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绾谓o孩子講中國故事
在陪伴女兒長大的十年里,講故事、編故事、演故事占據(jù)了我們大部分共度的時光,我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的故事被她聽見、被她篩選、被她演繹,然后被她編織入對自己和對周圍世界的敘事中。我常常能看到一個小女孩蓬勃的生命力和對故事的想象如何影響著具體而微的現(xiàn)實。
她不是特例,每對用故事陪伴孩子長大的父母都知道,故事涵養(yǎng)了所有孩子的敘事能力,更為他們的想象力加注了某種精神性,這是好故事的力量所在。有一段時間,我每周五下午去給女兒的班級講中國故事,因為我正在編輯一葦述的《中國故事》,這些故事在經(jīng)過她的整理重述之后,每一個都被她拿來反復給她的學生講述,再根據(jù)孩子的反饋打磨,最后寫定交到我的手上。我一邊編輯,也一邊給女兒和她的同學們講著這些故事。
一葦用十年的時間去搜尋故事、整理故事,再重述故事,這個過程,既是賦予故事文學性的過程,更是賦予故事現(xiàn)代觀念的過程。賦予故事文學性的過程,是她在浩繁的資料中作系統(tǒng)性整理、重述,再一遍遍講給孩子,在講述中尋找最合適的語言、節(jié)奏和故事結(jié)構(gòu),最終寫定的過程,所以讀者現(xiàn)在看到的文本是獨特、有趣和生動的,深深吸引著孩子。賦予故事現(xiàn)代觀念的過程,則并非只在她的重述故事中,事實上,能夠賦予故事現(xiàn)代觀念源于她的“動機”。為什么要重述中國故事?每一個民族和地區(qū)都有自己的民間故事,這是我們的心靈史和一脈傳承的記憶,一葦重述的這近三百篇,既有我們小時候聽過的,也打撈出很多沉沒在時間之河的故事,它們的重新呈現(xiàn),拼接出完整的中國人的生活和心靈。但一葦不會止步于復原故事,畢竟,故事能夠被主動講述才能活下去,她要做的是讓孩子接納這些古老的故事,并讓故事參與他們的敘事。她重述故事的動機,就是要賦予故事兒童的視角和現(xiàn)代的觀念。
所謂兒童的視角,是不帶任何功利的,因好奇和趣味引發(fā)的閱讀和探索。一葦重述中國故事,注重生活趣味、注重細節(jié)和心理,而不去教化,不去評判。三卷本的主題分別為“人間”“萬物”“道路”,從中國人日常的生活、人情、夢想和痛苦,到想象力飛揚的人與萬物相通和交往的過程,再到獨具中國特色的尋找幸福和自我的故事,暗合了中國人獨有的認識世界和心靈發(fā)展的過程。讀過世界各地民間故事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不同于非洲故事和印第安故事,中國故事很少有對神和未知之物的過分恐懼與敬畏,而是更加崇尚人間情誼和勤勉的品質(zhì);不同于歐洲傳統(tǒng)故事,中國故事少有無厘頭和過分的惡作劇,有的是對好運的追求和對憨傻的包容,對貪婪的嘲諷和對痛苦的同情。“人間”“萬物”“道路”三卷本頗具魄力,以全貌的方式建構(gòu)出一個落在現(xiàn)實又超越現(xiàn)實的中國人的心靈世界,它讓我們看到:作為中國人,我們是如何選擇和建構(gòu)出來一個由自己主宰的命運的。我們可以從三個角度看到中國故事對孩子的影響。
《中國故事·人間》匯集了各種形態(tài)的人與事,你會讀到各種好運,各種滑稽、癡愚,各種情感,各種狡黠,也會讀到百樣的風俗和社會情態(tài)。老故事像人生課一樣,閱盡人心。而讓孩子能夠悅納的,是那些擁有自主性的敘事。這種積極的敘事,對孩子意義重大。每個孩子都會代入到自己喜歡的故事里去,人生敘事中的“自主性”,讓經(jīng)歷成為主動選擇的結(jié)果,善意和樂觀會因此刻在孩子的心靈深處。
《中國故事·萬物》所匯集的故事,是中國傳統(tǒng)民間故事里面少見的充滿想象力和藝術(shù)性的故事,民間故事本身就是一種大眾的想象,現(xiàn)實往往是局促的,而想象往往是超越的,這一卷帶給我們的驚喜在于,原來可以有那么多斑斕奇絕的寶物,原來萬物可以都有神通,我們自己民族的想象力也可以看不到邊界。
《中國故事·道路》中的故事,則有一種鮮明的特征,就是都屬于“成長敘事”。比如著名的故事《羅隱》,羅隱具有出口成真的超能力,卻淪落為乞丐,他的命運如何為他的能力所拖累?這個故事會令讀者深思。“道路”卷還收錄了著名的《禿尾巴老李》的故事,很多孩子因這個故事知道了黑龍江的來歷。這是一個會刻在孩子生命中的故事,講述一個獨特的孩子如何與自己的能力相處,又如何實現(xiàn)真正的自我的故事。這樣的敘事,講述的是不順從、不自卑但又不自大的人格如何而來。孩子在進入世界之前,有了這一類故事的助力,會盡早獲得理性的練習,這是“道路”卷最重要的意義。
孩子聽到怎樣的故事,又如何講述自己的故事,確實對一生影響頗深。好的中國故事,是明朗又細膩的敘事,在宏大的文化之下,用故事包容每個孩子,立起來每個孩子獨有的個性,讓他們成長的腳步更輕快一些,我想,這是包括一葦在內(nèi)的、每個給孩子講故事的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