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花生樹 草長鶯飛 ——寫在《內蒙古青年作家作品精選集》出版之際
《內蒙古青年作家作品精選集》是內蒙古首次以“青年”冠名的作家集結,是新世紀以來內蒙古青年作家的一次群體亮相。
習近平總書記說:“青年是標志時代的最靈敏的晴雨表,時代的責任賦予青年,時代的光榮屬于青年?!瘪T至先生在里爾克《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的譯序中談及青年,他說青年讓他時常聯想到梵高一幅題為《春》的畫,畫中挺立著的那棵開著粉紅色花朵的桃樹,忍受著春寒,“枝干內卻流動著生命的汁漿”。這正是青年人精神狀態(tài)的真實寫照。青年是充滿朝氣的文學后備軍,青年作家是能夠對時代做出敏銳洞察、積極回應的一個群體,他們對新的語言、新的感受和新的表達的熱烈追求,代表著一種面向未來的、青春的、勇于探索的文學創(chuàng)造精神。他們是文學永續(xù)發(fā)展的可靠保證。令人欣喜的是,內蒙古青年作家業(yè)已形成一種雜花生樹、草長鶯飛的創(chuàng)作樣態(tài)和文學氣象,他們在多民族共存、多元文化共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構筑起了內蒙古文學不容忽視的新生力量。
站在2020年的時間節(jié)點上給“青年作家”劃線,我們最終將之鎖定為“75后”的作家。征集作品為新世紀以來即2000年伊始,內蒙古籍以及在內蒙古長期工作和生活的作家在區(qū)內外國家正規(guī)文學刊物公開發(fā)表的漢語文學作品,包括中短篇小說、詩歌和散文(不包含網絡文學)。作者年齡構成為“75后”22位,“80后”41位,“90后”16位,“00后”6位。由此也可以看出“70后”“80后”仍然是青年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要力量。他們當中有業(yè)已走入全國文壇視野的作家,比如格日勒其木格·黑鶴(蒙古族)、劉汀、安寧、娜仁高娃(蒙古族)、晶達(達斡爾族)、肖睿、照日格圖(蒙古族)、安然(滿族)等;也有近年創(chuàng)作勢頭活躍的謝春卉、阿娜(達斡爾族)、李亞強、陳薩日娜(蒙古族)、鄧文靜(滿族)、胡斐、邰婉婷、燕南飛、鄢冬等;還有初涉文壇就受到關注的渡瀾(蒙古族)、阿塔爾(蒙古族)、蘇熱(蒙古族)、曉角,以及將寫作視為“烹小鮮”的王侯瑜琬、張鶴寧、艾嘉辰、李佳憶等新一代“后浪”們。
在小說方陣中,以黑鶴最為知名,他的動物題材小說,表現了在嚴酷的自然環(huán)境中,人與動物之間的共生關系。本書所選的《芬里爾狼》便講述了一只小狼的成長故事。在主人的精心呵護下,小狼逐漸顯露了狼的天性——機敏和勇猛,但也恢復了不羈的野性,它已不適應在人類的環(huán)境中生存,只能回歸自然。黑鶴善于用動物的視角,為我們揭示自然界的真相,讓我們反觀自身,從而對萬物保持敬畏之心。劉汀的小說更具有現代性,無論描寫家鄉(xiāng)內蒙古(《草青青,麥黃黃》),還是他現在生活的大都市(《黑白》),無一不是關注現代人的生存境遇,他以文學拷問人的心靈,飽含著悲傷和某種無力感,同時也不乏溫暖的人性觀照。娜仁高娃長期生活在庫布其沙漠腹地,她對沙地和荒漠空間的理解非同尋常,她不斷挖掘生命基因里的民族記憶,反復借用這片大地上與人類共存的神風、石頭、野柳、駝、羊、半人半妖的阿拉姆斯等蒙古族文化的諸多古老意象,呈現幻滅與重建、絕望與希望的主題。她還善于以幽默和寬厚的筆觸,描摹在那種環(huán)境下牧人的生存艱辛,揭示了他們樂觀、堅韌的精神世界(《熱戀中的巴岱》《醉陽》)。1986年出生的晶達是成名較早的“80后”作家,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青刺》就獲得了內蒙古文學創(chuàng)作“索龍嘎”新人獎。之后她又發(fā)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說,表現了女性在現代與傳統的沖撞中心理與情感的變幻。她的作品,如《所有的靈魂最后都到河里去》,則開始關注和回歸自己的民族屬性,在時間和親情的歷史糾葛中追溯生命的本質。肖睿也是“80后”作家,他16歲就開始發(fā)表小說,早期的寫作大多是青春類的成長小說,而他真正成熟是在他出版了長篇小說《生生不息》之后。這部小說講述了他的故鄉(xiāng)鄂爾多斯一個蒙古族家庭三代人治沙的故事。這部小說的意義不僅在于抒寫普通人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守護,同時也顯示了年輕一代作家開始直面現實和當下社會的自覺性。
在散文方面,安寧無疑是這批作家中最有影響的寫作者,她的散文或以故土山東鄉(xiāng)村為依托(《雨雪霏霏》《大風吹過古老的村莊》),或以她工作生活的內蒙古為視角(《呼倫貝爾草原的夏天》),而她新近出版的系列散文《我們正在消失的鄉(xiāng)村生活》,堪稱一部中國鄉(xiāng)村史。在她的筆下,鄉(xiāng)村是一個充滿矛盾、令她愛恨糾結的存在。所以,她的表述是理性的犀利的,而內里卻又柔軟而感傷。謝春卉和阿娜的散文創(chuàng)作進步顯著,且各有特色。她們都生活在呼倫貝爾,前者對新時代草原蒙古族牧民的生活觀察細致而充滿詩意(《彩云衣裳》),后者則更多地展現了達斡爾族女性的性格與命運(《帶娃看云朵的日子》《種下臍帶的地方》)。曉角則出生于2003年,是這批作家中年齡最小的,她因家庭緣故輟學,但她自學識字讀書。文學于她是天賦,也是翅膀。在她的作品中,我們能夠感受到野草一樣默默生長的頑強生命力。
在詩歌方面,安然的寫作引人注目,她的詩歌,尤其是愛情詩,清新、純粹而不乏想象力,她對詩歌精神的堅守與追求值得稱道。胡斐的詩給人以驚喜,她的詩感性、舒朗、豐富,意境悠遠,其中《彈著陶布秀爾唱歌的男人》《對話曼德拉》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景紹德的詩與以上兩位女性詩人的詩恰好形成對照,他的詩性情飽滿、視域開闊,且富含著人性的悲憫和自省的力量(《浴池記》《傻女兒》《人民廣場》)。
在“90后”小說作者里,渡瀾這個1999年出生的年輕女孩,絕對是內蒙古文壇近兩年的一個獨有現象,她的奇思妙想和怪異的敘事方式,使她被評論界冠以“天才”的美譽(《傻子烏尼戈消失了》《昧火》),剛剛出道,就獲得丁玲文學獎小說新銳獎、《小說選刊》新人獎等。還有阿塔爾,他的小說結合了歷史、幻想和通俗文學的因素,某種程度上拓展了純文學的寫作空間,讓人期待(《海岸線的冬青》《蕾奧納的壁爐節(jié)》《雪原戰(zhàn)爭》)。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個人在創(chuàng)作中,自覺地將蒙古語和漢語進行某種轉換和融合,取得了獨特的敘述效果。這批青年作家,或出手不凡、鋒芒畢現,或厚積薄發(fā)、各領風騷,以他們獨特而新鮮的文學表達和紛繁多彩的創(chuàng)作姿態(tài)裝點了內蒙古文學的浩瀚星空。
本書所收作品大都選自《草原》。近年來,《草原》致力本土文學生態(tài)建設,關注本土青年作家成長,不遺余力挖掘新人新作,舉薦形式不拘一格。2013年始設立“草原騎手”欄目,連續(xù)不斷地推出內蒙古優(yōu)秀青年作家。2018年策劃“內蒙古十二家”欄目,三年間先后刊發(fā)“內蒙古詩人十二家”、“散文十二家”、“小說十二家”,集中展示內蒙古當下青年文學創(chuàng)作的整體面貌。同時為鼓勵廣大的基層作者,設立“內蒙古文學地理”欄目,每期以“盟市”為單元,有計劃地舉薦地方作者。2020年又開設了“新發(fā)現”欄目,將目光聚焦具有創(chuàng)作潛力的文學新人。此外,《草原》還連續(xù)三年舉辦“內蒙古詩歌排行榜”的年度評選;“《草原》文學獎”專門設立新人獎以獎掖青年文學新秀。
《內蒙古青年作家作品精選集》的出版意義,一是填補了內蒙古出版史上以青年作家為主體的空白,全面梳理和展示了新世紀以來內蒙古青年作家的成長脈絡和創(chuàng)作成果。二是為內蒙古的文學發(fā)展史提供了一套可資研究的青年作家樣本。三是通過這套書的出版,為推進內蒙古青年作家群體走向全國乃至世界提供精神動力。
青年作家的作品難免青澀,但青澀是走向成熟的過渡,也是邁向經典的底色。青年作家無疑面臨著諸多的寫作問題,諸如缺乏深入社會生活的激情,且難以找到介入現實的有效路徑;過多關注個人感受,而忽略群體乃至我們時代的共同情感;還有語言和敘述的同質化傾向等等,這些都需要我們的青年作家在今后的創(chuàng)作實踐中加以解決。但我相信,以他們的才華和勤奮,以他們對文學的執(zhí)著與熱忱,內蒙古的青年作家們必將穿越那些隱秘曲折的林間小徑,到達根深葉茂的文學的廣袤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