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2019年12月中旬我趕到了昆明，住在云南省扶貧辦隔壁的一家賓館里。

據(jù)了解，截止到2019年，云南省共有88個貧困縣，其中27個為深度貧困縣，建檔立卡貧困人口達到189萬戶，752﹒8萬人。這充分顯現(xiàn)出了區(qū)域間的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這組數(shù)據(jù)也改變了我之前對云南的那份富庶的想象，只感到云南省的脫貧攻堅任務相當艱巨。在與扶貧辦工作人員的交談中，我切身感受到云南脫貧攻堅一線戰(zhàn)斗人員的情懷與擔當。從2018年全國脫貧攻堅戰(zhàn)扎實推進以來，云南省奮戰(zhàn)在一線的第一支部書記就有2﹒6萬人，駐村干部12萬人，他們沉潛到貧窮、偏遠的村子里，一心撲在脫貧工作上。許多干部夫妻，周末開著車帶著小孩，買上大米面粉菜油，到偏遠的幫扶對口村民家里去看望慰問，了解他們的生產(chǎn)生活需求；許多干部由于長年累月在村子里工作，身患重疾，但仍堅守崗位；也有許多干部倒在了工作的崗位上，他們再也沒能站起來……

正如云南省扶貧辦宣傳處冉處長所說：“我們就是把脫貧攻堅戰(zhàn)當成一場戰(zhàn)役在打！”

我在云南的那些個日子里，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在云南脫貧攻堅奔小康的戰(zhàn)場上，不僅有當?shù)馗刹咳罕姷纳碛?，還有企業(yè)、個人的參與，更有上海、廣東兩地的介入，形成了東西部合力、全社會介入的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會戰(zhàn)。

第一章 浴火重生

一、破碎

汽車在山間道路上飛駛，前方是一溜狹長的壩子，村鎮(zhèn)的房舍在路邊錯落有致，一條清澈的河水從壩子中央彎彎曲曲地流淌過去，宛如一條碧綠的彩帶。

魯?shù)橐螋數(shù)樯蕉妹?，是彝語的地名。魯為彝族稱號，甸意為平地、水草壩子，是指彝族人居住的平壩。漢武帝建元六年起，歷經(jīng)三國、西晉、東晉、南北朝、隋到唐初近千年，它屬于朱提郡、朱提縣地，因境內朱提山出善銀而馳名。唐（南詔）、宋（大理）、元、明時期屬于烏蒙土司領地，清初改土歸流，雍正九年置魯?shù)閺d屬于昭通府，民國二年改廳為縣，屬于滇中道，裁道后，屬昭通行政督察專員公署。1950年4月，魯?shù)榭h人民政府成立，屬昭通行政公署。1958年并入昭通縣。1962年恢復魯?shù)榭h。2001年8月，昭通撤地設市后，屬昭通市至今。

2014年8月3日，魯?shù)辇堫^山發(fā)生了里氏6﹒5級的強烈地震，波及巧家、會澤、昭陽等地，魯?shù)榈凝堫^山、火德紅，巧家的包谷垴、老店是這次受災最嚴重的地方，有617人罹難，112人失蹤，23萬多人被緊急疏散，12﹒23萬房屋垮塌。其中，甘家寨在地震中遭到重創(chuàng)，60多戶村民的房屋全部坍塌，被垮塌的巖石所掩埋，有52個村民不幸遇難。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現(xiàn)在被整體搬遷到騾馬口社區(qū)后的甘家寨。

我們的汽車從龍頭山鎮(zhèn)所在地順著盤山路下來，就能看到一座座整齊的青瓦白墻房和綠樹掩映中潺潺流淌的龍泉河，給人一種江南水鄉(xiāng)的靈秀感覺。它有一個小城鎮(zhèn)的規(guī)模，道路四通八達，公共服務設施齊全。汽車穿過一條條整齊的街道，停在了甘家寨社區(qū)里的一家客棧前。

甘家寨位于騾馬社區(qū)的中心地帶，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住在這里的人們，五年前曾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劫難，許多家庭因此支離破碎，他們經(jīng)歷的何止是與死神的抗爭，更是一次心靈的煉獄。等那一瞬間的地震過后，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一無所有。

可是，在這短暫的五年時間里，他們倚靠政府的幫助和社會各界的無私支援，通過自己勤勞的雙手，又重新站立了起來，醫(yī)治好心靈的創(chuàng)傷，正滿懷信心地奔赴在通往小康的大道上。

天色暗了下來，甘家寨社區(qū)里的路燈亮了。

我到甘家寨社區(qū)的這半天多時間里，只看到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和放學回來的小孩，沒有看到年輕人在社區(qū)里走動，我猜想這里的年輕人都到外面讀書或打工去了吧。

后來的幾天時間里我采訪了甘家寨的許多人，也跑到離這里9公里遠的原甘家寨所在地去實地察看。甘家寨地處沙塓河、龍泉河、牛欄江的交匯處，這里坡陡山高，隔著牛欄江，對面又是一座山峰。

我和甘家寨的鄒家榮站在長滿枯草的山坡上，他給我指著當時誰家在哪個位置，哪家地震中去世了什么人。最后他指著山腳道路下面，靠著牛欄江的一處被掩埋的房子，對我說：“那就是我曾經(jīng)的房子，里面掩埋著我最小的孩子。當時他只有11歲，正上六年級?！彼f這話時，滿眼淚花，表情苦澀。

山谷中涌來的風輕輕吹動他的頭發(fā)，路邊的蒲葦搖蕩著身子，仿佛也在低聲哭泣。

以前，我們站立的這塊坡地被修整得比較平坦，上面錯落有致地依山建著甘家寨人的房子。那時建上兩層樓房的只有16戶人家，其他43戶都是土房，但它們都被弄成了青瓦白墻。房子的周圍被甘家寨人開墾出了一層一層的梯田，上面種上了各種蔬菜，在田邊地頭或山上種了些花椒樹。那時甘家寨屬于龍泉社區(qū)，由于它位于三級電站和二級電站之間，用電和灌溉都特別方便。甘家寨人的經(jīng)濟收入主要靠種植蔬菜和外出打工，再加上一點兒花椒收入，每家年平均收入可達到萬把塊錢。他們的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舒坦且安定的。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在龍頭山鎮(zhèn)里，甘家寨的蔬菜比其他地方都熟得早，而且一年可以種上兩季。等甘家寨的人從地里摘下青翠的蔬菜拿到小寨、龍頭山、包谷垴、沙壩、光明等地去賣，每斤都能多賣個8角錢。等到其他地方的蔬菜上市時，甘家寨人的蔬菜差不多已經(jīng)賣完了。他們種植的有辣椒、西紅柿、黃瓜等，每天用摩托車馱著新鮮的蔬菜駛向不同的地方，那陣子是甘家寨人最忙活的時候，也是充滿希望和憧憬的最美好的時光。

甘家寨的人都在計劃著未來，繪織幸福生活之時，不測卻在向他們步步緊逼。

據(jù)鄒家榮回憶，那天早上他到豬圈去喂豬，豬都相互拱著，欲要跑出圈外似的；再去給雞喂食時，平時過來爭搶食物的那些鳥都不知飛到哪里去了，不見一只到這里來爭食。當時他只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但也沒有多想，抬頭只看到陰沉沉的天空。

他回屋收拾停當后，離開甘家寨去了天生橋。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災難已在他們的腳下游弋著。

這是讓甘家寨人都刻骨銘心的時刻，時間被定格在了2014年8月3日16時30分。

是一場走滑式的地震，震源只有12公里，卻在極短的6秒鐘里，釋放出了6.5級地震的能量。用甘家寨人的話說，之前他們聽到的是嗡——嗡——的低吼聲，接著是地動山搖，垮塌的半壁山夾著石塊和土，卷起漫天的塵霧，轟隆隆地往下一瀉千里。山谷里霧靄騰騰，什么都看不見。等灰塵消散，幸存的人瞪著驚懼的眼睛再看時，整個甘家寨60多座房屋都不見了，被掩埋在了土石之中。人們凄慘的叫喊聲、哭聲響徹山谷。

山上垮塌的土石，將牛欄江活生生地截斷，形成了赫然可見的一座大壩。

幸存的人呼叫著親人的名字，他們慢慢相互靠攏，希望能有奇跡發(fā)生。

這些幸存的人，絕大部分是因為去山上采摘花椒，才躲過了這一劫。

山上時有石頭滾落下來，他們躲避著走到被掩埋的房屋旁，滿心希望能尋找到生還者。這里除了滿目瘡痍外，他們沒有找到一個生還者。但他們不愿放棄，幸存的人們不分彼此，不分親疏，用雙手挖刨那些巖石與土。

時間分分秒秒地逝去，希望也離他們越來越遠，加上余震不斷，甘家寨幸存的人只得扶著傷員，往天生橋方向轉移。

通往天生橋的路上滾落著大小各異的石頭，道路出現(xiàn)裂痕，他們相互依靠、幫扶，艱難地走到了天生橋，此時天色開始暗淡下來。

通知說晚上要下雨。甘家寨人用車篷搭了個帳篷，將受傷的23名傷員安置在中間，其他人圍坐在周圍，度過了那個令人沮喪且陰冷的不眠之夜。

那夜無比漫長，這200多名幸存者的心里一直在祈禱，希望失蹤的親人們都能活過來。他們的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也有女人輕聲地啜泣，那哽咽聲是如此凄慘和無助。男人們卻默默地坐在帳篷下，眼睛望著漆黑的夜色，讓痛苦的淚水直往心里淌落。他們不能當著婦女和小孩的面哭泣，那樣她們還能依靠誰，誰為她們撐起一片天呢。在這雨水淅瀝、余震不斷的夜里，他們最多只是輕輕地嘆息一聲。那嘆息聲沉重如山，壓得他們呼吸不暢。

第二天，搶險隊早早地趕到了天生橋。七點多鐘，又饑又餓的甘家寨人，準備前往沙壩去。路上余震和滾石不斷，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決定十個人一組地出發(fā)，這是為了便于出現(xiàn)狀況時能緊急逃生。前方的道路被阻斷了，第一組的人抬著傷員開始往山上爬，等他們走了一段距離，第二組才開始出發(fā)，之后是第三組……

他們經(jīng)過艱難地爬行，終于走到了沙壩。

中午時，政府派來的救護車趕到了沙壩，醫(yī)護人員給傷者進行緊急處理后，將病人送往魯?shù)榭h醫(yī)院。甘家寨的其他人又徒步前往魯?shù)榭h，被政府安排在了人工湖旁邊搭建的簡易安置房里，還給他們提供了食物。

休息了一個晚上后，甘家寨幸存者的心里，割舍不下那些失蹤的親人，心里抱著一絲希望，他們決意前往甘家寨繼續(xù)搜尋。

當他們來到廢墟上，看著被雨水沖刷后的廢墟，心情格外沉重和悲痛。他們拿著工具開始挖刨，一上午的時間里他們只找到了三位遇難者。

中午時刻，十四集團軍工兵團的救援隊伍趕到了這里。戰(zhàn)士們望著這片廢墟，內心極其悲痛，他們顧不得喘口氣，就在烈烈日頭下開始挖刨。不一會兒，他們身上汗如雨下，衣服都濕透了，可是他們不肯歇息片刻，繼續(xù)奮力挖刨。鐵锨與巖石觸碰的嚓啦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攪碎了這里的寧靜。

救援隊當中有兩名女兵，一名叫邱澤敏，另外一名叫代雅娟。當時她們穿著迷彩服，頭戴頭盔，參與到了救援的行動當中。當她們聽到山頂上有位婦女在喊：“解放軍同志，看得見屋頂?shù)哪菞澐孔泳褪俏壹遥锩媛裰业钠牌藕秃⒆?，請你們救救他們?！甭牭竭@位婦女的求救聲后，救援人員拿著工具馬上往那兒趕去。兩名女兵也拔腿急忙往那兒奔。

這是多么艱難的時刻啊，沒有一絲的風吹過來，太陽讓浸濕的泥土蒸發(fā)熱氣，戰(zhàn)士們的體能消耗極大，身體里的水分在不停被蒸發(fā)，時間久了極易造成脫水暈倒。

鄒家榮望著緩緩流淌的牛欄江說：“我看到這兩名女戰(zhàn)士很勇敢，她們揮著鍬，奮力挖掘。那天的氣溫很高，太陽又大，她們身上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

由于石塊的猛烈碰撞、擠壓，被挖出來的遇難者的遺體沒有一具是完好的，都是些斷臂殘腿，無法辨認遇難者是誰。

甘家寨人一次次地目睹這種狀況，內心煎熬無比，痛苦萬分，肝腸寸斷，這哪里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那名叫喊她們的婦女率先跪伏在地上，請他們不要再挖了。見狀，其他的甘家寨人也跪下來，聲淚俱下地求他們不要再繼續(xù)刨了，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慘狀。

聽到甘家寨人的請求后，救援隊員一個個停止了挖掘。他們抬起頭，望著跪在地上飽受煎熬的甘家寨人，眼睛里落下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戰(zhàn)士們用那雙沾著泥土的手取下沉重的頭盔，將它抱在身體的右側，低下頭來為掩埋在泥土下的遇難者們默哀。

工兵團的戰(zhàn)士在這烈日下，揮鍬鏟土，只為了能在黃金72小時里救出更多的生命，有幾名戰(zhàn)士由于勞累過度，暈倒在了救援現(xiàn)場。

無奈這場災害來勢太兇猛，無奈時間流逝得太匆忙，加上甘家寨人看到支離破碎的遺骸，心靈受到極大的傷害，苦苦央求救援隊伍再不要去挖掘，救援隊只能順從他們的意愿，讓死者永遠長眠于地下，讓他們與天地共存。

這次地震中，甘家寨有52人被掩埋在了垮塌的巖石之中，人們只尋到了其中的36具遺體。

事后有人問邱澤敏和代雅娟兩位女兵：“面對殘缺不全的遺骸時，你們心里不怕嗎？”

她倆回答：“心里確實有些害怕，但我倆是軍人，職責和義務不允許我們畏縮和怯場，軍人必須要沖鋒陷陣在最前面。”

沖鋒陷陣在最前面！這種精神充分體現(xiàn)在了這些軍人身上，祖國哪里有危險、有災情，他們的身影就會出現(xiàn)在哪里，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chǎn)安全，保護國家的安寧。這次魯?shù)辇堫^山地震，也是部隊官兵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投入到抗震救災的最前沿。這些年輕的人民子弟兵，不顧個人安危，奮勇當先。當甘家寨人無助之時，他們用行動和愛，溫暖和感動了甘家寨人。如今，再次談起這些救援隊員時，他們的言詞里充滿了感激之情。

而今站在這塊坡地上，望著牛欄江緩緩流淌，望著山坡上的幾座墳墓，往事并不像煙霧般消散。鄒家榮和我并排站立在這里，我能強烈地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他說：“到現(xiàn)在，他的父親還沒有從地震的陰影里走出來?！眱刃某惺艿募灏臼呛蔚葟娏遥蛟S它將陪伴你走完這一生。

鄒家榮的父母地震那一天，到山坡上去摘花椒，地震時山坡垮塌，將兩位老人一直沖到了牛欄江邊。他們從那里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受了一點兒傷，就跟著大伙一起投入救援的行列。但這樣的奇跡卻只發(fā)生在了他倆的身上。后來習近平總書記還到兩位老人的帳篷里去看望了他們。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將甘家寨人以往寧靜的生活給打碎了，他們的心靈上留下了沉重的陰影。時任甘家寨社長的張元山家里，一下失去了7位親人，使這位漢子一下被擊垮，無法從傷痛中走出來；年邁的李勤巧老人也失去了24位親人，老人悲痛的眼淚都流干了；鄒家榮視為心肝寶貝的最小的兒子，在這次災難中離世，這種打擊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消失；張元頂辛辛苦苦到昆明去打工，省吃儉用，供在昆明讀大專的女兒，指望將來她能有個出息，可是這個希望被地震無情地給掐滅了，3個孩子在這次地震中遇難；還有幾個孩子失去了父母和家庭，變成無依無靠的孤兒……

遭受重創(chuàng)的甘家寨，今后何去何從，這是各級黨委和政府都非常關心的事情，他們?yōu)榱烁始艺私弑M全力，提供最好的駐地，最好的政策，最好的待遇。

二、溫暖

聽村民們講，發(fā)生地震的那一天，正好是龍頭山趕集的日子，光明、沙壩、新民村、包谷垴的人們把青椒、野山菌、花椒、核桃等拿到集市上來，擺在那里等待客商的到來，期待能賣個好價錢。逛集市的人們穿來梭去，人潮涌動，熱熱鬧鬧的。期間，也能聽到討價還價的聲音，賣東西的吆喝聲，更有婦女咯咯的笑聲。一切如往常一樣。

下午，賣完貨物的興高采烈地離開集市，還沒有賣完的靜坐在那里繼續(xù)等待，集市上走動的人慢慢少了下來。

之前，龍頭山的人們主要靠種烤煙為生，后來由于國家政策的調整，這邊不讓種烤煙了，龍頭山的人便開始種植花椒、核桃、蔬菜和養(yǎng)殖雞，人們的日子漸漸地富裕了起來，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在逐日遞增。他們矻矻終日奮斗之時，卻遭遇到了這樣的地震，把夢想都給震碎了。

趕集回去的人們半路上被震動給驚嚇住，正在集市上的人們驚叫著往外跑。

地在搖動，石頭在滾落，房子在倒塌，揚起一陣黃塵。

這是云南近14年以來，破壞性最大的一次地震，它所造成的損失是巨大的。

地震發(fā)生的第一時間，習近平總書記和國務院總理李克強，立即做出要把搶救人民群眾的生命放在第一位的重要指示。

雨在不停地下，余震一陣一陣，山上的石頭不時地滾落下來，外面一片漆黑。在這樣危險的時刻，云南省委的領導不顧余震和自身安危，坐車趕赴災區(qū)現(xiàn)場，要同當?shù)厥転娜嗣袢罕姽捕呻y關。

第二天李克強總理帶著習近平總書記的囑托，帶領有關部門的領導和專家飛抵災區(qū)。

飛機剛降落在昭通機場，李克強總理便坐上中巴車，直赴龍頭山去。汽車行駛到沙壩，前方的道路已被雨水沖刷下來的山體掩埋，泥石流不斷。這里離震中還有6公里。李克強總理知道情況后，什么話都沒有說，邁開步子，直接向前走去。隨行的領導、專家，跟在李克強總理的后面，他們一同向龍頭山鎮(zhèn)前進。

道路泥濘不堪，山上時有石塊滾落，但李克強總理顧不得了，表情凝重地邊查看災情，邊了解情況。李克強總理得知地震剛發(fā)生時，昭通市委、市政府就啟動了一級應急措施，不到一個小時就有200多官兵進入到災區(qū)，實施救援行動。道路被阻斷后，靠人力往龍頭山鎮(zhèn)扛進100多頂帳篷，安置了1000多名老弱病殘和孩子，還從廢墟中救出了76人，刨出遇難者遺體69具。

李克強總理到了龍頭山鎮(zhèn)后，不顧一路的勞累，代表黨中央和國務院在震中召開了抗震救災緊急會議，再次強調，一定要把拯救生命放在第一位。

會議決定成立軍委抗震救災領導組，由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戚建國任組長；成立國務院抗震救災領導組，由國家民政部副部長姜力任組長，負責領導、指揮、協(xié)調進入災區(qū)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武警和國務院有關部門的抗震救災工作。

會議結束后，李克強總理到村子里去看望和慰問受災群眾。李克強總理的到來，給災民們帶來的不僅僅是黨中央的關懷，更是提供了戰(zhàn)勝災難的勇氣和信心。

2014年8月20日下午，習近平總書記在北京召開并主持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發(fā)表了重要講話。習近平總書記特別強調：抗震救災和災后恢復重建時間緊迫、任務艱巨、責任重大，要按照黨中央統(tǒng)一部署，大力弘揚抗震救災精神，以更加得力的舉措、更加深入的作風、更加扎實的工作，全面做好抗震救災和恢復重建各項工作任務，向災區(qū)群眾和全國人民交出一份優(yōu)異的答卷。會議強調，要加強對救災和災后恢復重建工作的組織領導，發(fā)揮好各級黨組織的作用。云南省政府對魯?shù)榈卣馂暮蠡謴椭亟ㄘ摽傌煟瑖鴦赵河嘘P部門按照職責分工加強指導和做好相關協(xié)調工作。要制定重建規(guī)劃實施方案，合理調配施工力量，科學安排工作時序，確保各項重建工作科學、高效、有序進行。要加強對恢復重建資金物資使用各環(huán)節(jié)的監(jiān)督檢查，確保資金和物資合理使用。要做好宣傳引導，鼓舞和激勵各族干部群眾同心協(xié)力、團結互助、頑強拼搏，克服一切艱難險阻，共同奪取災后重建的全面勝利。

習近平總書記主持中央政治局常委會會議和李克強總理親臨災區(qū)一線，充分體現(xiàn)了我們黨和政府是以人民為中心的，是與人民血肉相連、同甘共苦的；又從另一個方面，表現(xiàn)出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執(zhí)政能力和決斷能力，這是我們制度自信、道路自信的最好證明。

更令魯?shù)闉膮^(qū)人民感動不已的是，習近平總書記在電視屏幕上，致2015年元旦賀詞時說：“這一年，我國發(fā)生了一些重大自然災害和安全事故，不少同胞不幸離開了我們。云南魯?shù)榈卣鹁驮斐闪?00多人遇難，我們懷念他們，祝愿他們的親人們都安好?！?/p>

新年伊始，習近平總書記的心里依然惦記著他們，為他們祝愿。這件事被傳開以后，災區(qū)的人民深受鼓舞。甘家寨社社長楊國榮感慨道：“我們在小寨安置點，聽說習總書記在電視里專門提到了我們，心里一陣陣地溫暖！”

讓災區(qū)人民感到溫暖的還不止這些。

2015年1月19日，大寒即將來臨時，習近平總書記首次離京考察，第一站就選擇了魯?shù)辇堫^山地震災區(qū)。

習近平總書記下飛機后，乘車前往龍頭山鎮(zhèn)查看災情，詢問今后發(fā)展的規(guī)劃與思路，接著又到板房學?？赐谀抢锷蠈W的學生。之后，又驅車前往小寨安置點，慰問和看望甘家寨異地安置在那里的群眾。

習近平總書記到小寨臨時安置點后，察看了臨時黨支部、警務室、消防室，接連走進五個帳篷看望群眾，噓寒問暖，詳細了解群眾生活保障情況?？匆娏暱倳涍@樣細致入微地關心他們的吃住行時，站在一旁的甘家寨災民感動得滿眼是淚花。

在這樣一個天氣嚴寒的日子里，習近平總書記的到來，對于甘家寨的受災群眾來說，是一次莫大的感動和溫暖。這一刻被他們印刻在了腦海里，后來搬到龍頭山鎮(zhèn)騾馬口社區(qū)的甘家寨時，還將那時照下的珍貴照片掛在了社區(qū)的墻壁上。

對遭受重大打擊的甘家寨人來說，這種被關心被溫暖的事情還有很多。

聽甘家寨社社長楊國榮介紹：“地震發(fā)生后，甘家寨人在龍頭山安置點搬了兩次家，都是想給我們提供最好的居住環(huán)境，希望我們能夠在一個好的環(huán)境里得到心靈撫慰，盡早振作起來。最后搬到了條件最好的小寨農家樂里去?！睏顕鴺s說這話時，嘴角掛上了一絲幸福的笑。他抽出一根煙點燃，眼睛望向對面自家墻上的全家福，又跟我敘述起了后續(xù)發(fā)生的那些個事情。

地震發(fā)生之前，甘家寨社社長是張元山，經(jīng)過那次地震，他家里7個親人遇難，這對他的精神打擊特別大，一下很難從痛苦的情緒中走出來，帶領大家重新振作起來。龍頭山鎮(zhèn)黨委、政府考慮到當時正值抗震救災的最緊要關頭，需要有個得力的人來為甘家寨人服務，于是召開了一次由龍頭山黨委書記和鎮(zhèn)長，小寨的黨委書記、鎮(zhèn)長，村民委員等出席的會議。這次會上楊國榮當選為甘家寨社社長（當時叫村民小組組長）。他開始負責起了甘家寨的大小事務。

楊國榮是個非常樂觀、爽朗的人，我在甘家寨的那段時間里，時常到他家里去，請他帶我去村民家，也跟他嘮些家常。

2014年8月8日，甘家寨人搬到了小寨中學學生宿舍里，給他們發(fā)放了生活日用品和被子等，吃飯由政府統(tǒng)一安排在學校食堂里。

救援指揮部將安置點選在小寨，是因為這里環(huán)境優(yōu)美，醫(yī)療、交通、生活條件都十分便利，加上小寨這地方氣候好，土地肥沃，物產(chǎn)豐富，是昭通市的主要蔬菜生產(chǎn)基地。小寨人近幾年里又發(fā)展特色產(chǎn)業(yè)，大面積種植櫻桃，以此帶動小寨的鄉(xiāng)村旅游業(yè)。經(jīng)過幾年的發(fā)展和完善，櫻桃打出了自己的品牌，在昭通市聲名鵲起，甚至傳到了更遠的地方，經(jīng)濟收入也在穩(wěn)步增長。讓受災的甘家寨人住在這里，一是考慮到生活的便利，二是氣候環(huán)境，但更多考慮的是他們那顆受傷的心靈，希望在這樣一個好的環(huán)境里盡快得到治愈。

甘家寨的受災群眾住在中學的事情，被在小寨開農家樂的老板黃建榮知道了，他的內心深處觸動很大，想著災區(qū)人民剛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劫難，許多人都失去了親人，他們的精神遭受了創(chuàng)傷，在這樣的時刻甘家寨人最需要的是別人的幫助，最需要關懷和溫暖。

黃建榮清楚自己是靠著國家的好政策和個人的打拼，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現(xiàn)在國家有難了，他要義不容辭地為政府分擔一些責任，為甘家寨的群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黃建榮最后決定將自家開的農家樂捐獻出來，讓住在中學里的甘家寨人搬到這里來，給他們提供一個環(huán)境優(yōu)美的場所。農家樂里樹木蔥郁，鳥語花香，設備功能齊全，甘家寨人搬到這里，肯定能讓他們安心的。

他把自己的設想說給小寨領導和救援指揮部時，得到了他們的高度肯定和贊揚。作為生意人都是要追求利益最大化的，但是在道義面前，能放下利益，這種精神實在讓我們敬佩。

黃建榮無償?shù)貙⑥r家樂全部捐獻了出來，里面有14間房子，后來它們被改造成了會議室、保管室、廚房、兒童娛樂室等。

全鎮(zhèn)干部職工加班加點，用3天的時間把壩子的土地弄平整，鋪上水泥地，搭建起了61頂棉帳篷，把一個農家樂改造成了環(huán)境優(yōu)美的災民安置小區(qū)。

2014年8月24日這一天，甘家寨的100多災民搬進了這個安置點，他們一住就是一年多的時間。

魯?shù)榭h委工作組和小寨政府工作人員，統(tǒng)一給安置點的甘家寨人分發(fā)了炊具、桌子、凳子、大米、菜油等，讓他們有了穩(wěn)定的生活場所和基本的生活物資。

為了包保到戶和救災工作開展得更加有序，縣委組織部建立了甘家寨紅旗社區(qū)臨時黨支部，由縣委組織部部長擔任書記，小寨辦公室主任擔任臨時黨支部的組織部部長，組建了7人議事小組并設立門崗和保安。

甘家寨許多家庭因地震失去了小孩、父母、伴侶等，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一個傷痛故事，剛開始進行營救、搬遷，他們沒有時間去考慮其他事情，這才壓制住了內心痛苦的噴發(fā)。但是到了小寨農家樂的安置點后，每家住進自己的帳篷，又想起了那些失去的兒子、女兒、妻子、丈夫、爺爺、奶奶，悲痛從心底涌上來，這才真切地感到了痛苦和悲傷。再想到除了當時身上穿的衣服之外，自己什么都沒有時，對今后的生活失去了信心。有人因而變得沉郁寡歡，變得消沉無語，他們心里注入的痛苦太多太多了，一時半會兒無法將這些釋放出來。

在安置點里有人躲在自家的帳篷里誰都不愿見，有人雖然在外溜達，那精神卻是恍惚、低迷的，還有人每天以淚洗面，唉聲嘆氣不絕。

作為社長的楊國榮，就要一家一家地去看望，開導人們一定要向前看，從悲痛中振作起來。他說，“那時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現(xiàn)在黨和政府對甘家寨人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后我們的日子會比現(xiàn)在更好。我們不能再給政府增加負擔，也不能丟了龍頭山鎮(zhèn)的臉，一定要從悲痛中走出來，好好地活著！”多次的勸導對一些人起到了作用，還有一部分人依然沉浸在痛苦的陰影中，只能等待，讓時間慢慢醫(yī)治他們的心靈創(chuàng)傷。

到小寨農家樂的安置點后，小孩們被集中到娛樂室里，專門有老師教他們唱歌跳舞。歌聲和笑聲從那扇窗子里飛了出來，給沉寂的安置點帶來了一絲快樂的氣氛。連續(xù)多天后，歌聲讓這些甘家寨的大人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有人走出帳篷到樹木蔥郁的安置點里，凝望歌聲傳來的地方。這是一種積極向好的征兆。

之后，有更多的人從帳篷里走出來，臉上的痛苦開始逐漸轉淡。人們之間的交流也多了起來，相互之間也開始串起了門。

中秋節(jié)的那一天，小寨和龍頭山鎮(zhèn)黨委、政府給他們送來了月餅；魯?shù)榭h中醫(yī)院院長來到安置點分發(fā)慰問品；貴州的愛心人士也寄來了很多的月餅；魯?shù)榭h組織部部長個人捐助1500元，要同甘家寨人一起度過中秋節(jié)。

那天下午，大伙聚在了一起，開始分發(fā)月餅時一切都還正常。后來發(fā)到遇難者較多的家庭時，情況一下發(fā)生了變化。許多婦女偷偷地啜泣，接著她們陸陸續(xù)續(xù)跑回自家的帳篷里去。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他們在這個滿月的時刻，失去親人的錐心疼痛愈加強烈，對故去親人的思念也噴薄涌出，無法阻止。

楊國榮和幾名干部分頭走入甘家寨人住的帳篷里，傾聽他們內心的痛苦，安慰他們要想開一些，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

離開他們的帳篷回去時，楊國榮抬頭看到一輪圓圓的月亮正掛在頭頂上，它的銀輝落在安置點里，一切都是那樣清冽和悵惘。他眼角掛著淚水，心里在追問：“甘家寨人何時才能從這種傷痛中走出來？”

楊國榮每天要忙著安置點里的瑣碎事務，有時還要騎個電板車往龍頭山鎮(zhèn)跑。他要把安置點里群眾的需求上報給組織，又要把組織的精神帶回來傳達給甘家寨的人。他每次去龍頭山鎮(zhèn)都能感受到一種“大戰(zhàn)前的硝煙氣息”，人們忙忙碌碌地到處去勘探，戴著安全帽的人拿著圖紙，用手指指點點。他知道這是重建前的規(guī)劃過程，甘家寨也會被建設得煥然一新。心里有了憧憬，臉上喜悅的表情就自然地顯現(xiàn)出來。

楊國榮回到小寨安置點，將自己看到聽到的一切都告訴給甘家寨人時，他們的眼睛都睜大了，臉上充滿了期待。有人問：“重建什么時候開始??？”

楊國榮嘿嘿地一笑，說：“那得要由政府來決定?！彼统鲆桓鶡燑c燃，吐出那一縷煙霧時，心情好得沒法用語言形容了。

甘家寨的人終于興奮了起來，他們看到了希望，想象著不久就能搬回到甘家寨去，重新開始種植蔬菜，讓自己的日子過得安寧、幸福。

人有了盼頭，一切都會發(fā)生變化。在小寨安置點里，甘家寨人聚在一起，談論最多的是災后重建的話題，幻織著甘家寨的美麗未來。

時間轉眼就要進入到十冬臘月，氣候將會轉冷，這對受災群眾又是一次考驗。各級政府對受災群眾的過冬工作高度重視，提出了安全過冬、溫暖過冬的總要求。要安排二十多萬群眾安全過冬，其工作的繁瑣和壓力之大是我們不可想象的。

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曾寫道：“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甘家寨的人首先嗅到了春天的暖意，2015年的春節(jié)來臨之際，施樂會給甘家寨人捐助了30500元；招商銀行資助73000元；貴州愛心人士捐款30500元；魯?shù)榭h委組織部捐助30500元；魯?shù)榇卧亨l(xiāng)黨委書記個人捐助3600元；小寨黨委書記的姐妹們捐助7000元；小寨和龍頭山鎮(zhèn)黨委和政府送來了衣服、鞋子、毛毯、學習用具；中鐵十一局送來了大米、面條等。社會各界牽掛著受災群眾，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支援和溫暖他們。這種相濡以沫、同舟共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也是中華民族能夠綿延五千年的基石，這次災難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再次印證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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