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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看見鹿》:小小童話世界里的盛大與遼闊
來源:中華讀書報 | 方衛(wèi)平  2020年10月11日07:20

木也的這些看似小小的童話,從想象到意境,從聲韻到意義,竟都透著不同尋常的氣息。我甚至認為,這樣的創(chuàng)作探索和嘗試,或許將給我們的幼兒文學創(chuàng)作帶來某些不同尋常的氣象。

讀著《土地睡著了》《世上最大的花朵》《夜晚的床》這樣的文字,你也許會為其中清新沛然的想象和童趣輕輕微笑起來。土地睡著了,“鬧鐘叫不醒她”“公雞叫不醒她”“風再大也叫不醒她”,直到“小小的種子醒了”,“她伸出小手撓了撓土地的肚皮,土地噗嗤一笑就醒啦”?;ǘ鋫儑\嘰喳喳,要比誰開出的花朵最大,卻原來“這個世界才是一朵最大的花。每天清晨它打開,光就來了。每天晚上它閉上花瓣,黑夜就到啦”。夜晚降臨了,大家都睡了。蝸牛睡在青苔上,海鷗睡在海浪上,“向日葵,你呢?你睡在哪里?”“向日葵想了想說,我睡在光里?!边@些童話,像一個個小小的世界打開來,讓你看見里面小小的天真、豐盛和精致。

而仔細琢磨,就在它們小小的世界里,還蘊藏著一種盛大和遼闊。大地上生命周而復始的沉睡與蘇醒,晝與夜、光與暗如花瓣開合般的綻放與合攏,還有“愿所有人在夜晚都有一個地方睡個好覺”的溫暖寬厚的關切,都那樣恰如其分地盛放在一個個小小的故事里。它的“大”因此有了具象而堅實的承托,它的“小”則因此充滿了耐人尋味的氣象和力量。

不夸張地說,這就是讓我從心底里生出歡喜的兒童故事。在它們不大的敘事體量里,除了清淺生動的童年趣味,總還有些什么從語言和文字的表象里穿透出去,把我們引向某個難以盡說又飽含滋味的情感或思想的遠方。比如《小狐貍和鈴鐺》和《丟失的名字》,都是與名字有關的小童話。把它們放在一起對讀,你能體味我們習以為常的那些“名字”,到底蘊含和意味著什么?!耙粋€名字要是不被親切地叫喚,是要生銹的?!毖b在鈴鐺里的小狐貍的名字,還有隨著“金黃的稻谷、燕子和水井”一起被丟掉的村莊的名字,都在等待著這樣一聲親切的呼喚,這樣一種親切的關聯(lián),惟其如此,萬物才好回歸到語言及其命名最初的詩意和暖意里去。

細想來,我們的整個世界,這世上的每個人和每一事物,何嘗不是在等待著那一聲能夠充實、溫暖我們存在的親切召喚?

我沒有見過木也,知道她是一位大學教師,曾先后就讀于暨南大學、中山大學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創(chuàng)作、翻譯過不少作品,尤其是兒童詩作品。讀《看見鹿》,這位年輕寫作者的創(chuàng)作起點和文學素養(yǎng)令我印象深刻。特別是,她落筆的力度有時令我驚訝?!督痱茸拥淖詈笠磺贰独先サ奶O果樹》,用斷章式的簡潔,寫衰老,寫死亡,卻能寫得那樣悠遠蒼茫,飽含深情。《黑暗與光》《小象的生日愿望》等篇里,那種“一口一口地把黑暗吃下去”的悲愴、沉默與永不熄滅的晶亮純粹的天真,奇妙地混為一體。黑暗與光亮的互噬,希望與絕望的交纏,這是幼兒童話中并不常見的復雜況味,卻是我們生存中再真實不過的復雜經(jīng)驗。幼兒故事該用何種方式面對、呈現(xiàn)、思考這樣的經(jīng)驗?木也的這些童話,或許為此提供了富有價值的探索。

木也還具有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講述智慧,這就是《看見鹿》從字里行間所呈現(xiàn)出來的一種渾然天成的音韻節(jié)奏感。我一直認為,對韻律的敏感是人的天性,兒童的身體繼承了這種積淀在人類集體無意識深處的韻律感,他們身邊充滿韻律的生活則進一步強化著他們身體內(nèi)的這一韻律原型。因此,韻律感從一開始就伴隨著兒童的成長,它也表現(xiàn)為個體童年期尤其是幼兒期的一種審美方面的本能感覺。與此相呼應,幼兒文學的韻律感就成為了其藝術智慧的重要表征。讀《看見鹿》這部作品,我能感受到作者在這方面的體悟和用心。無論是意味的傳遞,還是言語的起伏,音韻節(jié)奏感都構成了一種天然的文學講述方式——對于幼兒文學寫作來說,這是一種重要的意識,無疑更是一種珍貴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