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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對恐懼癥》
來源:中國作家網 | [美]卡門·瑪麗亞·馬查多  2021年06月08日10:05

《派對恐懼癥》

作者:[美]卡門·瑪麗亞·馬查多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05月

ISBN:9787208170063

定價:59.00元

清 單

一個女孩。我們在她家地下室,并排躺在發(fā)霉的毯子上。她的家長在樓上;我們跟他們說我們在看《侏羅紀公園》?!拔耶敯职郑惝攱寢?。”她說。我拉起我的襯衣,她拉起她的,然后我們就這樣盯著彼此。我的心臟在我的肚臍底下奔騰亂跳,但我擔心我的監(jiān)護人和她的家長會發(fā)現我們在干嗎。我到現在始終沒看過《侏羅紀公園》。我想之后大概也沒機會了。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們三人是朋友。我們在我房間喝偷來的小冰柜里的酒,就躺在我那張大床上。我們笑呀聊呀,把酒瓶傳來傳去?!拔抑韵矚g你,”她說,“就是喜歡你的反應。你對任何事的反應都很有意思。好像對什么都很熱情?!彼獾攸c點頭。她把臉埋入我的脖子,然后對著我的肌膚說:“就像這樣。”我笑了,我很緊張,也很興奮。我感覺自己像把吉他,有人跑來擰了調音旋鈕,讓我的弦緊了起來。她的睫毛不停拍打我的皮膚,對著我的耳朵吞吐氣息。我呻吟、扭動,有整整一分鐘都在高潮邊緣盤旋,但其實沒有人撫摸我那里,就連我自己也沒有。

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其中一人是我男友。他的家長出城去了,所以我們在他家辦了場派對。我們喝加了檸檬汁的伏特加,他鼓勵我和他朋友的女友溫存一下。我們遲疑地吻了彼此,然后就沒了。男孩們也溫存起來,我們就這樣望著他們好長一段時間,感覺無聊,但又醉得站不起來。我們在客房睡著了。等我醒來,膀胱已經滿得像枚握緊的拳頭。我踱步到門廳,發(fā)現有人把伏特加和檸檬水撞到地上。我試圖清理干凈。這種混合液把大理石地板的涂層一條條溶掉,裸露出本體。幾個星期后,我男友的母親在床后面發(fā)現我的內褲,拿給他,而且是她已經洗過了的,此外什么話也沒說。奇怪的是,我懷念那種干凈衣服散發(fā)出的花朵般的化學香氣。而此時此刻,我只能想到衣物柔順劑。

一個男人。很瘦,高個子。整個人瘦得能看出骨盆的形狀,而我因此莫名覺得性感。灰眼睛。挖苦人的微笑。我認識他近一年,從去年十月在一場萬圣節(jié)派對遇見彼此開始。(我沒打扮;他打扮成太空英雌[1]。)我們在他的公寓喝酒。他很緊張,說要替我按摩。我很緊張,就答應了。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搓揉我的背部,然后說:“我的手開始累了?!蔽艺f:“噢?!比缓筠D身面對他。他吻我,他的臉上都是刺刺的胡茬。他聞起來有酵母的味道,還有昂貴古龍水的前調。他躺在我身上,我們溫存了一陣子。我體內的一切都在絞扭,快樂地絞扭。他問可不可以碰我的乳房,我抓住他的手直接壓覆住我的乳房。我脫掉襯衣,那感覺就像有滴水正沿著我的脊椎往上滑。我意識到這一切要發(fā)生了,真的要發(fā)生了。我們都脫光衣服。他把保險套滾動著往下套好,整個身體笨拙地移到我身上。那感覺比什么都痛,真沒這么痛過。他高潮了,我卻沒有。他把自己退出來時,保險套上滿是鮮血。他把保險套剝下來,丟掉。我體內的一切感覺都在劇烈跳動。我們睡在一張?zhí)〉拇采稀5诙焖麍猿珠_車送我回宿舍。回到我房間后,我脫掉衣服,用一條毛巾把自己裹起來。我身上仍有他的味道,仿佛我們還待在一起,而我渴望更多。我感覺很好,像個偶爾會做愛的成年人了,像個真正展開人生的成年人了。我的室友問我感覺如何,然后擁抱了我。

一個男人。是男朋友。不喜歡保險套,問我是否在采取避孕措施,反正還是在后一刻抽出來了。一團糟。

一個女人。分分合合的那種女朋友。計算機系統結構課上的同學。棕色長發(fā)一路披散到屁股。她比我預期的還柔軟。我想往下直攻重地,但她太緊張了。我們溫存了一下,她把舌頭滑入我的嘴巴,之后回家,我在我那間清冷寂靜的公寓里自己來了兩次。兩年之后,我們在我的公司大樓鋪了碎石子的頂樓搞了一次。就在我們交纏的身體往下四層樓的地方,在我那張空蕩蕩的椅子前,屏幕上的程序正進行編碼。我們完事后,我抬頭注意到一名穿著西裝的男人,正從隔壁的摩天高樓看著我們,手在長褲里東摸西摸。

一個女人。戴圓眼鏡,紅發(fā)。不記得在哪兒認識的。我們用藥嗨了,干了一場,手還在她體內就不小心睡著了。我們在天亮前醒來,走過整座小鎮(zhèn)到一家二十四小時餐館。我們抵達時天空下著小雨,穿涼鞋的腳因涼氣而僵麻。我們吃了松餅,把馬克杯都喝空了,但要找女服務員來時,卻發(fā)現她正盯著懸吊在天花板下的電視機,里頭播放著消息。她咬住嘴唇,手上的咖啡壺都歪了,在麻油氈布上灑下許多棕色小點。我們看著電視,眨眼間主播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單,上面列了正在隔壁州蔓延的病毒的癥狀,就在北加州。主播重新出現,他反復表示飛機已經停飛,州界已被封鎖,病毒似乎已被隔離。服務員終于走過來了,但心不在焉?!澳阌杏H友在那里嗎?”我問,她點點頭,雙眼涌滿淚水。我感覺很糟,我什么都不該問的。

一個男人。我在家附近的一個街角的酒吧認識了他。我們在我的床上溫存。他聞起來像酸酒,但其實他喝的是伏特加。我們上了床,但他大概有一半時間都軟軟的。他想下去舔我,但我不想。他生起氣來,走了,他摔紗門時太用力,我的香料架還因此從釘鉤上脫落,摔到地上。我的狗不停舔著肉豆蔻,我為了替它催吐只好強喂它吃鹽。腎上腺素令我整個人靜不下來,于是我列了一張生命中出現過的動物清單——七個,包括我的兩條泰國斗魚,不過它們在我九歲時于一周內相繼死去——另外還列出越南河粉需要用的香料清單。丁香、肉桂、八角、芫荽、姜、小豆蔻莢。

一個男人。比我矮六英寸。我向他解釋,我原本任職的網站生意急劇變差,因為流行病蔓延時沒人想要風格奇詭的照片,所以我在那天早上被解雇了。他請我吃了晚餐。我們在他車上搞了起來,因為他有室友,而我當時無法待在自己屋內;他把手滑入我的胸罩,他的手完美無缺,天殺的完美,我們就這樣陷在空間過小的后座里。我兩個月來次高潮了。隔天我打電話找他,留了語音信息,說我過得很愉快,希望有機會再見面,但他始終沒回電。

一個男人。以某種粗活為生,我記不得是哪種粗活,不過記得他背上有條蟒蛇的刺青,底下還有一句拼寫有問題的拉丁語。他很強壯,可以把我抱起來壓在墻上,就這么直接上我,那是我這輩子刺激的感官體驗了。我們還因此弄壞了幾個畫框。他的雙手,我則用指甲在他背上刮擦,他問我是否會為了他抵達高潮,我說:“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我會為你抵達高潮,就是這樣,我會?!?/p>

一個女人。金發(fā),說話急促,是個朋友的朋友。我們結婚了。其實我到現在都還不確定,自己究竟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還是因為害怕身邊世界正相繼發(fā)生的一切。不到一年時間,我們的婚姻就吹了。我們對彼此吼叫的時間比做愛還多,甚至比說話的時間還多。某天晚上我們吵了一架,我因此淚流滿面。之后,她問我要不要來干一下,然后在我回答前脫光衣服。我真想把她推出窗外。我們做愛,然后我開始哭。結束后她去沖澡,我打包了行李,開著自己的車離開。

一個男人。那是我離婚六個月之后的事,當時我還處于離婚后的混亂苦惱中。然后在他家族中后幸存的成員葬禮上認識了他,我很憂傷,他也很憂傷。我們先是在一座空屋中做愛,那座屋子本來屬于他的哥哥、哥哥的妻子和小孩,但他們全死了。我們在每個房間里都干,包括走廊。在走廊時,我無法直接躺在硬木地板上讓骨盆彎折起來,所以在光禿禿的毛巾柜前為他打手槍。在主臥房時,我騎在他身上看著自己在化妝鏡面上的倒影,燈沒開,我們的肌膚因為月光而閃現銀光,而他在進入我時說:“抱歉,抱歉?!彼粋€星期后死了,是自我了結。我搬出這座城市,往北方去。

一個男人。又是灰眼睛。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他問我過得如何,我跟他說了一部分,隱瞞了一部分。我不想在拿走我處女之身的人面前哭。不知怎的感覺就是不對。他問我失去了多少親友,我說:“我的母親,大學時的室友?!蔽覜]提到是我發(fā)現母親的尸體的,也沒提到之后三天,好幾位緊張的醫(yī)生都在檢查我的眼睛,想知道是否出現了早期病征,更沒提到我曾試圖逃離隔離檢疫區(qū)?!拔抑罢J識你時,”他說,“你真是天殺的年輕?!彼纳眢w很熟悉,但也很陌生。他的技巧變好了,我的技巧也變好了。當他從我體內拔出時,我?guī)缀跻詾闀吹窖?,但當然一點也沒有。在我們分別的這些年中,他變得更俊美了,也更體貼了。我很驚訝自己竟然在浴室的洗手臺前哭了起來。我讓水龍頭的水不停流著,免得他聽見。

[1] 太空英雌是根據漫畫改編的電影《太空英雌芭芭麗娜》(1968)中的女主人公,她戰(zhàn)勝了太空中各類邪惡勢力。