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性:兒童文學批評的坐標原點
對于兒童文學來說,對兒童性的理解流于概念本身,對其內(nèi)涵闡釋的隨意性,會導致兒童性概念的混亂,從而導致兒童文學批評的偏誤。
童書創(chuàng)作貴在有兒童的靈性。成人作者很容易有“大人腔”,也很容易裝“小孩樣”。
“大人腔”是將一肚子自以為重要的成人想法,一股腦倒進孩子腦袋里,讓他非明白不可。曾見過一位父親,在小樹林邊遛狗訓兒子,道理如彈把兒子都訓懵了,孩子站在那覺得爸爸處處是理,自己全都是錯。兒童文學里有這么一類,作者有著強烈的“為了孩子”的責任與渴望,覺得小孩兒要聽大人話,心里有很強烈的“不聽話長不大”的心結(jié),結(jié)果就是把很多小孩子不懂的、不喜歡的、接受不了的東西,硬讓小孩子拿著、揣好了、別掉了。這也就是很多兒童文學學者強調(diào)的那種非“兒童本位”的創(chuàng)作習慣,世上這種書不少,很多頗有名氣的成人文學作者,一開始為孩子寫東西,自己做大人的那種優(yōu)越感就收不住。想想自己要是孩子,會喜歡別人跟小唐僧一樣整日教導你嗎?“大人腔”的寫作害孩子??!
“小孩樣”的童書寫作,我覺得比“大人腔”的好點,不過好不到哪兒去?!靶『印钡闹辽僮髡哂辛藘和疚坏囊庾R,自覺地模擬兒童。不過也有問題,大人作家無論如何搜腸刮肚,如何像“狼外婆”一樣喬裝化妝,也很容易讓孩子一眼識破。世面上曾流行“蹲下來寫作”的說法,指的就是這種,這比喻不恰當,成年人的體積、身高、四肢的粗細與身軀的五大三粗,特別是長大后那么復雜的思想,不是改變水平高度與兒童相近就變回了兒童。相反,有些“裝不像的兒童”的書,讀起來里面總有“狼外婆”式的孩子,有時又是另一種化妝了的“大人腔”作品。
真正好的童書應(yīng)該是怎樣的?我想第一是牽手的,也就是作者能同孩子手指套手指拉起來,這預示著一種“邀請”,大人要陪著孩子共同經(jīng)歷一些神奇、驚險和未知。第二是心靈相通,也就是彼此對視然后一笑,一下子看懂了對方的心思,欣賞著幼小心靈想法、動作,甚至“輕舉妄動”,大家可以相互接納,視為同類了,大人能夠被孩子當成“個兒大的孩子”,然后寫出的作品會不錯。
每個兒童文學作者都要完成“走回”孩子的過程,這事可能較輕松但不容易,不成為孩子,寫出的兒童文學就是贗品,盡管可能一群大人拿起來,口涎四溢地彼此欣賞贊美,可它們同孩子的趣味還是有著很遙遠的距離的,兒童文學中“兒童本位”的操作取決于“兒童性”。這個概念的意思要是不明確,對與好的標準也就只會留于對兒童的主觀想象中。
每當涉及到兒童文學的評論,兒童性便成為一個重要的理論依據(jù),對于這個大家耳熟能詳?shù)母拍睿诂F(xiàn)當代的兒童文學批評中一直有所論及,無論是“以兒童趣味為本位”的觀點,還是“和兒童站在一起,善于從兒童的角度出發(fā),以兒童的耳朵去聽,以兒童的眼睛去看,特別以兒童的心靈去體會?!钡恼f法,還是“自有兒童就一直存在于兒童身上。隨著兒童長大成人,其中一些,不加任何改變,依然故我,成為基本人性;一些則有所改變,減少了某些元素,或是增加了某些新的元素,縮小和減弱了,或是生發(fā)和膨脹了;還有一些,則漸漸淡去,直至消失。作為長大了的人,又有一些長期蟄伏在靈魂深處的東西開始破土而出,并開始頑強表現(xiàn)?!钡恼撌?,它們都明顯提出過與兒童性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但顯然,現(xiàn)代的兒童文學研究需要更為細化、發(fā)展的、綜合學科的研究。兒童性是與兒童本位的概念不可分割的。
隨著兒童文學在近二三十年之內(nèi)的發(fā)展,我們會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兒童性這一概念,也需要不斷地豐富、完善,與時俱進。對這一概念的模糊性認知與個人主觀闡釋,也就造成了兒童文學批評的淺表化。因為每個人對概念的闡釋具有明顯的個人情感特色,個人對概念的主觀闡釋往往帶有某種習慣性的誤讀,甚至偏見。學者蘇珊·桑塔格就闡釋曾指出過:“傳統(tǒng)風格的闡釋是固執(zhí)的,但也充滿敬意;它在字面意義之上建立起了另外一層意義?,F(xiàn)代風格的闡釋卻是在挖掘,而一旦挖掘,就是在破壞;它在文本‘后面’挖掘,以發(fā)現(xiàn)作為真實文本的潛文本?!?/p>
現(xiàn)在意義上個人對兒童性的闡釋往往是一種對其意義及內(nèi)涵的主觀性再生產(chǎn),當原有的概念本就含混不清,理論體系尚未完備時,隨后的闡釋行為就會更加具有隨意性與破壞性,對于兒童文學中的基本概念“兒童性”的理解可以說是五花八門。兒童性更多地被淺表化理解成為:我,個人,對有限的兒童性的理解。它至少有五類傾向:
一、憑借自己未泯的童性來闡釋。這多半是與生俱來具有接近兒童的性格。這類自然流露出來的兒童情趣,造就了兒童文學親切、洋溢著童趣的文字,缺憾是這種對兒童性的理解往往偏于兒童的某個階段與某個類型。二、憑借自己兒時的經(jīng)驗來闡釋。對于多數(shù)已經(jīng)成人的兒童文學作者來說,他們會很自然地借用自己的童年經(jīng)歷和人生閱歷,用自身的經(jīng)歷來闡釋兒童的本性。這樣對兒童的理解偏重于個人的經(jīng)驗,往往具有鮮明的個人色彩,但這種認知與不同時期的兒童,不同的群體有著明顯的差別。三、憑借自己的孩子或身邊孩子的生活來想象兒童。這一類的作者很多為教育工作者,他們的生活和工作中接觸為數(shù)有限的兒童群體,他們有機會去看到和體會孩子們的某些特征與性情。這一類的兒童想象往往貼近生活,以細致入微的真切感受契合兒童的某些特點。缺憾的是不能夠真正、全面地了解兒童,對兒童性存在著以少概全的認知。四、憑借自己的想象來了解兒童。這一類人都遠離兒童生活,更多地是按照大人的思維模式,與對兒童的自我理解,創(chuàng)作出想象出來的兒童,想當然地為他們提供指導,教育他們成長(成人作家轉(zhuǎn)型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這類情況比較明顯)。五、用理論來定義兒童,創(chuàng)作出符合兒童文學理論要求,契合這一文類語境的作品。這類創(chuàng)作者往往主題鮮明,命題明顯,套路重復,類型相近,按照某種約定俗成的創(chuàng)作潛規(guī)則與潛意識,創(chuàng)作容易被認同的類型的文本。
所謂“兒童性”,是指兒童在不同的生長時期,先天的天性,后天基因所決定的本性,與外界因素決定的習性,通過時間性的作用,相互影響,構(gòu)成了兒童個體,生理、心理的特征總貌及本質(zhì)。
兒童性從內(nèi)容上看至少包括幾個方面:一、原始天性:基因與先天條件對兒童心性的影響。二、出生后受內(nèi)部因素影響的本性,包括:生理因素、心理影響、智力影響。三、后天外部因素的影響的習性,如:客觀環(huán)境、教育因素、生活閱歷,疾病等。四、時間性,兒童隨著年齡的增長、時間的推移心性的變化過程。
兒童本位的確立,發(fā)現(xiàn)并確定了兒童的存在,對他們予以保護。但對兒童性并沒有完整、精確的概念,更沒有隨時間不斷地完善與變化的兒童性研究。兒童不是一個不成長,與社會隔離的孤獨群體??蓯?、善良、美好、幽默等諸多父母對自家孩子的美化想象,僅僅是兒童性的某類表象,并不構(gòu)成完整的兒童性。兒童性自兒童出現(xiàn),就取決于二元對立之外的多重成因,比如:成人的外在影響成為兒童行為邏輯形成的重要因素。幼兒時代,人類需要在幼兒特定的時間段里完成感官的激活,語言能力、視覺能力、情感感受,這些形成的感知的過程與經(jīng)歷也無不塑造著孩子心性,影響他們本性的形成。
從兒童文學的發(fā)展來看,兒童性是一套理論體系,它包含兒童醫(yī)學、兒童生理學、兒童心理學、人類學等諸多學科的研究成果。對于兒童文學來說,對兒童性的理解流于概念本身,對其內(nèi)涵闡釋的隨意性,會導致兒童性概念的混亂,從而導致兒童文學批評的偏誤。
從文學的角度上來看,更強調(diào)作者與理論工作者接通兒童世界,與他們心有靈犀。從人類生長過程中,以兒童成長的角度、教育的角度、藝術(shù)角度、社會角度和文化角度,對兒童本性給予更多深入地探討與研究,從而更為透徹、深入地理解與懂得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