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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兒童散文的三“思”
來源:中華讀書報 | 劉秀娟  2020年11月26日08:50

“童年中國書系”(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的文化眼光和文化擔當令人欽佩。這套書有非常鮮明的出版理念,它立足于個體的、具體的、地域的、階段性的生活,同時又通過一人一集、百人合系,構(gòu)成了整體性的、連續(xù)性的生活圖卷,從而具備了民族文化和時代精神的意義,以文學特有的形象和鮮活為今天的讀者、為未來的讀者留存下中華大地的山川地貌、風土人情,刻印出中國人的倫理關系、生活智慧、情感方式、話語體系、理想信仰和審美表達。這是一個“四兩撥千斤”的選題,確實找到了一個很小又很明確的切口——“我的童年生活”,這是每個作家都具備的生活經(jīng)驗,也是每個兒童文學作家愿意去書寫、善于去書寫的題材;它的指向又非常的宏闊和開放——個體不是孤島,每個人的童年記憶都緊密扭結(jié)著親人、鄰里、家族、地域、教育、生產(chǎn)等廣泛的生活內(nèi)容和社會關系,都是那一個地方在當時代的生活縮影。雖然孩子的視角有限,但一座座有限的小島勾連起來,就是風光無限的群島,就是生活的海洋。

“童年中國書系”將是對兒童散文創(chuàng)作的重要推動。我們經(jīng)常說中國的散文傳統(tǒng)綿延深厚,也是現(xiàn)代文學門類中最先成熟、在新舊文體的交替中最先找到平衡點的門類,大家名作迭涌,也因為有冰心、豐子愷等關注兒童、熱愛兒童的一代大家,兒童散文也沐浴著新文化的曙光,濯濯成長。但是在今天,我們不得不承認,無論在成人文學界還是兒童文學界,散文都面臨著文體意識淡薄、同質(zhì)化嚴重、藝術探索滯后的問題,但是在作者的活躍度和作品的數(shù)量上,兒童散文的情況更加令人擔憂,無論是作者隊伍、作品園地、作品質(zhì)量還是讀者影響力上,與小說、童話和詩歌還是有明顯差距的。這其中有散文文體本身的因素,也有市場導向的因素。從這個角度而言,“童年中國書系”專注于散文,重視散文的力量,呈現(xiàn)散文的美感,對當前整個兒童文學門類的平衡發(fā)展確實很有意義,它滿足讀者多方面的閱讀需求,也引導作家有意在這個方向作出努力,假以時日,我們期待能夠在兒童散文領域積累一批佳作。

作品是文學研究的基礎。這些年的兒童散文創(chuàng)作相對零散,很難進入研究者的視野,沒有足夠的文本數(shù)量和分量,難以支撐起有價值、有卓見的評論和研究。這套書系短時間內(nèi)集中推出作家作品,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當前兒童散文創(chuàng)作的基本面貌,對這些作品的及時跟進和深入評論,也必將有力推動兒童散文研究。如果能在文本解讀的基礎之上,對這些作品中的童年形態(tài)、文化元素、生活空間投入細致而充分的關注,也許能夠在童年與文學、童年與作家心理結(jié)構(gòu)、童年與家庭關系等更有普遍性的話題上有所獲益。

散文是一個邊界相對模糊的文體,也是一個不容易突破的文體。不像小說、童話、詩歌那樣或有突出的故事性,或強調(diào)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或營造鮮明獨特意象,很容易落入平淡或者枯燥。那么,散文打動人的力量落在哪里?我覺得應該在語言的力量、情感的力量和思想的力量。集中閱讀這些作品,能感受作家們盡最大可能地還原時代生活,不僅僅是記錄、描摹具體的人、物、事,為童年生活留下“照片”,更重要的是能夠刻印出時代情緒,使得這照片有光與影的閃動,有生動的表情,蘊含著感情,能夠使同代人共鳴,使下代人被感染。

首先說語言。語言的質(zhì)量在散文中是無可藏匿的,面對一部小說,假使我們還能夠在列舉優(yōu)點之后批評一句“語言粗糙”,而面對一部散文,語言則是決定性的因素。語言的力量不一定需要“肌肉塊”,但必須有筋骨、有力道;不一定有劍撥弩張的節(jié)奏和險峻奇崛的氣勢,但必須有氣韻、有章法,我們說“文章傳統(tǒng)”,首先指的就是散文,最飽受批評的,也是散文。在這套書系中,能夠看到作家們普遍有語言的自覺,盡量規(guī)避“散文腔”,力戒陳詞濫調(diào),使作品帶著鮮明的個人色彩,有聲音、有味道、有色彩,從而寫出豐沛鮮活的童年生活狀態(tài)。僅舉一例,即很多作家都有意識地吸收民間口語、地方方言來豐富自己的語言表達,不但新奇,而且是重新激活我們當前日漸枯燥的書面語系統(tǒng),重新喚起讀者對語言本身的關注,對話語中所蘊含的文化傳統(tǒng)、民間智慧、民間信仰的體悟與思考。

家庭是童年生活的核心,也是情感的核心。圍繞這個核心向外擴展,是家鄉(xiāng)。因而,家事和鄉(xiāng)情、親人和鄉(xiāng)鄰構(gòu)成了這些作品的主體。就每一個作家而言,這是生命的來處,是最大的牽掛,無論懷念還是遺憾,無論溫暖還是冷徹,都來得格外強烈,難以釋懷。從整體上看,它們表達了中國人共同的倫理關系和情感方式,喚起我們對已經(jīng)那些逝去的或正在淡化的情感與關系的珍視,對一些共通性問題的思考。

談論思想性對我自己來說也是很吃力的事情,這是我們普遍的困境。但寫好時代生活必須要有思想的穿透力?!巴曛袊奔热灰宫F(xiàn)出一個時代的中國氣象,沒有一定的思想力,就會陷入童年往事、鄉(xiāng)村牧歌的重復性描繪。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對自己所處時代以及文化問題的思考,雖然不一定是文本中“直抒胸臆”,更不要使創(chuàng)作成為庸俗社會學問題的回應,但它應該成為寫作者的自覺意識,使作品的“景深”更加深廣、更有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