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與鄉(xiāng)村,我和南方北方的年
我的老家在湖北恩施的大山深處,多年前我來沿海討生活,成家后在廣東中山買了房子。妻子是廣東人,我們的小家離岳父家僅200公里,好些年春節(jié)我們都在廣東陪著岳父岳母過。廣東的春節(jié)溫暖寧靜。每當春節(jié)臨近,游子歸家,昔日繁華的城市,只留下鮮花盛開的街道,國旗和燈籠在棕櫚樹上隨風搖曳。這時候,我便特別懷念老家的年味。
我印象最深的春節(jié)是上世紀80年代在村里度過的,兒時過年的情形至今記憶猶新。臘月二十四這天,家家戶戶開始大掃除,準備過年。母親泡黃豆、打豆腐,熬苞谷糖、爆米花,炒葵花籽、花生米,忙得不亦樂乎。小孩子在一旁忙著打下手,給灶膛添火。父親從山上砍回兩根粗大的花櫟樹,鋸成節(jié),劈開后放在院子的窗戶下晾著。臘月二十九一早,火塘里幾節(jié)粗大的花櫟樹燒得正旺,父親從火塘上取下十幾塊臘肉,用火鉗架在火塘里,臘肉在火苗上由黃變紅,燒得滋滋響,肉香彌漫在院子里。炊煙從瓦縫里鉆出去,氤氳在竹林里、田野間。一群麻雀從竹林里起飛,積雪從竹葉上簌簌落下,竹子伸起了腰,在雪地里泛起一片翠綠。大年三十,貼上對聯(lián)后,隨著噼噼啪啪的爆竹聲,開始吃團年飯了,一鍋噴香的臘豬蹄、巴掌大的糯米蒸年肉、香辣的豆腐丸子、榨廣椒炒瘦肉,滿滿一桌子菜,一家人圍在一起,一邊享用一邊暢想來年的風調(diào)雨順。吃完團年飯,母親忙著收拾,小孩子按照傳統(tǒng)習俗忙著洗膝蓋,洗去舊歲穿新衣,忙著去找長輩討要壓歲錢。
當我在南方工作穩(wěn)定下來,買房成家后,便想著接父母來南方過年。因為氣候的原因,廣東春節(jié)時溫暖如春、鮮花盛開,和老家冰天雪地的年截然不同,我想父母一定是喜歡的。然而,父母卻離不開那片融進了他們生命的土地,記掛著家里的雞鴨鵝。我和妻子商量:“要不我們國慶在廣東陪岳父岳母,春節(jié)就回湖北過?”妻子沒去過“北方”,惶恐道:“湖北的春節(jié)冷嗎?”于是,我給她描述了老家屋外大雪紛飛、屋內(nèi)烤火煮茶,爆竹辭舊歲、瑞雪迎新年的景象。妻子歪著腦袋,眼里泛著光說:“我要回湖北過年。”
于是,這幾年每到春節(jié),我們一家三口穿梭在南方與北方,行走在城市與鄉(xiāng)村。雖說湖北恩施在地理上不屬于北方,但在妻子眼里,這里就是北方。從中山出發(fā),經(jīng)韶關,過湖南,跨過了長江大橋,向西是連綿不絕的大山。臘月二十九的凌晨,在妻子和孩子的歡呼聲中,我們的車進入了家鄉(xiāng)的地界。車窗外是白雪皚皚的大山,霧凇鋪在大樹和草叢上,銀裝素裹,晶瑩剔透。妻子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錄下雪景,一路上和兒子嘰嘰喳喳,興奮不已。
過了野三關,離家只有二十多公里,父母、姐姐、弟弟的電話不斷,反反復復地問到哪兒了呀。母親說:“你爸天沒亮就開始生火,說你們跑了一天一夜的長途,天氣這么冷,怕凍著你們,柴禾都加了好幾次咯?!苯憬阏f:“昨天就把你最愛吃的臘豬蹄燉好了,最瘦的坐墩肉也切了滿滿一籃子。還有,弟媳婦吃不慣油膩和辣椒,要不要給她把清燉雞粥熱起來?”
在親人的牽掛和問候中,我們終于到了家。一進門,母親便領著妻子奔走于房前院后,似乎有看不完的新奇,訴不完的親昵。
村莊雖然不像城市那樣到處張燈結(jié)彩,但也春意濃濃。村道上人來人往,這里一堆,那里一排,聊著豐收的喜悅和國家的好政策。走到哪家,吃飯都是滿滿一桌人,滿滿一桌菜。和小時候不同的是,現(xiàn)在飯桌上多了千里之外的特產(chǎn)和海鮮,別處有的,村里都有。小時候的春晚,大家守著黑白電視機看得眼睛都不眨,如今家家戶戶都有大屏幕彩電,節(jié)目多了,新奇少了,更多的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嗑著瓜子聊著天,其樂融融。
離開老家的時候,車后備廂里裝滿了臘豬蹄,還有妻子喜歡的苞谷、黃豆等各種土特產(chǎn),以及從小樹林里挖來的野蘭花。
出發(fā)了,一次又一次揮手告別,但母親一直站在村莊的路上,望著我們逐漸遠去的車,戀戀不舍。小車跨過四渡河,沿著蜿蜒的山路駛向廣東,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就像我對故鄉(xiāng)、對親人深沉的愛,悠長而久遠。
過完了湖北的春節(jié),回到廣東岳父家,便開啟了給腸胃減負的節(jié)奏,清蒸魚、白切雞,蒜蓉小白菜是廣東人的家常菜,清新而自然。春節(jié)假期最后兩天,在岳父家的天臺上看云朵飄向天邊,聽北江水淌過寧靜的城市,和岳父母聊一些湖北的風土人情、鄉(xiāng)村趣事,時光就鑲嵌在寧靜祥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