上躺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據(jù)說,老人是在看電視的時候突然倒地不起的。

  “平時都好好的,去年春天血壓還是160mmHg,醫(yī)生說不算很高,我們便沒有太擔(dān)心。”老人的兒媳解釋道。除了兒媳,老人的妻子、兒子也來了,只是都不如兒媳沉著。聽著兒媳的表述,我給老人聽診后,又量了血壓。他心臟跳動正常,血壓155mmHg,也不算很高,但老人面色潮紅,輕微地打著鼾。老人的肺部與軀干似乎沒什么異常,左側(cè)手腳靈活自如。把他的手拿起再放下后,手也會自然垂降。我試著用針去戳他的右手臂,毫無反應(yīng),只有膝跳反射異?;钴S。從臨床上看,這種癥狀zui有可能是腦溢血引起的半身偏癱。

  我當(dāng)即決定讓老人住院觀察,并囑咐護士給老人打點滴,戴氧氣面罩。老人的家屬先是看著護士忙前忙后。過了一會兒,老人的兒子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我爸爸沒事吧?”我告訴他,病情究竟如何,得看患者什么時候能從昏睡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如果二十四小時后依然意識不清,就有點兒麻煩。兒子思索了片刻,又問我:“要是沒及時醒過來,是不是就救不回來了?”

  “也不是?;杷瘍扇旌蟛判训那闆r也是存在的,但醒得越遲,身體情況就越差,后遺癥也越嚴重?!蔽胰缡墙忉尩?。

  老人的兒媳看著昏睡中的老人的泛紅臉龐,摩挲著他的手說:“剛開年就得了這樣的病,爸爸太可憐了?!?/p>

  打完降壓針,我用轉(zhuǎn)移床把老人轉(zhuǎn)移到了二樓值班室旁的201病房,給他打點滴,戴氧氣面罩。在此期間,他基本上一動不動,只有在插鼻氧管時,才終于搖起了頭,仿佛心里并不情愿。然而,這只是人在鼻黏膜被刺穿后正常的條件反射,并不是有意為之的舉動。腦溢血一旦發(fā)作,就只能靜待病人自行醒轉(zhuǎn),吃藥打針都沒什么明顯的作用。我對家屬說,病房里來再多的人也無濟于事,只留兩三個人陪護就行,請剩下的人出去。然后,我又囑咐老人的兒子和兒媳,有什么情況請立即聯(lián)系護士,說完就離開了病房。

  等回到值班室,時間已過凌晨兩點半。雖然值班室里有暖氣,但還是有股涼意順著走廊傳了過來。我洗了個手,在老人的病歷上填寫了初步觀察結(jié)果。這時,去病房的護士也回來了。值夜班的護士一共有兩名,臉上都微帶倦意。突然,她們鄭重并異口同聲地對我說:“已經(jīng)是新年了,祝您新年快樂?!?/p>

  “元旦凌晨就來了急診病人,今年可能不走運?!?/p>

  聽我這么說,兩個護士又笑著說:“早就習(xí)慣不走運了?!闭f著,她們躺到沙發(fā)上,把毛毯蓋在身上。

  “你們閑時也該稍微休息一下。”我說著站起身來。

  如果從醫(yī)院的后門走,那么到我家所在的公寓步行用不了一分鐘。今天凌晨,我抄近路回家時還沒有下雪。當(dāng)時,厚厚的云層已鋪滿了天空,不過在積雪的反射光下,我完全用不著費力找路。如此看來,雪應(yīng)該是我凌晨回家之后下起來的?;氐郊?,我喝了杯白蘭地,就上床睡覺了。一直睡到今早都沒被吵醒,看來那位老人的病情大概是穩(wěn)定下來了。我拿起枕邊的電話打到醫(yī)院值班室,詢問凌晨那位老人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