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內容提要：在關于文藝工作的重要論述中，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問題。理解習近平總書記為何如此重視這個問題，是認真學習、落實其思想的必要前提。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轉化的科學論斷，是理解這一問題的一個關鍵維度。具體來說，創(chuàng)作大量優(yōu)秀文藝作品，講好中國故事，樹好中國形象，是解決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之間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城鄉(xiāng)之間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階層之間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等矛盾的有力有益之舉。

關鍵詞：習近平論文藝 優(yōu)秀文藝作品 我國社會主要矛盾 美好生活 中國故事

一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簡稱《講話》）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嶄新成果，是我們黨和國家文藝史上的標志性文獻?！吨v話》從“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中華文化繁榮興盛”“創(chuàng)作無愧于時代的優(yōu)秀作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chuàng)作導向”“中國精神是社會主義文藝的靈魂”“加強和改進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五個方面，①對我國社會主義文藝發(fā)展狀況進行了整體研判，對取得的成績進行了高度肯定，對存在的問題進行了深入剖析，對發(fā)展方向進行了科學指引。這五個方面是一個有機整體，相互聯(lián)系，層層推進，不可偏廢，更不可割裂理解。然而，如果抱著精細研究、認真落實的目的，則可以從某一角度切入，對其進行深入、細致的專題闡釋。筆者就帶著這樣的問題意識，對《講話》進行了學習、思考。在筆者看來，《講話》中一個極其重要的主題，甚至是最重要的主題，就是優(yōu)秀文藝作品問題，即吁請、指引廣大文藝工作者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創(chuàng)作出越來越多的優(yōu)秀文藝作品，尤其是體現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優(yōu)秀文藝作品，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一艱難而又壯麗的事業(yè)注入強勁的精神動力與情感能量。甚至可以說，《講話》五個部分中的其他四個部分，其實都是圍繞著第二部分“創(chuàng)作無愧于時代的優(yōu)秀作品”展開的：第一部分從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高度強調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重要性，第三、四、五三部分從不同角度出發(fā)，強調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條件，即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導向、立足中國精神改進和加強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其中包括文藝評論問題，即“切實加強文藝評論工作”。②

文藝工作座談會舉行之后，一些文藝工作者紛紛撰文，談自己對《講話》的理解和接受；稍后，一些研究者也發(fā)表文章，對《講話》進行解讀。通過這些文字，我們能夠看出文藝界對《講話》問世的興奮之情，也能夠從某個角度、側面看出大家對《講話》的心得體會，包括對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問題的心得體會，但客觀地看，由于時間相對倉促，且在黨的十九大勝利召開之前，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尚未以體系的方式完整呈現，因而大家對《講話》的理解主要停留在局部層面，就文藝談文藝，不能將其放置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整體框架中學習、領會，因而不夠全面、系統(tǒng)。黨的十九大之后，隨著對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學習的深入，文藝工作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中的位置也逐漸清晰，因而，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問題的重要性也逐漸凸顯出來。在筆者看來，文藝問題，特別是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問題，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有機組成，意義重大。從這個角度出發(fā)，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習近平總書記為什么如此重視文藝問題。

那么，習近平總書記為什么這么重視優(yōu)秀文藝作品問題呢？關于這個問題，可以從不同的維度切入回答。筆者以為，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文藝，特別是優(yōu)秀文藝作品，是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必要因素，即是解決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內在要求。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我國穩(wěn)定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總體上實現小康，不久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廣泛，不僅對物質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huán)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長。同時，我國社會生產力水平總體上顯著提高，社會生產能力在很多方面進入世界前列，更加突出的問題是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這已經成為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③。這一科學論斷，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我們認識中國問題、研究中國問題、解決中國問題的理論前提。從這個前提出發(fā)，文藝問題就不只是單純的業(yè)務問題，而且還是事關解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主要矛盾這一系統(tǒng)工程中的一個有機環(huán)節(jié)，即創(chuàng)作出大量優(yōu)秀文藝作品，講好中國故事，樹好中國精神，傳好中國情感，是解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主要社會矛盾的必要舉措。

二

之所以這樣講，首先是因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中，一個突出的問題，就是物質生產發(fā)展與文藝創(chuàng)作、生產發(fā)展之間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具體地說，歷經革命、建設、改革三個階段，經過胼手胝足的努力，能干、肯干、敢干的中國人民，在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方面取得巨大成就，物質生產取得極大進步。據有關研究顯示，2018年我國GDP達到90萬億元，按不變價計算，比1952年增長175倍，年均增長8.1%，折合13.6萬億美元，占世界經濟總量的16%，穩(wěn)居世界第二位，而且由于我國經濟增長率比美國高1倍以上，國際研究機構普遍預測，我國經濟總量將在10年后超過美國。④隨著中國經濟發(fā)展，人民物質生活也得到極大改善。我們僅以糧食安全為例對此加以說明。新中國成立后，“誰來養(yǎng)活中國”就是西方一些政治家和學者關注的問題。比如，1949年美國國務卿就說：“中國人口在十八、十九世紀里增加了一倍，因此使土地受到了不堪負擔的壓力。人民的吃飯問題是每個中國政府必然碰到的第一個問題。一直到現在，沒有一個中國政府使這個問題得到解決?！雹?995年，美國世界觀察研究所所長萊斯特?布朗在他對中國未來進行預測的《誰來養(yǎng)活中國》一書中舊調重彈，認為由于水和土地資源稟賦有限，中國要想養(yǎng)活日益增長的人口，將被迫進入國際糧食市場，而中國到國際市場采購必然會引發(fā)通貨膨脹，從而抬高糧價，使得世界上更貧困的地區(qū)退出國際糧食市場，因此將加劇全球性貧困。⑥然而，事實勝于雄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中國人民苦干加巧干，發(fā)揮了極大的能動性，新中國成立后，逐步解決了“吃飽”的問題，改革開放后，又逐步解決了“吃好”的問題，使上述“預言”一一落空。據統(tǒng)計，從2004年起，我國糧食總產量實現十二連增，2018年糧食產量達13158億斤，全國近14億人口人均944斤，超過世界平均水平，而且農林牧副漁全面發(fā)展，為中國從溫飽到小康提供了堅實保障。對此，聯(lián)合國糧農組織前任總干事達席爾瓦先生給予高度評價，他說：“中國用僅占世界9%的可耕地和6.4%的水資源，養(yǎng)活了世界1/5人口”，“為全球‘減貧減饑’作出了突出貢獻”。⑦隨著脫貧攻堅成果得到鞏固，相信中國在這方面的成績將會更加靚麗出色。筆者舉上面的例子，并不是說中國經濟發(fā)展不存在問題，而只是提醒我們注意到，中國經濟發(fā)展取得上述成績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們幾乎是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成了一個社會主義現代國家，這也提醒我們，一定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局面，力促中國社會良性發(fā)展。

在中國物質文明取得巨大成績的過程中，中國的精神文明，包括文化生產、文藝創(chuàng)作等也取得了重要進展，特別重要的是，我國堅持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堅守中華文化立場，立足當代中國現實，結合當今時代條件，發(fā)展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探索出了一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發(fā)展道路。據有關研究顯示，得益于國家政策的支持、鼓勵、引導，近年來，我國文藝產品日益豐富。影視與網絡文藝方面，“1979年生產故事影片67部。2017年生產電視劇310部13310集，電視動畫片83599分鐘。生產故事影片798部，科教、紀錄、動畫和特種影片172部?；ヂ?lián)網時代創(chuàng)新了文藝觀念和文藝形態(tài)，創(chuàng)造主體大眾化。截至2017年底，全國網絡文學創(chuàng)作隊伍約1400萬人，重點文學網站的原創(chuàng)文學作品達1646.7萬種。網絡文學改變?yōu)橛耙暋⒕W游與動漫等新文藝形式，形成網絡文藝與網絡文娛產業(yè)，影響力已輻射至海外”⑧。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一樣，成績相當亮眼，僅就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出版數量來看，“可以說是世界數一數二”，“我們現在就長篇小說這個門類，這一年就將近五千種長篇小說”，而“新中國成立到1977年”，將近30年，“我們總共只有423部長篇小說”，所以，現在一年的產量是“過去30年的十倍”。不止在數量方面是這樣，中國當代文學在觀念、題材、形式等方面，也都銳意探索，多元發(fā)展，取得了不俗的成績。⑨不過，實事求是地看，雖然中國當代文藝生產、創(chuàng)作取得了較大成績，但與物質生產方面所取得的成績相比，顯然還有一定差距。跟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特別是對美好文藝生活的需要相比，差距則更明顯，成為制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主要矛盾解決的短板。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優(yōu)秀文藝作品問題，即盡管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在文藝創(chuàng)作、生產等方面取得了長足進展，但在優(yōu)秀文藝作品方面，我們卻很難這樣說。而且，與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相比，與社會主義革命、建設時期相比，與改革開放的新時期，特別是前期相比，自新世紀以來，我們在優(yōu)秀文藝作品創(chuàng)作方面似乎遭遇瓶頸，精品力作相對較少。是的，我們現在不再像中華人民共和國剛剛成立后的那個時期那樣，面臨的是產品數量較少，供應不足，人民群眾無書可讀、無戲可看的問題。相反，我們現在不僅文藝產品數量巨大，而且文藝形式繁多，特別是隨著現代傳播技術的進步，人民群眾接受文藝作品變得極其便捷，擁有一部智能手機幾乎就能滿足閱讀、收聽、觀影等基本的文藝需求。然而，在看到文藝產品極大豐富、文藝傳播極其便捷這些優(yōu)點的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文藝產品質量相對不高、優(yōu)秀文藝作品數量相對較少的問題。不說其他文藝形式，僅看影視作品，一年生產、播出那么多，可我們也應該問問，這么多作品，有多少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呢？更進一步說，既叫好又叫座的又有多少呢？說老實話，答案恐怕不怎么樂觀。我們如果再追問一句，這么多作品，又有多少譯制到國外了呢？即使譯制到國外了，那接受程度如何？它們是“走出去”了，但“走進去”了嗎？走進海外觀眾心中，成為他們認識中國的載體了嗎？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恐怕要更加謹慎樂觀。

這應該是習近平總書記在《講話》中一方面肯定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文藝創(chuàng)作迎來了新的春天，產生了大量膾炙人口的優(yōu)秀作品”，同時也指出“在文藝創(chuàng)作方面，也存在著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現象”⑩的原因吧？而且，值得特別指出的是，文藝作品與物質產品最大的區(qū)別之一，就是文藝作品尤其強調質量問題，強調以質取勝，而無法像一般物質產品那樣，只要質量合格，就可以標準化設計，批量生產，靠數量取勝。我們甚至可以說品質是作品的生命。一部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影響力勝過千萬部一般的作品，更不要說那些粗制濫造、低級趣味的低俗作品，只能降低人的審美能力、道德判斷力，乃至人的感受力，起到無窮的負面作用。這就是為什么到今天，我們閱讀老子、孔子、莊子、屈原的作品，閱讀李白、杜甫、白居易的作品，閱讀辛棄疾、關漢卿、曹雪芹的作品，閱讀魯迅、郭沫若、茅盾的作品，閱讀柳青、趙樹理、路遙的作品，依然能夠被他們吸引，依然能夠感到他們的生命氣息，感覺到他們好像還活在我們中間一樣，盡管他們已經離開了我們，有的已經離開了我們幾百年、上千年。這也是為什么我們閱讀普希金、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閱讀司湯達、巴爾扎克、雨果的作品，閱讀歌德、席勒、海涅的作品，閱讀惠特曼、馬克?吐溫、?？思{的作品，閱讀卡夫卡、喬伊斯、馬爾克斯的作品，閱讀一切世界文藝大家的作品時，深深地為他們所塑造的世界、刻畫的人物、講述的故事、傳達的情感、講授的哲學打動的原因，雖然他們遠在異國他鄉(xiāng)，離我們有千里萬里，有漫長的時光。只要弄清楚這一點，我們就會明白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極端重要性，就不會再為我們在數量上所取得的成績而太過高興，而是應該直面問題，靜下心來，甚至是橫下心來，思考、解決創(chuàng)作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問題。說老實話，“高峰”之作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其產生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優(yōu)秀文藝作品是可以創(chuàng)作出來的，只要我們夠用心、努力，而且隨著優(yōu)秀文藝作品數量增多，量變可促進質變，為“高峰”奠基。

三

除了精神生產與物質生產之間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外，城鄉(xiāng)之間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也是制約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問題。在現代社會體系中，城市日益居于中心地位，農村則退居邊緣地位，城市與農村之間在生產發(fā)展水平、經濟收入水平、消費水平、社會保障能力等方面，差距相當巨大。據國家統(tǒng)計局官網顯示：2019年度，我國人均可支配收入30733.00元，城鎮(zhèn)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2359.00元，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6021.00元，城市是農村的2.64倍。居民人均消費支出21559.00元，城鎮(zhèn)居民人均消費支出28063.00元，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13328.00元，城市是農村的2.11倍。11這樣的差距，肉眼可見。與之相對應，在公共文化產品供給方面，這種差距也十分明顯?？陀^地說，對于生活在城市，尤其是北上廣深等發(fā)達城市的市民來說，文化產品、文藝作品供應不是核心問題——核心問題是產品質量問題，但對廣大農村地區(qū)而言，不僅產品質量是急需解決的問題，產品數量也是急需解決的問題。我們以在農村文娛活動中占首要地位的電視劇為例來說明這個問題。12隨著中國物質生產發(fā)展，中國農民收入增高，農村公共文化設施不斷普及，據國家統(tǒng)計局官網數據顯示，2018年，農村電視人口覆蓋率達99%。13也就是說，“硬件”已不是制約農村文化消費、享受的主要因素。然而，“硬件”問題解決了，“軟件”問題卻遠沒有解決，即根據農村地區(qū)實際打造、創(chuàng)作的文化產品、文藝作品卻相當匱乏。例如，2018年，央視收視排名前30的熱播劇中，都市情感、家庭題材依舊占據最大的比重（33%），而農村題材僅占7%。14前幾年的數據也不怎么理想，有研究者通過對原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發(fā)布的《國家電視劇發(fā)行許可證》數據進行整理發(fā)現：2014年，農村題材電視劇27部，在全部429部電視劇中，占比為6.29%；2015年，農村題材電視劇15部，在全部394部電視劇中，占比為3.81%；2016年，農村題材電視劇14部，在全部334部電視劇中，占比為4.19%。15我們當然不能想當然地認為農村觀眾就一定喜歡看農村題材的電視劇，但無論如何，在有廣袤農村地區(qū)、廣大農村人口的中國，16在農民主要的文化消費品電視劇中，農村題材作品占比如此之低，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無論如何，這是城市和農村間文化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的一個十分明顯的例證。

更為重要的是，對農村地區(qū)文化生產、文藝創(chuàng)作的輕忽，不僅嚴重影響著農村地區(qū)的文化供應，而且也影響著整個國家文化的發(fā)展，影響著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創(chuàng)作。農村題材的電視劇作品之所以少，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隨著城市化發(fā)展和社會變遷，農村人口，尤其是有文化的農村人才流失嚴重，而缺乏農村文化背景的創(chuàng)作者，面對著復雜深刻、瞬息萬變的“三農問題”，無力把握，無處入手，因而很難寫出反映新時代農村生活、表現新時代農民情感與訴求的作品。久而久之，惡性循環(huán)，農村和農民成為被中國文藝“遺忘的角落”?；蛘撸鲇谑找暵士紤]，農村和農民成為被曲解的對象，成為任人打扮的他者。但實際上，我們必須跳出農村和農民問題看待中國農村和中國農民。歷史地看，不要說中國農民是中國革命的主要動力，為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做出了巨大貢獻，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農村社會的巨大變遷，是中國社會發(fā)展的一個極其悲壯而又偉大的面向。在這個過程中，中國農民付出了極大的努力，甚至是犧牲，支持了中國的現代化、城鎮(zhèn)化，既是中國由窮而富、由富而強的參與者，也是中國由窮而富、由富而強的見證者，即中國農民既是中國革命、建設、改革這一波瀾壯闊的歷史正劇的重要“劇中人”，也是其最重要的“劇作者”之一。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我們黨和國家才高度重視農業(yè)、農村、農民問題，堅定不移地實施鄉(xiāng)村振興戰(zhàn)略，自2004年以來，中央一號文件連續(xù)16年聚焦“三農”問題，脫貧攻堅更是將“三農”問題提升到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成敗高度。說句良心話，在這個偉大的歷史進程中，中國的文學藝術不能缺席。

值得注意的是，我們必須看到，在這一山重水復、柳暗花明、一波三折、艱難前行的歷史進程中，中國農民也在不斷地改造著自己，鍛煉著自己，提升著自己，發(fā)展著自己，使自己不但努力跟上時代的步伐，而且還要融入時代的大合唱，甚至引領時代的節(jié)奏。在這個過程中，農民的心理變化十分豐富，性格活動十分活躍，人物形象十分飽滿。也就是說，在創(chuàng)作有關中國農民的文藝作品時，我們不僅要看到一顆顆“傳統(tǒng)心”，更要看到一顆顆“現代心”，不僅要看到一顆顆“鄉(xiāng)愁心”，更要看到一顆顆“希望心”，不僅要看到一顆顆“農民心”，更要看到一顆顆“中國心”。換句話說，這一億萬顆心靈的嬗變，是現代中國發(fā)生、發(fā)展的必要條件，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必要條件，因此，在對其進行觀察時，我們不僅要著眼于百年來中國農村社會變遷的具體歷史實踐，而且更要著眼于百年來中國社會變遷的歷史必然性，并進而揭示這種歷史必然性與無數中國農民本身——人自身——發(fā)展的豐富的內在關系。只要弄清楚了這一點，我們就會知道，在中國農村蘊含著多么豐富的文藝素材，活躍著多少歷史的“劇中人”與“劇作者”，閃爍著多么美麗的心靈。只要將這些內容完美呈現出來，我們就能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文藝作品，不僅能夠滿足廣大中國農民的美好生活需求，而且能夠滿足廣大城市市民的美好生活需求。

因為，這不只是“農村故事”，而且更是“中國故事”。

四

階層之間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也是制約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的障礙。隨著改革開放向縱深發(fā)展，中國經濟社會也經歷了深刻變革。這一變革有力地推動了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注入了強勁的動力。但我們也必須看到，這一變革也帶來了一些深層次的問題，比如，中國社會分層問題。有研究者從經濟周期變動的視角來觀察這個問題，認為從1991年到新千年前后的十多年，中國的改革和社會轉型，可以說是由一個經濟周期作為基礎的。17 1991年的經濟增長率達9.2%，對比1989年的4.1%、1990年的3.8%，呈現了明顯的復蘇勢頭。1992年初鄧小平南方談話后，10月召開的中共十四大明確提出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改革目標。主要由于投資拉動，1992年經濟增長率越升至14.2%，達到本輪周期的最高點。之后緩慢下滑，到1998年以后陷入所謂“七上八下”的局面（1998年7.8%，1999年7.6%，2000年8.4%，2001年8.3%），經濟全面緊縮，1997年7月爆發(fā)的亞洲金融危機稍后波及中國，進一步加劇了這一進程。與本輪經濟周期重疊的是國有企業(yè)的大規(guī)模改造。1993年11月，中共中央做出《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國企改革的方向是建立現代企業(yè)制度，使國有企業(yè)成為市場競爭主體。隨著本輪經濟周期進入衰退期，大批國有企業(yè)陷于困境，1997年底，全國國有及國有控股大中型工業(yè)企業(yè)的虧損面達39.1%。在國有企業(yè)改革中，大批中小企業(yè)關停并轉，造成數千萬職工下崗，僅1997年，全國下崗人員總數即超過1000萬，占全部職工的近8%。18更為嚴重的是，由于1990年代后期經濟衰退加劇，包括國有企業(yè)職工大規(guī)模下崗，農村剩余勞力進入城市第二、三產業(yè)的通道被阻塞，同時，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陷于困境，繼而進行產權制度改革，集體所有制企業(yè)大多改為私營企業(yè)，農村貧富分化。另外，1996年糧食生產過剩，一方面生產成本連續(xù)增長，另一方面糧價低落，谷賤傷農。世紀之交，這些因素疊加在一起，導致“三農”問題爆發(fā)，成為公共議題。在這一系列疊加效應影響下，傳統(tǒng)“兩個階級一個階層”（工人階級、農民階級、知識分子階層）的社會結構發(fā)生深刻變動，乃至解體，新的社會結構初步形成。2002年初，陸學藝主編的《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研究報告》一書問世，引發(fā)強烈社會反響。該著以組織資源（權力）、經濟資源（資本）、文化資源（知識）占有狀況作為劃分社會階層的標準，把當代中國社會分為十個階層：國家與社會管理者、經理人員、私營企業(yè)主、專業(yè)技術人員、辦事人員、個體工商戶、商業(yè)服務業(yè)員工、產業(yè)工人、農業(yè)勞動者、無業(yè)失業(yè)半失業(yè)者。19以后四個社會階層為基礎，中國社會產生了一個比較龐大的“底層”。

這一研究成果告訴我們，既要重視經濟建設，亦要重視社會建設，否則，經濟建設與社會建設“一條腿長一條腿短”，勢必會影響中國經濟社會長遠發(fā)展，影響中國轉型升級，影響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事業(yè)。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中國社會主要矛盾已轉變?yōu)槿嗣袢找嬖鲩L的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既直面現實，又高屋建瓴。為解決這一矛盾，黨的十九大報告從“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出發(fā)進行了系統(tǒng)部署，特別強調增進民生福祉是發(fā)展的根本目的，因而要“堅持在發(fā)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必須多謀民生之利、多解民生之憂，在發(fā)展中補齊民生短板、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在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yī)、老有所養(yǎng)、住有所居、弱有所扶上不斷取得新進展，深入開展脫貧攻堅，保證全體人民在共建共享發(fā)展中有更多獲得感，不斷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全體人民共同富?！?。20可見，補民生短板、社會短板，實現共富，是建成小康社會的應有之策。

要解決這個問題，需多領域、多層次、多環(huán)節(jié)共同發(fā)力。文化建設、文藝創(chuàng)作也是其中的一項重要任務，即“滿足人民過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須提供豐富的精神食糧”。21在與教育、文化、衛(wèi)生、體育領域專家代表座談時，習近平總書記更是明確提出，“推動高質量發(fā)展，文化是重要支點；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文化是重要因素；戰(zhàn)勝前進道路上各種風險挑戰(zhàn)，文化是重要力量源泉”。22在這個方面，各階層之間文化資源供給的不平衡、不充分，是一個值得重視的問題。具體來說，與其他社會階層相比，由商業(yè)服務業(yè)員工、產業(yè)工人、農業(yè)勞動者、無業(yè)失業(yè)半失業(yè)者等組成的“底層”在文化服務、文藝生活方面，存在著資源相對不足的問題。對此，我們僅以農民工的文化狀況、文藝需求為例進行說明。據國家統(tǒng)計局官網《2019年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報告》顯示，“2019年農民工總量達到29077萬人，比上年增加241萬人，增長0.8%”。而且，這個人口龐大的群體正在努力融入所在城市的生活，調查報告指出，進城農民工對所在城市的歸屬感有所提高，“40%認為自己是所居住城市的‘本地人’，比上年提高2個百分點”。由于該調查報告沒有農民工文化資源方面的數據，因而我們無法對其進行準確描述，但其中農民工參加各類組織活動的數據，或許能夠為我們提供一些有益的參考。該調查報告顯示，“在進城農民工中，27.6%參加過所在社區(qū)組織的活動，比上年提高1.1個百分點，其中，3.9%經常參加，23.7%偶爾參加”。23這個數據雖然有所增長，但27.6%的參與率，怎么也不能說高，而且，3.9%的經常參與率，更發(fā)人深省。再具體到文化活動，其比率只能更低。尤其值得重視的是，有研究指出，“近年來，農民工中的新生代群體越來越受到廣泛關注。不僅因為他們在數量上開始超過傳統(tǒng)農民工——大約占外出農民工的六成以上；而且新生代農民工基本特征、觀念及精神風貌等與傳統(tǒng)農民工存在很大差異。新生代農民工生活環(huán)境、受教育和職業(yè)技能培訓水平，及對新生事物的敏銳度等方面相對傳統(tǒng)農民工均有明顯優(yōu)勢。他們具有更強烈的城市化動力，希望融入城市生活，更希望獲得尊重與認可。因此，新生代農民工需求層次結構也由生存型向發(fā)展型轉變，追求由物質生活向精神層面拓展，需要豐富多彩的文化產品滿足他們的精神文化需求。與此同時，他們對社會安全感、公平感、滿意感、信任感等社會評價則處于相對消極狀態(tài)，開始萌發(fā)強烈的權利意識”24。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能夠正視并妥善解決這一問題，這一群體可能是中國下一波經濟與文化發(fā)展的強大推動力。反之，則有可能成為中國下一波經濟與文化發(fā)展的洼地。而且，就像我們上文談到農村、農民問題時所說的一樣，這個龐大的群體不僅是中國現代歷史的“劇中人”，也是“劇作者”，不僅是文藝作品，尤其是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需求者，而且也是優(yōu)秀文藝作品的重要來源，因而，保障這個群體的文化供給，提升這個群體的文化意識，甚至深入這個群體，創(chuàng)作反映他們生活與夢想的優(yōu)秀文藝作品，應納入日程。

要之，文藝工作者應以優(yōu)秀作品為解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助力。

注釋：

①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學習讀本》，中共中央宣傳部編，學習出版社2015年版。

②⑩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學習讀本》，中共中央宣傳部編，學習出版社2015年版，第32、8-9、10頁。

③2021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3卷），外文出版社2020年版，第9、18-19、34頁。

④⑤⑦林兆木：《新中國七十年經濟社會發(fā)展偉大成就》，《宏觀經濟管理》2019年第9期。

⑥Lester Brown,Who Will Feed China?Wake-Up Call for a Small Planet,New York:W.W.Norton,1995.

⑧歐陽雪梅：《改革開放40年中國文化建設的成就》，《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8年第6期。

⑨吳義勤：《中國文學40年》，中國作家網2018年10月17日。

11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zb=

A0A0C&sj=2019.兩個倍數是筆者根據數據自己算的。

12據財政部科教文司、華中師范大學全國農村文化聯(lián)合調研課題組調研顯示，農民在勞動之余從事較多的5種文娛活動分別是看電視（27.35%）、打牌（12.69%）、讀書看報（11.15%）、下棋（7.25%）、聽廣播（7.11%）。參見《中國農村文化建設的現狀分析與戰(zhàn)略思考》，《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7期。

13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zb=

A0Q0B&sj=2018.廣播/電視節(jié)目綜合人口覆蓋率指根據原國家廣電總局制定的《廣播電視人口覆蓋率統(tǒng)計技術標準和方法》進行統(tǒng)計調查的，在對象區(qū)內能接收到由中央、省、地市或縣通過無線、有線或衛(wèi)星等各種技術方式轉播的各級廣播/電視節(jié)目的人口數占全國總人口數的百分比。

14尹鴻：《2019中國電視劇產業(yè)發(fā)展報告》，中文互聯(lián)網數據資訊網http://www.199it.com/archives/874800.html，2019年5月14日。

15胡岳：《當前中國農村題材電視劇創(chuàng)作現狀、問題及發(fā)展思路》，《東南傳播》2017年第7期。

16據國家統(tǒng)計局官網，2019年，中國有城鎮(zhèn)人口84843萬人，鄉(xiāng)村人口55162萬人。城鎮(zhèn)人口中，有相當數量的農民工。http://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zb=A0301&sj=2019.

17祝東力：《兩個周期內的中國——1990年代初以來經濟社會與思想簡評》，《文化縱橫》2014年第4期。

18呂政、黃速建：《中國國有企業(yè)改革30年研究》，經濟管理出版社2008年版，第134、139頁。據中國勞動力市場信息網監(jiān)測中心數據顯示：1998年至2000年，全國國有企業(yè)下崗職工共2137萬人，主要集中在老工業(yè)基地和經濟欠發(fā)達地區(qū)，東北三省占25%。

19參見陸學藝《當代中國社會階層》，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

22習近平：《在教育文化衛(wèi)生體育領域專家代表座談會上的講話》，新華網2020年9月22日。

23國家統(tǒng)計局官網：《2019年農民工監(jiān)測調查報告》，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2004/t20200430_1742724.html。

24任珺、王為理：《農民工城市公共文化產品供給探析》，《江漢學術》2014年第5期。

[作者單位：中國藝術研究院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